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的反应不比平时快，却还是惊讶的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他不记得他们见过面，至少他长大后没有。
凌姿露出了一丝苦涩的微笑，“你和你父亲长得一模一样，我怎么会认不出来。不过，你应该不记得我了吧？”
“有点印象，记不清了。”林夜抓了抓头发，他知道这个女人是周宁安一切悲剧的开始，可是他也同样记得，小时候她对自己说话时有多温柔，她的笑容有多甜，顾盼间流露的风采任谁看了都挪不开眼睛。
那个时候的她，不会像现在一样，连笑容里都透着麻木，林夜看着她对自己笑着，却对这个人恨不起来。
凌姿笑着摇摇头，微微侧过身对林夜介绍道：“这是宋小姐，宁安的未婚妻，这位是林夜。”
她没有说林夜的身份，但后面的人显然懂得她的意思，林夜这才注意到凌姿身后跟着的人，同样是一位气势很足的美女，只比凌姿略差了几分淡定，看着就知道精明干练，她甚至客气的向林夜伸手握了一下，林夜不好拒绝，伸手和她握了，心里却明白他自己的身份有多尴尬。
他没有自我介绍，那女人也没有问，不然他还真不好解释。
他该说“你好，我是你未婚夫的真爱。”还是，“你好，我差一点就是你未来婚姻的小三？”
不过事情到了现在，他更像是他们婚姻的破坏者。
林夜跟在这群人身后一起上了楼，心里还是一直觉得这是在太荒谬了，按照现在的形势看，他不该出现在这里。
就在这个时候，宋妍却离开了人群，站在他面前很客气的问道：“林先生您好，请问方便和我聊聊吗？”
林夜还没来得及拒绝，她就已经率先走到了刚才林夜待过的楼梯间里，林夜只得跟过去，她随手掩上了门。
“您现在一定觉得这件事很荒谬吧？”她张嘴就说出了林夜的想法，林夜看着她，觉得这个女人目光精练，语气却有些无奈，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哀求。
林夜点点头，“对，事实上你在跟我说话而不是叫人把我扔出去这件事就已经挺罕见的了。”
宋妍对着他微微一笑，“对你来说罕见而已，我见这种事却已经看得多了，你可能不信，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的存在了，周宁安从一开始就告诉我，接受你的存在是我们能合作的条件之一。说起来挺讽刺的是不是？他对我说了实话，却不敢对你说实话，明明他真正在乎的人是你。”
林夜沉重的点点头，“是，你知道了，还是选择跟他结婚？”
“我们的婚姻跟你理解的不一样，对我们来说，这是我们要完成的任务，在结婚证书上签字和我们平时签的合同没有什么大区别，要说区别，大约只是合作的项目更大，时间更长罢了。”宋妍很利落的向他解释了这件事，语气很轻松，彷佛她真的只是希望得到林夜的理解。
“所以，你来找我说这些，是想让我干什么呢？”林夜的眉头微微皱起，有点无奈的问着眼前这个同样无奈的女人。
“我希望你能留下来，我真的不介意你和周宁安在一起，如果你介意的话，明天的婚礼我们可以取消，虽然他本来也参与不了了。我不会和周宁安一起生活，你们的生活不需要有改变，我们会通过手术的方式来要一个孩子，这个孩子我希望由我来带，等孩子大一点之后我们会商议离婚，到时候你们就可以一点障碍都没有的在一起了。五年，只要五年就够了，如果你真的爱他的话，为什么不能等一等呢？这根本对你没有什么影响。”
宋妍的话逻辑清晰，语气循循善诱却又很委婉，乍一听的确很令人动心，可是林夜却耸耸肩嗤笑了一声，“对我没有影响？是的，宋小姐，如果我只是为了周宁安的钱或者身份和他在一起，那么这的确对我没有什么影响，我甚至巴不得的，得到了正室的认可，可以光明正大的当个小三不用担心被人在大街上泼脏水。可惜我不是，宋小姐，你一定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吧？如果你爱过，你会明白，看着你爱的人和别人一起组建一个家庭是种怎样不能原谅的滋味，我每次想到我们的未来的时候就会想起，这个人已经是别人的丈夫，别人的孩子的父亲了，他能和我有什么未来呢？我是个小市民，你们这种上流阶层的合作我不懂，不过在我眼里，婚姻就是两个相爱的人组成家庭，然后永远的在一起，你们亵渎它，可是我不想亵渎它，就算我这辈子可能没有办法跟谁结婚了，我也不愿意去破坏别人的婚姻，哪怕是你们这样的合同，也不可以，我做不到。”
林夜的话说的很急，他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可是他克制不了，他甚至觉得，周宁安跟这个女人或许真的更配，至少他们的思维方式类似，都是把理智和情感分的很开的人。
不过他做不到，他不理解，他也不想理解。
“那么，你就看着周宁安去死吗？”宋妍被他说的也有些激动，声音颤抖，眼圈甚至都发红了，“他这次可以抢救回来，下次呢？下下次呢？你说你爱他，你就忍心看着他自杀未遂以后连你的影子都摸不着？”
还没等林夜劝，宋妍就伸手制止了他，自己做了几个深呼吸，从包里拿出手绢抹了抹眼角，小心的没蹭花自己的眼妆。
“不好意思，我失态了。”她说话略微带了点鼻音，不过语气很快恢复了平静，“我知道周宁安对你的感情，我很羡慕，他至少还有一个这样爱着的人。而且，我也真的很需要和他合作。”
她说的是合作，而不是结婚，林夜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这样吧，我在这儿陪你一块儿等他醒过来，你看怎么样？”林夜试探道。
宋妍点点头，看了一眼手表，又探出头去看了一眼周宁安病房门口等着的人们，冷笑了一声，“人还没死呢，他们家的人就过来等着看遗嘱了，真不愧是周家人啊，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林夜看了看那些虎视眈眈的围在手术室门口的人们，叹了口气，扶宋妍在椅子上坐下了。他心里的确很放心不下周宁安，想看着他醒来了再走，可是一想到他醒来之后面对的就是这些等着看他死没死的人们，他又忍不住的心疼。
他悄悄看了一眼宋妍，刚才的感情流露不像是假的，有这样一位精明而富于合作精神的人当他的伴侣，未尝不是件好事。
如果他也只是周宁安生命中的一名旁观者，宋妍也绝对是他会劝他做出的选择。
☆、 第六十七章
不一会儿，手术室里走出来一个人，跟那群人不知说了什么，凌姿站在旁边冷笑的看着他们，那几个人摇摇头，就各自散了。
宋妍也冷笑了一下站起身来，小声说道：“看来是死不了了。”
她走过去跟凌姿耳语了一阵，凌姿的目光不时扫在林夜身上，他有点不自在，又回到楼梯间去点了根烟。
一根烟快抽完的时候，有人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惊讶道：“周夫人？”
凌姿对这个称呼不置可否，林夜想，这个女人差一点就成了自己的后妈了，哦不，如果缘分没跟他们开玩笑，这个女人也许会是自己的亲妈。
“周宁安一击脱离危险期了，接下来只要等他醒了继续做点药物治疗和心里疏导就可以了，我不在这儿等了，你要留下吗？”
林夜被她的目光看着不知怎的有点心虚，结巴道：“应应，应该会等他醒吧。”
凌姿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像叹息一样的嘱咐他说道：“这件事的决定权在你手里，你好好考虑吧。”
林夜有点摸不着头脑，他有决定权？决定什么？
“不管你怎么选，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你不用管其他那些，怎么想就怎么选吧。你……你和你父亲真的很像。”凌姿哀伤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如此相似的父子做出的选择会不会是一样的。
那一眼包含着太多层含义，林夜愣了一下，觉得她大概从自己脸上看穿了十几年的漫长时光。他愣了一下，凌姿已经拔腿要走，林夜喊了一声：“等一等！”
凌姿回过头，有点好奇的看着他，那姿态不自觉的带了些少女一般的期待，林夜终于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她当年的风流韵味。
林夜走过去，伸手虚着搂了一下凌姿的肩膀，给了她一个带点距离的拥抱，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父亲走的没什么痛苦，这么多年了，该过去的都过去吧，周宁安毕竟是您儿子，可以的话，对他好一点吧。”
凌姿在他怀里瞪圆了眼睛，一下就红了眼眶，他们其实并没有实际的身体接触，凌姿闭上眼睛，在那一瞬间里以为是他回来了。既然他让自己放下，那就都放下吧。
不管再怎么不放手，他都不会再回来了。
凌姿拍了拍林夜的后背，林夜松开手，有点不安的看了看她，这么快的功夫，她就已经恢复了平静，彷佛刚才那个像少女一样期待着的人并不是她一样。
凌姿收拾好情绪离开了这里，林夜看着窗外，不知道她给自己的决定权到底是什么。
过了会儿，手术室的门开了，几个人推着周宁安去病房，他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醒过来，林夜探头看了一眼，周宁安的脸上带着呼吸机，眉头微微皱着，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不知道他痛苦的是什么，是那些他服用下去的药物，还是治疗他的这些东西。
周宁安希望被救回来吗？林夜闭上眼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找不到答案。
林夜跟在医护人员后面去了病房，宋妍本来也跟着，后来出去接了个电话，好像有点着急要走，走前不安的看了一眼林夜，耸肩道：“你……不管你们商量的结果是什么，我想我没有办法影响他的决定，当然也没办法影响你的，这里我在也没什么用，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倒是看的洒脱，林夜点点头，她也在随从的跟随下匆匆离开了。
刚才还热闹的不行的走廊，现在一下安静了，林夜顺着墙坐到了地上，想到他们每个人都说决定权在自己手上，可是他却不知该决定什么。
他在这儿坐了会儿，越坐越想抽根烟，还没等他把烟拿出来，从电梯里出来一个人，一身休闲却不失优雅的休闲装，年纪大约四五十上下，直奔这里过来。
林夜看着他探向周宁安的病房，不由好奇这个人的身份是什么，那个人看了一眼病房里，扭头看到他，却有些犹豫的叫出了他的名字：“林夜？”
林夜站了起来，不知道这个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看这样子他也不像是周家那些等着分遗产的人，他接口道：“我是林夜，您是？”
“许平川。”许医生向林夜伸出手，林夜跟他握了握手，听他说道：“你没有见过我，但是我听说过关于你的很多事，我是周宁安的心理医生，从他十二岁起就负责给他做心理疏导了。”
林夜愣了一下，十二岁？正好是他把周宁安赶走的那一年。
许医生对他笑了笑，林夜心里却突然觉得堵得荒，周宁安把他当作救命稻草，他却亲手把周宁安推下了悬崖。
“许医生，他是因为我才……？”林夜低声问道。
“不，不是的，他有抑郁倾向很久了，可以说，在他遇到你之前，他的一生都活在抑郁里，你是他的一味良药。不过我早就担心过，如果有一天你离开了他的情况可能会急剧加重，不过这不是你的错，他遇到事情容易走极端，这是我早就担心会发生的事了。”许医生安慰道，林夜觉得他不愧是心理医生，几句话就让人心里好受了一点。
“他来找我，他说，这是他最后一次见我了，可是我没管他，要是我当时没走，要是我当时知道……”林夜懊恼的揪着自己的头发，小声说道。
许医生摆摆手，“你不必太自责，这其实有我的责任，他吃的那些药都是我给他开的，我没有想到他会因为和你在一起而不吃药，没有及时发现他的状态不对，是医生的责任，普通人，不了解抑郁症的人，不管有多亲密都无法像医生一样提供帮助。他去找你，也许是在发出求救信号，也许是真的只是想向你告别，具体他是怎么想的我也不清楚，只不过心理有问题的人不及时治疗会容易走极端，最近他情绪起伏的太厉害，会有这样的举动不是你的错。”
林夜呐呐的说道：“我甚至从来不知道他有抑郁症，还这么严重。”
“抑郁症这种疾病很难被人看出来的，况且他还是有意要隐瞒，你以为这个人每天都在笑每天都在按部就班的生活就是心理健康了，其实远远不是这样。很多有病的人甚至不肯承认自己心理有问题，觉得自己不是神经病，其实精神疾病不是广义的疯癫，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