《羊的门作者:李佩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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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的门作者:李佩甫-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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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成望着他说:〃老王,你解不解?要不解,我就坐在这里不走了。〃
  所长再次看看他,终于很无奈地说:〃老呼啊,除非是你,换换人都不行。〃
  说着,他嘴里嘟嘟囔囔地走上前去,终于给邱建伟开了手上的铐子……当时,邱建伟无声地哭了,满脸都是泪水。那年过节时,邱建伟不敢要求回家了,当知青们都回家过年时候,只有他一个人留在了〃知青点〃。不料,在年三十的早上,呼天成又专门去看了邱建伟,还给他送去了一篮子红柿。呼天成说:〃建伟,回去吧。回去看看你父母。那事你也别搁在心上,没啥大不了的。咱村里穷,也没啥送你家人,这篮柿子,你给家人带回去吧。〃
  那时邱建伟说:〃呼伯,你……为啥?〃
  呼天成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只说了一句话:〃你敢想。是个人才。〃
  后来,社会上时兴推荐上大学时,呼天成又第一个推荐他上了大学……这一桩桩往事给邱建伟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
  省报副总编冯云山,也算是下放到呼家堡的知青。那时,冯云山身小力薄,眼睛还近视,根本干不了力气活。可他有一个特长,看书过目不忘,〃老三篇〃能倒背如流!呼天成说,〃这孩儿好记性!〃于是,呼天成一句话,就让他到呼家堡的学校里教学去了。他下乡三年,在学校里呆了三年,可以说是没让他吃一天苦。后来,冯云山考大学时,呼天成特意批给他三个月假,说:〃回去复习吧。〃
  待他考上大学后,呼天成又送给他一张表,那是一张〃党员登记表〃。呼天成说:〃呼家堡也没啥送你,这张表,你填填。〃
  后来,冯云山就是靠着那张表,在毕业时留在了省城的报社(那一年省报就选了一个人,要求必须是党员)。再后来,冯云山曾多次找呼天成帮忙,评职称时,他缺〃硬件〃,呼天成就以呼家堡的名义赞助了三万元,让他出了本书,评上了副高职称;从正处升副厅时,又是呼天成替他说了话……所以,长期以来,冯云山一喝酒就哭,他觉得他欠呼伯的太多了。可呼天成一次也没找过他。他总想报答呼天成,可呼天成从不给他机会。然而,凡是牵涉呼家堡的事,他必是一路绿灯!
  省银行行长范炳臣,原来跟呼天成没有一点瓜葛。他跟呼家堡惟一的联系是,他转弯抹角地跟呼家堡有一点亲戚关系,说起来也算是呼家堡的外甥。那一年征兵时,他已体检合格了,就在换军装的前一天,他又领着一帮知青跟人打群架,被县公安局的人抓了。于是,他的家人又转弯抹角的求到了呼天成头上。那天下着鹅毛大雪,呼天成听了,叹一声说:〃这是娃子一辈子的事,我就去一趟吧。〃
  就此,他冒雪连夜赶到了县城,坐在局长的办公室里,口口声声说是范炳臣他舅,硬是把他保出来了。待范炳臣从牢里出来后,他只看了小伙子一眼,就说,〃娃子有胆,我这一趟来得值。〃
  后来,范炳臣在部队里参加了中越战争,连续立功授奖,一直提到了副师职!他年年回来都要看一看呼天成。当他要求转业时,一个副师职的干部竟跑了半个月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这时候,又是呼天成帮了他。呼天成专门到省里跑了三趟,硬是让他留在了省城最难进的部门。他转业后,先是当了副行长,后又当了行长。所以,范炳臣总是对人说,我一生最关键的时刻,靠的都是呼伯呀!
  颍平县县委书记呼国庆……〃
  市工商局副局长刘海程……〃
  市税务局局长彭大鹏……〃
  ……〃
  当然,还有许多故事是不便言传的。那几乎是呼天成穷其一生积累下的〃财富〃,也是平原人的生存精髓。在这里,给予是一种高超的技艺,也是人生的一种大智慧。在有的时候,那叫〃雪里送炭〃;在有的时候,那又叫〃锦上添花〃。这是一个人生的〃制高点,呼天成一直牢牢地掌握着这个〃制高点〃。就这样,一天天,一年年,他种出了一个〃人场〃。
  尤其让人赞叹的是,呼天成的种植是没有时间性的,那是一种长期的效应。只要他活一天,这个巨大的人生磁场就会不停地发挥效应。那么,如果有谁胆敢反对呼天成的话,哪怕呼天成不吐一个字,也会有人站出来说话的!
  后来,当老秋成了京城元老之后,曾说过一句话。他说,我这一辈子,就服气一个人,就是人家老呼。他说,他比我强,是四十年不倒啊!
  三、呼家面
  那年,临近年关时,呼天成确实发愁了。他不是愁过年的问题,他愁的是没什么可送。眼看时近年关了,给老秋他们〃慰问〃点什么呢?那些年,呼天成一直忙于〃新村〃的建设,等房子一座一座盖起来时,村里已经很空了。过去每逢年里节里,他都是要送一点什么的。今年该送什么好呢?就在那个飘着雪花的早晨,呼天成在村子里转了一圈之后,心不在焉地走进了磨面房。那时,呼家堡已有了两台小钢磨。时近年关,磨面房很忙,机器轰轰隆隆地响着。这种小钢磨磨的面很粗,号称〃一风吹〃。呼天成围着钢磨转了一圈,不经意地看了两眼,微微地摇了摇头。当他扭身要走的时候,却忍不住说了一句:〃这面能不能磨得再白一点?〃
  当时,在磨面房帮助干活的是刚从部队回来的复员军人王炳灿。王炳灿是个能人,他虽然回来时间不长,但他的精明已是众人皆知了。王炳灿赶忙说:〃咋不能?〃他接着说,〃呼伯,你要多白吧?〃
  呼天成站住了,说:〃这不是'一风吹'么?〃
  王炳灿说:〃是'一风吹',不过,我有办法。〃
  呼天成笑了,说:〃你有啥办法?〃
  王炳灿说:〃我试了。要想白,多垫两层细箩,多磨几遍,要多白有多白。〃
  呼天成笑了,说:〃就这么简单?〃
  王炳灿说:〃这就看是谁干了。我干,就这么简单。〃
  于是,呼天成说:〃那你就给我磨吧,别可惜粮食,要最白的,你给我磨一百斤。〃
  王炳灿说:〃我在书上看了,细面有三种:75%,65%,50%的。你要那一种?〃
  呼天成用赞赏的目光看了看他,说:〃那就要50%的吧。要白,要筋道,你给我五斤装一袋。〃
  王炳灿马上说:〃我知道了,要小袋。〃
  呼天成往外走了两步,又折回身来说:〃炳灿,好好干吧。以后,这一摊就交给你了。〃
  后来,就是用这种普通的小钢磨改造后磨出来的细白面,有一袋送到了当时的省委副书记老秋的家里,当然还有一些其它,都是小小不然的。那时全国还都在吃85%面,即使是省委书记,也还从没吃过这种像雪一样白的50%粉(虽然是土法上马)。就在那年春节,老秋家包饺子用了呼家堡的小袋白面,那面的确白,也筋道。老秋吃了大加赞赏。过罢年,刚好省里进了两套大型的磨面设备,那时还是计划经济时期,机械设备是由省里统一调拨的。在分配指标的时候,老秋想到了呼家堡。于是,老秋大笔一挥,就把其中的一套批给了呼家堡。在那个时期,设备批给你或批给他,是没有分别的,只要是集体就行。那套设备价值百万,可呼家堡却一分钱也没有花……〃
  当那套设备运到呼家堡的时候,一开始,呼天成也并没多看重。就觉得磨面房大了一些而已,可以磨多遍面了。可是,到了第二年的冬天,村里的会计的一句话竟把他说愣了。会计说:〃我把数字打出来了。就今年,咱那个磨面房,钱挣了四十七万。还余了十万斤麸子。〃
  呼天成怔住了,呼天成怔怔地说:〃多少?你是不是算错了?〃
  会计老德说:〃没有错,四十七万。〃
  呼天成又问了一遍:〃多少?〃
  老德说:〃四十七万。〃
  那时候,四十七万是一个巨大的数目!连呼天成也没想到一个磨面房会挣这么大的数儿,那不就是〃多遍面〃么?!然而,能磨〃多遍面〃的,在整个颍平县,他们却是独此一家。后来呼天成不再吭声了,他一句话也不说,就那么沉默了很久很久。后来他说:〃这个数字,要保密。〃
  那年冬天,呼天成做出了一个让人无法想象的决定,那是个大手笔!就在快到年关的时候,呼天成让面粉厂赶制了一万包小袋(五斤装)精粉,再加上别的礼物,分别派出了七个小组,前去〃慰问〃那些与呼家堡有关联的〃方方面面〃。〃方方面面〃在这里成了一个个人的代名词,那是一个由呼天成开列的长长的名单。从县城到市里,从省城到北京,这是一次耗费巨资的〃慰问〃。呼天成把这次行动叫做〃千里送鹅毛〃。在整个呼家堡,除了老德之外,没有一个人知道,呼家堡收入的第一笔巨款四十七万,有一大半〃千里送鹅毛〃了!
  那一年,呼家堡人并没有分红。春节时,呼家堡人吃的仍然是85%面包成的饺子,连呼天成也不例外。不过,就在〃千里送鹅毛〃之后,村里的会计老德光荣地退休了。
  从此,〃铁算盘〃老德成了菜地里的一名菜农,干的是轻活。
  应该说,呼天成是无心插柳。他看重的是〃人场〃,他要种植的是一个有放射性的声音。在那七年时间里,他几乎是年年如此的〃慰问〃。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在无意之间,他做了一个天大的〃广告〃!在一些有〃身份〃的家庭里,〃呼家面〃这个名称不胫而走!
  〃呼家面〃这个品牌,是从人们的口头走向市场的。它先是悄悄地在一些体面的人家流行之后,尔后才走向社会的。这种小袋装的面粉,在一个时期里,成了高贵和体面的象征。后来,当整个社会全面走向商品经济时,那种小袋食品的方便快捷,已成了所有食品行业争相模仿的一种包装。
  三年后,当呼天成决定更换面粉厂的设备时,他所培植的〃人场〃发挥了极大的效用。那时候,买进口设备是需要上头一层一层来批的,那些〃批文〃需要过一道道关卡,盖无数个公章。在城市里,有很多单位为了跑〃批文〃整年住在北京,一两年也不一定能跑下来。可呼家堡要的这套进口的面粉设备,〃批文〃全部跑下来,却仅用了三十七天!
  应该说,一个人的大气是由时光和阅历来熏染的;而一个人的豪气却是由物质来铺垫的。当呼家堡的年收益超过千万时,呼天成那些像树棍一样的字迹就成了无往而不胜的〃金招牌〃,成了一道道万金难买的〃手谕〃。在这方面,呼天成是从不惜乎钱的。他说,钱算龟孙!然而,呼天成最为高明的一点,是从来不搞〃个人行为〃。他是从不送礼的。在呼天成的字典里从没有〃送礼〃这两个字。在这一点上,呼天成可以说是独树一帜。在所有的场合,在所有的交往中,他嘴里从来都说:呼家堡不搞那一套!可呼天成又是最看重情义的。在呼天成字典里装满了〃慰问〃、〃探望〃、〃支援〃、〃赞助〃、〃奖励〃等字眼。这些字眼使他日见大度,也使他的行动蒙上了一层高尚的外壳,成了一种有组织的正当行为。
  1981年,当〃呼家面〃正式进入省城的时候,呼天成也就打了一个电话。呼天成在电话里对省委组织部干部处处长邱建伟说:〃建伟呀,咱家乡的面运到省里,你尝尝吧。〃
  邱建伟心领神会,马上对着电话说:〃呼伯,你放心吧。〃
  尔后,他先后打了一连串的电话,致使〃呼家面〃长驱直入,一路绿灯,优先进入了省城的市场。省报副总编冯云山听说后,免费给呼家堡策划了一个活广告:叫做〃今年流行'呼家面'!〃省银行行长范炳臣更是不遗余力……连银行系统办的年货里都有一份是〃呼家面〃。
  1982年,当〃呼家面〃初次进入北京市场时,虽然通过了一道道关卡,最后还是陷在了一个食品公司的经理手里。北京太大了,纵是中央部委的领导,也无法去直接指挥一个食品公司的小经理。那一次,是王炳灿带车进京的,他一共拉去了五辆卡车的面粉,全陷在那儿了。就是那个姓吴的经理,死活不接受!那是呼天成在商品领域里打的第一个败仗。呼家堡生产的面粉长途跋涉运到了北京,原是姓黄的经理答应的,现在换了吴经理,人家一句话,就不要了!当时,前去接洽的面粉厂销售厂长王炳灿又先后跑了十几家食品公司,结果是没有一家愿意要的。五辆车呀!那会儿王炳灿简直愁坏了,当他路过天安门的时候,竟然突发奇想,跑到广场上大哭了一场!到了最后,他那有名的〃铁嘴〃都磨破了,还是没有把面粉推销出去。最后,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就连夜给呼天成打了电话,呼天成一听,也坐不住了,他说:我去一趟,见见这个吴经理。
  于是,呼天成连夜赶到了北京。第二天,当呼天成见到吴经理时,吴经理说:〃我很忙,只能给你三分钟的时间。〃
  呼天成就马上说:〃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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