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阉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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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阉全传-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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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没趣;就弄得来,王家份上也不雅相。而且些小点东西,那蛮奴才又看不上眼。如今到是弋腔班的小王,着实不丑,与他不相上下,只消用几两银子在他身上,台到也有趣。与人合甚么气!”牛三道:“也是。”
  只见傍边桌上跑过个人来,气喷喷的拍着桌子道:“怎么说这不长进的话?为人也要有些血气,王家有势便怎么样人?他欺遍一州里人,也不敢欺压三爷。子弟们他顽得,三爷也顽得,怕他怎么!一个戏子都弄不来,除非再莫在临清为人!我们晚间多着几个人,访得在谁家做戏,回来时搀他到家里顽耍。那蛮子依从便以礼待,若不肯,便拿条索子锁他在书房里,怕那奴才跑到那里去!料王家顾体面,也不好来护他。若不得到手,先雇些人打他一场,也打不起官事来。”众人齐声道:“好计,好计!还是你有血气,大家去来!”此时不由牛三做主,把他平抬了去。内中有个老成的正要开口,被先拦阻的那人就捻他一把,那人知窍,就不言语了。原来这几个畜生也知弄不过王家,只是要弄出事来,他们好从中撰钱。正是:
  贪他酒食骗他钱,还要乘机进祸言。
  异日天雷应击顶,铁锅再用滚油煎。
  那班泼皮把牛三拥出店来,一齐便走,店家上前道:“相公,茶酒钱共该一两二钱银子,尚未会帐,如何就去?”牛三道:“记了帐罢,明日送来。”
  小二道:“我们小本营生,求相公赏了罢。”一个道:“我们三爷自来是年终算帐。”小二道:“我不认得相公府上,明日对谁讨?”一个道:“你不知世事,牛三爷还是欠过谁的钱不还的?不快走还要讨打哩!”小二道:“世界都反了!青天白日吃了茶酒不还钱。”一个走上前拦脸就是一拳,把店家打倒在地,一哄而散。可怜这店家白白的舍了两把银子东西,天理何在!
  不说这些人造谋生事。且说王公子回来,同吴益之在书房内坐至更深,才进内来。正脱衣上床,忽听得外边敲得云板声,急忙叫丫头出来问。一会越敲得急了,等不得丫头回信,急急披衣出来,走到楼下,迎到丫头说道:“门上有紧要事回大爷。”公子恐是火事,分付道:“不要乱嚷,莫惊醒老爷。”急急走到厅上问道:“甚么事?”门上道:“魏云卿被人打坏了。”
  公子忙把钥匙开了大门,只见云卿进来,蓬着头,一把扯住公子,放声大哭,公子问道:“甚么人打你的?”云卿哽咽说不出话来。同来的班中人道:“小的们从吴家当店做戏回来,小的同他先走,将到四牌楼,忽有三四个人拦住要他同去吃酒。平日素不认得,他不肯去,几个人就动手动脚的乱扯。云卿叫喊起来,一个就劈面一掌,后有一二十人齐来乱打,却好班中人都到了敌住。是小的拍开手护得他来,求大爷做主。”公子道:“奇怪!”叫过四五个家人来,分付道:“你们去暗暗查看是甚么人,不可出头生事,快来回话。”家人领命,同那班里人去了。
  公子携着云卿的手到书房里来看时,脸上抓去一块皮,口内打出血来,上演员独唱,后台众人帮腔,只用打击乐伴奏。头发都乱了,衣服也扯破了,伏在桌上只是哭叫。小厮取水来与他洗脸梳头,头发梳下一大把来。公子也不忍,吴相公也起来,看见,吃了一惊。取热茶来吃,公子分付煨粥来,二人温存着他。公子道:“你莫恼,我替你处这干人。”家内又送出果子煨茶来。公子自己拿来与他吃,才住了哭,吃了两口。
  一会,家人们来回道:“是牛三那些泼皮要抢他去,又打到他们下处,想要乘机打抢。见小的们到,就发话说:”爷把云卿占在家,爷顽得,他们也顽得。‘说的胡话都听不得,街上过路的都抱不平,听见叫巡捕快手才散去了。下处失了许多物件。“公子道:”这个畜生如此可恶!他倒来欺我。要处他,乡里面上不像体面;不处他,又气他不过。“家人道:”不必单告牛三,只叫他班中人递个黑夜打抢呈子,到捕衙叫地方打报单。爷只须发个帖子与捕衙就是了。这些奴才若不打他们一顿,连小的们出去也无体面。“公子道:”你们明早走去看看,不要现身。“家人们散去。小厮拿了粥来,云卿不肯吃,只是恼。公子安慰他睡了,才进去。
  次早,家人领了帖子去。及至公子起来时,家人同捕衙的差人来回道:“地方已打进报单去,捕衙已差了十名快手拿人,候爷分付。”公子道:“叫他们进来。”众差人叩了头。公子道:“你们不可说我有帖子去说的,这牛三掯诈人,也多叫你本官多取他些不妨,不可轻易放过他。你们也多取他些差钱。”叫人取出一两银子赏众差人,众人都感激叩谢,欢天喜地而去。
  公子到书房,见云卿尚睡着哭,吴益之坐在他床沿上劝他。公子道:“好呆呀!”忙扶他起来通了头,见他衣服扯破了,说道:“我的衣服宽,你穿不得,我叫裁缝来做两套与你。”云卿道“不消,我寓所有衣服。”便将钥匙取出,交与贻安,叫他带人往下处取箱子。公子道:“一发连行李都拿了来,连日园上牡丹已开,你到那里住几日解解恼。你同吴相公先去,我带了老一来陪你——恐牛三也要去吵他。”三人吃罢早饭,贻安取了行李来,换了衣服,备了两乘轿,吴相公同云卿坐了往园上去。公子叫:“贻安,备马去接侯一娘,叫他也到园上躲避几日,我自把包钱与他。”贻安领命去了。
  却说那班泼皮打闹了一场,顺路将弋腔班的小旦抬到牛三家来,说小魏是王家人夺去了。牛三见那小官生得到也还丰致,道:“也好。”遂取酒来吃。众泼皮齐口称赞,把他抬到半天里,把小魏说得一文不值。缠到三更,牛三才搂去睡了。众人就在他家厅上,东倒西歪的去睡,直睡到次日辰牌时分才起来。等到日午,才送出两盆黄米粥、十数个糙碗来,小菜也没有。众人正在那里抢食,只见外面走进一二十个快手来,见一个锁一个,把那些人都锁了,带进衙门。捕衙即刻升堂,见面将每人打了二十板。又把为首的夹起来,要招主使之人。起初犹自遮饰,当不起拷打,只得招出牛三来。遂标了签来捉牛三。
  牛三早躲个不见面了。捕衙因王府分付过,况牛三又是个有钱的,怎不想他两个儿?半日,又差了四个人捉差,牛三出了三十两差钱,又央了几个秀才到官里说情,捕衙道:“黑夜打抢,与强盗何异!失主又是异乡人,恐他向上司处告,反与弟不便。诸年兄见教,弟也不敢擅专,只得具个由堂呈子,凭堂上发落罢了。”
  众秀才见说不下来,只得出来。牛三死也不肯出头。后来捕衙掯了五十两,衙门中用了三十两,将那些泼皮又打了三十,枷在四牌楼示众。
  着人来园上回覆公子道:“等枷满日,再问罪。”公子道:“这起奴才既枷打过,就饶他罢。若再问罪,恐牛三不代他们纳赎,便要为匪。只是把打抢的物件都要追给还他。”家人道:“已陪过三十两银子。”公子道:“这也罢了。”遂叫家人拿帖去回官。云卿尚不慊意,公子道:“看他先人之面,如今费了他百十两银子,就比杀他还狠些。那起泼皮已打了几十,若再问罪,恐急了,做不出好事来。你还要在此地做戏哩,恐黑夜难防这许多。”一娘道:“大爷说得极是,再不要孩子气。俗语说得好:”得饶人处且饶人‘。“云卿只得罢了。
  少顷,见合班的人都来叩头,相谢而出。又叫云卿出去说话,回来道:“唱生的母亲殁了,要回去,众人也要散班歇夏。”公子道:“你可回去么?”
  云卿道:“也要去,八月再来。”公子道:“你家去也无事,不如在这里罢。如今丁老爷要教几个孩子清唱,班中有的确人,寄些银子回去,你就在园中过夏,我也要来避暑,老一天热也难上街,也在这里过夏。你意下如何?”云卿道:“也罢。”遂写了家书,带了三十两银子回去。竟在园中朝欢暮乐,无限快活。公子同吴相公也常来与一娘盘桓。
  不觉时光迅速,又是秋来。住至九月间,云卿被班中人催了上班去了。
  一娘也辞别公子离了园上,仍回下处住下。因身孕渐大,不能上街。丑驴也自去领孩子舞弄赚钱,终日出去。一娘是王府常时送供给与他,云卿也常来住住,贴他些银钱。丑驴寻几个钱,只是吃酒。
  看看冬尽,又早春来。一娘已足了月,不见生;又过了两个月,也不见娩,心中疑惑。又想起在飞盖园云卿见蛇钻入被内,甚是忧疑,便对丈夫道:“我过了两个月也不分娩,你去寻个灵验先生去占占卜,看我在几时生?”丑驴道:“闻得关上来了个起课先生,是个跏子,叫做甚么李跛老,门前人都跕挤不开哩。人称他做赛神仙。等我明早去。”一夜无辞。
  次日,丑驴绝早来到关上,见肆门前人都挤满了,他挤在人丛里,朝内观看,但见:
  四壁珠玑,满堂书画,宝鸭香常袅,磁盂水碧清。座畔高悬鬼谷形,两边罗列河图像。端溪砚、松烟墨,相衬着大笔霜毫;火珠林、郭璞数,谨对了新颁政历。六爻透熟,八卦精通。能知天地理,善测鬼神机。一盘子午安排定,满腹星辰布列清。
  真个:
  已往未来观如明镜,当兴应败鉴若神明。知凶断吉,定死决生。开言风雨迅,下笔鬼神惊。招牌有字书名姓,神课先生李鹤峰。
  那先生坐在上面,手不停披,口不辍讲,打发不开。丑驴生得矮小,挤不上去。只见那先生谈了一会,猛抬头一望,向外说道:“请那位矮客人上来。”丑驴挤了一会,才到案边,垫起脚来,伏在案傍。那先生道:“你头直有些喜气,又有些凶气,何也?”丑驴道:“我求先生起一课。”先生道:“姓甚么?”丑驴道:“我呀,姓魏。”那先生拈了个时点,起课来道:“问甚么事?”丑驴道:“问生产的。”那先生道:“六甲定是男喜,且是个贵胎。今日分娩,只是有些凶险,我代你炙炙龟看。”取过龟板来,焚香默祷过,取火灼了,看上面两道火路,道:“是个男喜。天门丙丁发用,非男而何?”丑驴道:“生的时候还不妨么?”先生道:“不碍。”又细看了一会,忽拍案叫道:“怪哉!怪哉!”取过一幅纸来,写了四句道:
  乾门开处水潺潺,山下佳人儿自安。
  木火交时逢大瑞,新恩又赐玉绦环。
  那先生写完,递与丑驴道:“留为后日应验。”丑驴送了课钱,那先生也不争竞。
  丑驴出了肆门,欢天喜地跑到下处,对老婆说了,将卦词与他。一娘接来看了,不解其意,只得搁过去了。却也作怪,更余时,果然肚里渐渐就疼起来了。少顷,更坠得慌。直至半夜,疼得急了,才叫起丑驴来,打火上灯,提个灯笼去叫稳婆。时星斗满天,及稳婆来时,天上忽然乌云密布,渐渐风生。稳婆进房道:“是时候了。”扶上了盆,丑驴送上汤来。霎时大风拔木,飞砂走石,只听得屋脊上一个九头鸟,声如笙簧,大叫数声,向南飞去。房中蓦的一声叫,早生下一个孩子来。正是:
  混世谪来真怪物,从天降下活魔王。
  毕竟不知生下个甚么人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 魏丑驴露财招祸 侯一娘盗马逃生
  诗曰:
  伯劳西去燕飞东,飘飘身世等萍踪。
  沾唇酒恨千杯少,满眼花无百日红。
  财与命连谁自悟,福来祸倚尽皆蒙。
  谁知扰扰生机变,深愧当年失马翁。
  话说侯一娘见生下是个孩子,夫妻俱各欢喜。因是年岁次戊辰,遂取名辰生。洗了孩子,谢了稳婆。次日送信与云卿并王府两处。王奶奶差人送了钱米柴炭来,小魏也送银钱与他。是主顾人家多有送钱米食物的。三朝、满月,王奶奶皆着人来送百索衣袄等类。一娘也不上街。正是日久生厌,他几件技艺,人都看熟了,人家也不来叫,街上人看的少,也不肯出钱。丑驴见生意淡薄,又为老婆有了孤老,且因王府中势要,怕人心难测,想离此地,遂常时要去。一娘因恋着情人,不肯动身。那陈买儿见一娘回来,逐日又来缠缠,见妇人不甚理他,便有吃醋之意,常在丑驴面前撺唆。丑驴醉后回来,常寻事吵闹,自此无日不吵闹。
  又混了半年,丑驴终日心中有物,再加那陈买儿常时在耳边掇弄,家来便倚醉拿刀弄杖的吵。一娘虽与他硬做,也知不是常法,便来对王公子说了,讨他的主意。公子道:“我也代你们想,却终非常法。我也将要上京去会试,我去后谁看管你们?且寻云卿来计较。”遂叫小厮唤了小魏来。见一娘面有愁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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