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你当赌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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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你当赌注-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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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乐善几乎想阻止他说下去,但火灿仲却给她一个「我没事」的笑容,做几个深呼吸,又说:
  「那一天,我参加完即将要就读的国中举办的入学辅导,一回到家,他还是那副令人嫌恶的懒散模样瘫死在长条椅上,我和燎原几乎已经不和他说半个字,连叔叔两字都没再叫过,我进浴室不到五分钟,他踹开门进来,二话不说就先往我脸上揍一拳——」
  火灿仲眯著眼,方才硬挤出来的笑容已经强撑不住,消失在他俊秀的脸庞上,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怒意。
  真是一个残酷的故事,他说。
  那男人将他打倒在地,不管他是否受伤,动手撕他的衣物,他要强暴他!他一挣扎,男人就用更大的力道痛打他,脸上、胸口、腹部,一拳拳都不留情,彷佛就算打死他,男人也一样会奸他的尸,他快吐了,但吐出来的不是胃液而是鲜血,痛,非常的痛,视线已经开始模糊,连学生裤的腰带被扯开来,他都感觉不到……
  你干什麽?!放开我哥!
  燎原的大叫声将他从剧痛的昏眩中惊醒,连张开眼睑这样的小动作都拉扯到脸颊上的伤,他从眼缝里看到半空中有大量的鲜血喷溅开来,从一点一滴到如泉倾泄,落在他脸上、身上,腥臭的、稠腻的、令人作呕的……
  脸面扭曲的男人倒在他身上,一动也不再动,浴室上方那盏灯刺痛著他的眼,迷迷蒙蒙之中,他看到弟弟手里紧握著椅凳,吐气声因为狭小空间的回音而变得浓重,他稚气的脸上满布著鲜血和眼泪,莲蓬头哗啦哗啦洒著水,将地板冲出一大片鲜红……
  「我再醒来时,已经在医院里,那个男人当场死亡,燎原才十岁,刑责上虽然没判他刑,但他被送去接受感化教育处分。杀人绝对是错的,但那种情况之下,我们兄弟俩若还有第二种选择,我们也不会这样做,为了那个男人而让人生背负阴影,一点都不值得!」火灿仲咬牙忿然说著。
  对,不值得,那种人渣,动手杀他都觉得脏了自己的手!陶乐善太同意这句话,她无法同情因为企图伤害人而反被对方失手杀掉的死者,火燎原不是因为逞凶斗狠,不是因为一时贪玩,更不是因为轻贱别人的性命而杀人,他是想保护哥哥、保护家人才过度防卫,无论多少人指责他的不是,无论法律会不会在他身上留下污点,她都只觉得好想为他做些什麽,要是没有她帮得上忙的地方,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拥抱也可以……
  火灿仲轻吁口气,这次的沉默时间比较短暂,他调适好心情,恢复成她常见的火灿仲,眉宇间温和放松。
  「燎原他被责备过,也被那男人的家属围起来痛打过,在邻居之间被指指点点过,在学校被排挤过,被人怕过,被拒绝过。很多人看待这件事情会带著『对或不对』的评断,但对我而言,燎原是为我犯下大错,若不是他,我应该已经是一具被奸杀的尸体,一想起这点,我对他充满抱歉和感激。你呢?站在你的角度,你看到的燎原是什麽样的人?你对他,又有什麽样的想法?」
  想法?
  陶乐善根本没有花时间去思考,话就自然而然地离口,「他是个笨蛋,一个只会替家人著想的笨蛋!和我一模一样的……笨蛋。」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句子里的三个「笨蛋」,一个是指控,一个是陈述,最後一个是心疼。
  原来这就是为什麽蓝冬青会说她身上有和火燎原一样的味道。
  如果火灿仲方才说的情况完全翻版到她和她姊姊或家人身上,她一定也会像火燎原为了救人而犯错。
  她和他都是这样的人,都傻呼呼的,笨呀。
  「他跟我都有一个很棒很自豪很激发我们保护欲的哥哥姊姊,他跟我都很嘴硬,也都很害怕在对方眼中是不完美的……」
  火灿仲被她夸得有些脸红。「你和他还有一个地方更像。」
  「哪里?」
  「你和他都被卖掉还债过。」
  「他?」
  忘了说,补充。「还有我。」两兄弟一块去抵两百万的债。
  「你们?」
  「就在经过杀人事件两年後,我家那位很久没联络的老爸,为了还赌债把我们卖给债主。」直到债主上门来押人,他们才知道原来父亲在离婚後还是没改掉爱赌的恶习。
  「和我们家的情况差不多耶。」这一段她也不曾听火燎原提起,她真讨厌自己对他的了解那麽少,更讨厌他都瞒著不告诉她。是怎样呀?不把她当自己人吗?!就不能……和她分享更多更多的事情吗?!陶乐善咬咬唇,突然想起,「呀,所以他才会有一次脱口跟我说『为了还赌债而被卖掉的小孩,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就是这原因吧……火大哥,想想,觉得你们还满惨的……」
  命运多舛,比她还惨,但火燎原看不出来是经历过那些黑暗面成长的小孩,他像火,很温暖,只要靠近他,都能感受到他散发出来的热力。
  「不,被卖掉的那一段,是快乐的回忆,我和燎原至今都很珍惜。我想,你应该可以理解,因为你也是被卖掉之後遇到燎原,不是吗?」
  她点头同意。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埋怨过陶谨慎好赌惹来一身债,但就像有人暗中安排著棋局,下了一步危棋,实际上却是在铺陈接下来的棋路,因为债,她进了赌场工作;因为债,她和火燎原不打不相识;因为债,她有机会爱上火燎原,现在问她怨不怨那八十万赌债,她会很大声地说,她不怨,一点也不怨!
  「好了,讨人厌的故事说完了,至於快乐的那一段,不妨让燎原来说。你准备好要去找回那个笨蛋了吗?」
  「告诉我,他在哪里?我不会让他再逃避我。」当然,死也不放掉他!
  陶乐善为他弟弟火力全开的模样让火灿仲窝心,他相信可以将弟弟交付给她,就让她亲自去将迟钝的燎原敲醒,希望她可以让燎原也看看她现在坚决的勇气,看看她听完燎原的故事後,眸里累积到满溢出来的怜爱。
  「燎原从头到尾都没打算逃,他背著行囊出门时说的那句话是——大哥,我去冷静冷静,想一想该怎麽跟乐乐解释那件事,想一想她要是不接受,我还能有什麽办法挽回,万一她决定讨厌我,我也得先想好对策,我绝对不让那个烂男人毁掉我的幸福!」

  第十章

  火燎原不是逃避,他是把自己放逐到宁静的花莲,好好思索接下来要怎麽收拾惨况。
  他住进占地二十坪左右的透天厝,是「那个人」当年买给他们癌末的母亲静养的住宅。它不大,但很安静,在六十石山附近,每当金针花开的时节,打开窗户就能看见满山绿茵中点缀著澄橘色的繁花,他母亲就是在这里走完人生最後的路,她带著歉意的笑容,抚摸他和大哥的脸庞,他还记得那一天,也是这样的晴朗好天气,失去亲人的悲伤,衬著湛蓝的天。
  上天并不会因为任何人的伤痛而落下眼泪。
  如同现在,他心情沉重,天空也还是清澈得连半片乌云都没有。
  火燎原的脑袋不像蓝冬青或尹夜灵活,转一转就有好主意生出来,他驽钝多了,费了很久的工夫却还是一无所获。
  他比较希望陶乐善是从他嘴里听见他过去做的错事,而不是透过第三个人口中听到,别人说出来的他,说不定会有扭曲,说不定会添加太多个人评议,说不定会误导她,他的本性凶恶恐怖。
  他没有想瞒她,只是不知道要怎麽开口,总不可能轻松愉快地说:
  「嘿YoYo,我跟你说,我小时候杀过人哦!」
  那太愚蠢了,又不是在搞嘻哈,杀人也不是多光彩的事,他更不会天真的以为陶乐善会一脸崇拜,回他一句:「真的?你好厉害哦——」
  他也曾想试探性地询问她;
  「我有一个不太熟的朋友,他失手杀掉差点强奸他哥哥又老是打他妈妈的烂男人,你对於那个不太熟的朋友有什麽看法?要是你的话,你会排斥和他交朋友吗?」
  要是她说不排斥,他就可以更进一步暗示她,那个不太熟的朋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要是她非常笃定说排斥的话……呃,情况就和现在差不了多少。
  哎。
  现在已经不是烦恼用什麽方法向她吐实杀人的事,她已经知道了,他困扰的是另一件事——
  火燎原瘫回草地上,这几天狂操脑细胞,他的头已经连续痛了好久,睡也睡不好,吃了普拿疼还是很痛。他闭上双眼,不去看今天的风和日丽,省得他想指著那一大片悠悠哉哉得很刺眼的蓝天白云撂粗话。
  要是陶乐善觉得他的污点无法被原谅,认为他是坏人,一想到待在他身边就反胃作呕,他应该要怎麽办才好?
  要是陶乐善怕起他来,他要怎麽办才好?
  这就是他目前面对到以及待解决的难题。
  要放弃她,他不甘心,可是她如果不要他了,他能死皮赖脸地缠著她吗?还是要像以前他对孟虎他们说过的「会怕就不要当朋友,我才不在乎」那样,潇洒地放手?
  我做不到,我说不出,因为我在乎得要死。火燎原对自己很诚实。
  妈的,明明躺在太阳底下,热得全身冒汗,为什麽光是想到「她不要他」这个可能性,就让他从脚底窜起好大一股寒意,还很窝囊地打了几个哆嗦?火燎原,你没救了啦,要是陶乐善不要你,你八成会灌酒灌到死,这辈子再也不知道清醒两个字怎麽写!
  「乐乐……乐乐……」他低喃,生怕这辈子都没机会再叫出这两个字一般的珍惜。
  「干嘛?」有人回答了他,还配上灌完冰可乐的满足吁叹声,火燎原还来不及睁开眼,右脸颊就被人「冰」了一下。
  他迅速睁开眼,一定是被太阳晒晕才会产生幻觉,不然他怎麽可能看到陶乐善坐在草地上,挨在他身边喝可乐?
  他没敢眨眼,看著阳光洒落在她发梢,吻红她白皙脸颊,树荫形成的灰笼罩她半边肩膀,她居高临下望著他。
  「回神哦,有没有人在家?」手里的可乐冰完右颊换左颊,想把他冰回正常状态,不要逼她用可乐泼醒他哦!
  「你为什麽会在这里?!」他弹坐起来,不小心撞翻她手中的可乐,泼洒在两人身上。渗透过衣料的凉意让他做出本能反应,一把拉起她,虽然已经阻止不了衣裤被泼湿的惨况,但至少只有半罐,另外半罐喂进草地。
  「好可惜……」没可乐喝了。她惋惜道。
  「我大哥告诉你我在这里的?」他放开握住她臂膀的手。
  「嗯。」
  「多事。」他都还没拟好对策,她就出现在眼前,令他手足无措,只能用冷淡的表情掩饰慌张。「你来干嘛?」不是故意要凶她,而是他一慌,嗓门就自然而然的大了起来。
  又是这种很害怕她会说出狠话的神情哦?一点也吓不跑她的啦!陶乐善眯眼笑,眉眼弯弯的模样很可爱。
  「我听完一个故事,忍不住马上向火大哥借钱坐火车来花莲。」她摸出面纸,替他擦拭胸前的可乐渍,它在他衣服上留下好大一片痕迹,是污点,但影响她眼中看到的火燎原吗?不,一点也不。
  她抬起头,与他目光交会。「那个故事不愉快,还好它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事,现在提起时淡淡几句话就可以带过去。你知道吗?我听完故事之後只有一个感想——」
  来了,来了,她说的那个故事一定是从大哥嘴里听见的往事,她要发表感想了……火燎原不安地想著,双腿几乎想主动逃开,他僵直了背,下一秒钟却被她环腰抱紧,他瞪大眼,完全没预料到这个。
  「我想这样做。」她贴在他胸口说道,「我想抱抱故事里的小男孩,不是鼓励杀人这种事,而是我闭上双眼想著他,想著他的处境,想著他那时的惶恐和害怕,想著他抓起椅凳时手一定在发抖,想著想著,我整颗心都揪起来了。」
  这种感觉,火燎原似曾相识……是了,他想起来了,那天目睹陶乐善在夜灯下纤瘦的、不安的身影,四处奔走替陶谨慎筹钱,他在车内凝视她,也是想著她,想著她的焦躁,想著她的勇气和坚持,想著她的无助,他整颗心也揪得发痛,最想做的事就是给她一个扎扎实实的拥抱,把她揉进胸坎,再也不让人欺负她。
  那是心疼,他对她有心疼,所以舍不得见她难过,而她,也是因为把他放进心里,才会为他疼著?
  一开始想逃的双脚像生了根似地无法动弹,她嵌在他怀里,用她细瘦的手臂环著他,贴著他的心窝说话,明明看似她依偎著他,为什麽被抚慰的人却是他?
  手臂像拥有自己的意识一般,贪婪地回搂住纤细的女性身躯,大掌将她按向自己,不允许两人之间存在隙缝,他半张脸庞几乎埋进她的肩窝,纵容自己耽溺在她的羽翼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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