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阉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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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阉全传-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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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赐下,因这里有宗现货要买了去,明后日就打点起身,要赶到张家湾度岁,不然也不来催促亲母了,莫怪!”黄氏终是个女流,被他几句话打住了,没话回,脸涨得通红,好生难过。秋鸿便接口道:“舅舅且宽住一时,等奶奶去再作计较。”黄氏才起身下楼。秋鸿道:“也是为七爷的事借下来的,如今他连管也不管,人来催逼,他到不知往哪里去了,带累奶奶受逼。”黄氏叹气道:“养出这样不长进的畜生,叫我也难处!”
  正说话间,七官进来,黄氏道:“你到哪里去的?没钱还人,也该设法留他,却叫我受逼。”七官道:“可是扯淡!有钱拿了还人,没钱也说不得受些气罢了。”黄氏气起来,骂道:“你这个坏畜生!不长进,惹下祸事来,借了人银子,反来说我?转是我做娘的贪嘴,大泼小用借下来的,你还说这样胡话!”七官犹自不逊,黄氏赶来打他,到被他推了一跌。黄氏坐在地下,气得大哭,七官早已去了。印月忙同秋鸿过来,扶进房去。晚上进忠又来讨信。黄氏无奈,次日只得着人去央邱先生并陈三官来说,才留下来过年。
  隔了两三日,铎头买了硝黄、纸张回来,就在隔壁门首收拾出一间门面,寻了个伙计,果然一夜做到三更,不来家宿。他们关上前门,任情取乐,这正是:
  欺他良懦占他妻,乐事无端任所为。
  堪恨狐群助奸党,不忧天谴与人非。
  过了几日,正是人家祀灶之日,家家都来买炮竹,人人赞好,铎头越发有兴做。
  原来此地经纪人家,本无田产蓄积,只靠客人养生,有客人到,便拿客人的钱使用,挪东补西,如米面酒肉杂货等物都赊来用,至节下还钱。侯家自少野出门后,没人照管,七官不会当家,便把各客人的用钱都零碎支用完了,故年终各欠帐都来催讨。起初还是好说,到二十七八,众人急了,都坐着不肯去。后来见无人理他,大家便拥到内里来吵闹。七官躲了不见,那铎头人都知他是个呆子,也不去寻他,只有黄氏一人支持。到二十九,众人便发话道:“你家推没人在家,难道就赖去了么?你家撰了客人的钱不想还人,别人是父母的资本,若没钱,拿丫头婆娘来,也准得钱。”污言秽语都听不得。黄氏急得走头无路,没奈何,只得叫小女儿来,向印月要首饰、衣服当。印月道:“我来了二年,连布条儿也没见一个,做了多少衣服与我的,开了帐来。一一查去,再不然,知道我有多少东西也说了来拿。”小女儿见他的话来的不好,就去了。黄氏无奈,急得大哭。他在里面哭,人在外边骂。
  众人听见哭,有那知事的就出来了,看看天晚,还有几个坐着不去。秋鸿过来劝道:“奶奶且莫烦恼,少了钱,断没有抬人去的理。”黄氏道:“转是抬我去的好,骂的言语你可听得,今日虽去,明早又来叫骂了,怎受得这样气,不如寻个死到得耳根清净。”秋鸿道:“哭也没用,事宽即圆。”黄氏道:“明日到是年终了,再等到几时哩?像我这没脚蟹,坐在家里,怎么圆得来?”秋鸿道:“事已急了,不如再向舅舅借几两,过了年再处。”黄氏道:“前日借的没得还,被他说得没趣,怎好再向他开口?”秋鸿道:“他倒不是个吝财的,前日因要买货回去才来催讨,奶奶再央娘去向他说,必有些的。”黄氏道:“不知你娘可肯说哩?”秋鸿道:“人家这样吵骂,娘难道不听见?我去请他来。”黄氏道:“缓些,你先去对你娘说过,再去请他,我就过来。”
  秋鸿过来对印月说过,就走到楼上对进忠道:“娘请你说话哩。”进忠道:“说甚么?”秋鸿道:“被人骂急了,又来寻你,说不得再弄点与他救救急,大家好过年。”进忠道:“你的急还有得救,他的急却难救。”秋鸿劈面一掌道:“胡话!还不快走,走迟了打你一百!”进忠被他拉进来,黄氏也在印月房内。
  印月道:“如今各店帐吵闹,家内没出处,没奈何还要同哥哥再借几两,出年一总奉还。”进忠沉吟不语。黄氏道:“前欠未还,原难再借。只因逐日骂得听不得,故此又要求告亲家挪借。他前日有信来说,只在正月内必到家,一定加利奉还,再不至误亲家的行期。”秋鸿道:“奶奶也是没奈何,舅舅不要推手。”进忠道:“至亲间怎敢推托?只是元宵后我一准要起身的,要不要似前番误事方好。”印月道:“爹爹回来就清结的。”进忠道:“要多少?”黄氏道:“有五十两的帐。”进忠道:“都要全还么?我有道理。”便点灯往楼上去了。
  黄氏对印月道:“你去代我催催,没日子了。”印月叫秋鸿执灯,同到楼上,见进忠在灯下拣银子,印月便伏在桌上看,进忠拣了两锭,向印月道:“这银子可好,你要,拿了去耍子。”印月道:“甚么好东西,不要他。”
  秋鸿道:“银子若不好,奶奶倒不急得哭了。”进忠道:“你专会伸脚起刁法儿耍哩!偏不把你。”秋鸿道:“我只是不要罢了,我若要,也不怕你不连包儿送来。”进忠道:“你就是个不打脸的强盗,一嘴也不放松。”印月笑道:“你吃了强盗甚么亏的?”进忠拣了半日,也与了秋鸿一锭,遂拣了三十两呈色银子,包好,递与印月道:“三十两。”印月道:“为人须为彻,把几两好的与人,这就像猪尿的银子,他们还不要哩。”进忠道:“此刻有了这银子还不要么?等我代他还,看他要不要。”
  印月袖了就走,进忠拦腰一抱,抱住道:“也不说个长短,怎么拿着就走?”印月笑道:“又不是我借的,说甚长短。”进忠道:“好呀!却不道‘保人还钱’。”印月笑着分开手,下楼将银子交与黄氏道:“这是三十两。”黄氏道:“三十不彀呀!况且呈色又丑,如何彀打发?”印月道:“他说代我们开发哩。”
  一夜过了,次日天才明,就有人来催讨,秋鸿把进忠送出去,关上角门,众人依然叫骂。进忠梳洗毕,下楼来对众人道:“舍亲不在家,列位历年都是寻过他钱的,今日怎么就破起言语来了?请到这里来,我有个商议。”众人便随他到楼下来。进忠道:“舍亲远出,他家中委实难处,列位就是抬人去也没钱。我因同他是亲,特来代他借得些须。只好与列位杀杀水气,若要多,万分不能。”众人乱嚷道:“等了这几日,怎么还说这没气力的话?推不在家,难道就不还罢,他也有儿子哩。”进忠道:“你们既如此说,请向他儿子要去,我就不管这闲事了。”站起身来就走。内中有几个老成知事的,拦住道:“相公,你请坐。你们不明道理,只是胡闹,如今侯家少了我们的钱,正没人担当,难得魏相公出来调停,你们反乱嚷起来。不成事体。”于是众人才把进忠围住,又怕他要走。进忠道:“列位若依我说,就请坐下来讲;如不依,听凭尊便。”众人道:“但凭分付罢了。”进忠道:“如今要说全无,也不能;若要多,却也没有,只好十分之二,余者等舍亲回来再清结。”众人道:“二分忒少了,先还八分罢了。”进忠道:“不能,既列位如此说,再添一分,竟是三分。”众人还不依,讲了半日,才说定各还一半,余俟侯老回来再找。进忠进去,要出银子并帐来,当众人算明了,共该二十八两四钱六分,众人也没奈何,只得拿去,尚余一两五钱四分,并帐交与黄氏。
  黄氏千恩万谢,感激不尽,说道:“还有迎春差事,每年要贴一两银子,也称了去罢。”秋鸿道:“只是没得过年了,怎处?”黄氏道:“还讲过年哩,没人吵骂就吃口水也是快活的。”少顷进忠又封了三两银子,进来送与黄氏道:“本当买些薄物送亲母,又恐不得用,薄敬奉送自备罢。”黄氏道:“岂有此理,才已承亲家情,怎敢再领赐?”秋鸿道:“舅舅送的,又不是外人,奶奶老实些收了罢。”黄氏谢了又谢,才收下去置备年事。
  进忠同秋鸿出来,把预备下的果子、衣服、首饰等物送到印月房中。七官见人去了,也家来走跳,手中拿几张当票子,到楼上来道:“受这蛮奴才无限的气!”
  进忠道:“受谁的气?”七官道:“家里的几件衣服要抵出来,那蛮奴才死也不肯,嚷了半日。”进忠道:“衣服也是要的。”七官道:“没奈何还要同你挪一肩哩。”进忠道:“要多少?”七官道,“共该四两七钱。”进忠道:“掇些赎去罢。”称了银子与他。黄氏知道,愈加感激,便把他当作祖宗一般。
  到晚来,人家都烧纸关门守岁。怎见得除夕的光景?但见:
  门悬柏叶,户换桃符。家家岁火照田蚕,处处春盘堆细果。儿童拍手,齐烧爆竹喜争先;老子点头,笑饮屠苏甘落后。戏班衣鲍老登筵,纪岁事椒花入颂。弹弦奏节入梅风,对局探钩传柏酒。气色空中渐改,容颜暗里相催。正是寒从一夜去,果然春逐五更回。
  除夕,黄氏置酒在印月堂前,邀进忠守岁,烧松盆放炮竹。铎头取了许多炮竹烟火来放,果然好。饮至更深方散。进忠同七官出来,只得让印月同铎头睡了。入静后,秋鸿才到楼上来,与二人轮流取乐,正是:
  明日春风又一年,高楼醉拥两婵娟。
  有人独守孤帏冷,数遍更筹永不眠。
  次日元旦,进忠起来各处拜了年,同七官终日到城隍庙看戏。刘道士加倍奉承。人见进忠慷慨爽利,与他交接的颇多,逐日各家请春酒。吃了几日,又早元宵将近,蓟州没甚好灯。一日二人同邱先生闲步,见人挑了两盏纸灯卖,进忠买了挂在楼上,晚间点起来,买了些酒肴,请邱先生同玄照等来饮酒。邱老道:“敝处没有好灯,我少年时在京师看灯,果然好。”进忠道:“京中灯除了内府的没有见过,就是灯市里并王侯家,也不过是些羊皮料丝夹纱珠灯而已,除此便无甚好的,总不如扬州的灯好,各色纸灯、包灯,果极精巧,世上有一件物事,他们便做出一盏灯来,却也奇巧。此时正是满城箫管,人山人海,鱼龙莫辨,那才叫做‘一天皎月,十里香风’。”邱老道:“生在那里的人,真是有福的。”
  到十三日,崔少华请了进忠同七官去看灯,也是几对羊皮料丝,皆是些粗货,蓟州人便以为奇,众人就十分夸赞,进忠也只得随声称好。呈秀在席间将小沈托在进忠身上,没奈何只得约他元宵小酌,至日请了几位斯文朋友来陪他,小沈唱曲、行令、猜拳,却也有些丰致。饮至三更散了,呈秀定叫留小沈陪进忠宿,进忠却不过,只得勉强留下住了一夜。次日送他二两银子、一方汗巾。
  十六,置酒在内里,请黄氏并铎头夫妇。还剩了许多火药,进忠都买了来放,但见:
  金菊焰高一丈,木樨细落奇葩。白纷纷雪炮打梨花,紫艳艳葡萄满架。金盏银台斗胜,流星赶月堪夸,鸳鸯出水浴晴沙,九龙旗明珠倒挂。
  内中有几种异样的,七官道:“这几样是哪里来的方子?”铎头道:“这是在京里遇见李子正,他从殷公公家传来的。”进忠道:“他在京里做甚么?”
  侯二道:“他在东厂殷公公家做主文,好不热闹。”进忠道:“我正想他,明日到京中看看他去。”大家哄饮了半夜,把铎头灌醉了,听他们欢乐。正是“有钱使得鬼推磨”,那黄氏已是感激进忠不尽,又被他逐日小殷勤已买通了,不但不禁止他们,且跟在里面打诨凑趣,大家打成一片,毫无忌惮,不分昼夜,行坐不离,印月已被他们弄有孕了。那铎头虽然明知,而不敢言,只是把些酒食哄着他就罢了。
  正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街坊邻居都知些风声。到了正月尽间,侯老回来,黄氏将进忠的恩德说与侯老知道,也十分知感。过了些时,也渐渐知些风声,还是半信半疑。谁知人为色迷,遂不避嫌疑乱弄起来。一日天初明,侯老便上楼来寻进忠说话,见他门儿半掩,不见动静,想是尚未起来。轻轻揭开他帐子一看。吃了一惊,原来印月同他一头睡着了。侯老也不惊醒他,到轻轻走下楼来,高声咳嗽了两声而去。
  二人惊醒了,慌忙起来,印月下楼进去,只见侯老在堂屋里乱嚷,见印月进来,便说道:“妇人家不在房里,外面去做甚么?”黄氏也起来了,听见嚷,过来道:“想是看他哥哥去的。”侯老道:“胡说!就是嫡亲兄妹也该避些嫌疑,这样胡行乱走的。”印月红涨了脸进房来,也还不知被他看见。
  秋鸿听见嚷,忙出来看时,被侯老赶上,踢了两脚,骂道:“你这奴才在哪里的,不跟着你娘?”黄氏道:“为甚事这样乱嚷乱骂的?”侯老道:“亏你做婆的,我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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