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有个例外，当时是我五六岁吧，我们一家去给一个叔叔过生日。是个夏天。
我甚至连季节都记得很清楚。
去的人很多，我和几个孩子被安置在一个偏厅里，有糕点有水果，还有一面大大的落地窗，窗外是池塘，水面上开满了荷花。
我当时是很拘束的，没有像现在这样擅长交际，我站在窗边发呆，你们也能猜到，我看到了我的那位故人。
他个子小小的，一蹦一跳的跑到池塘边，伸着藕结一样胖乎乎的胳膊，想要采荷花。
小孩子喜欢花草蝴蝶的很正常，我小时候还很喜欢扑蜻蜓呢。
但是他掉池塘里了，扑通一声，水花炸裂的声音，就像当时我在他身边一样尖锐。
不过他的小脑袋很快就浮上来了，一只小胖手扒着池塘壁，一只小胖手里抓着莲蓬，稀罕的不得了，都想不到把莲蓬先放下，两只手撑上来。
他上来后，全身湿哒哒的滴着水，一个劲儿的傻笑着，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智力有问题。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他迎着光看见了我，挥着莲蓬向我跑来。
像个小傻子。
他跑到窗户边，拿着莲蓬磕了磕窗户，我这才看清他的模样。
这算是我幼年为数不多的回忆里，记得最牢的一个。
他长得很可爱，我也形容不出来，大眼睛圆乎乎的，小脸圆乎乎的，唯独下巴是尖的，隔着玻璃冲我笑，我的眼睛有一瞬都是模糊的，眼睛里满是光晕。
并且，我好像闻到了荷花的清香，淡淡的，却浓的我现在都忘不掉。
他磕了半天，看我没反应，转身就跑，过了没一会儿，哒哒的跑步声由远及近。
湿漉漉的站在偏厅门口，刚想跑过来，一个女孩子“呀”的叫了一声，嘴里也不知道嘟囔了些啥。他看了过去，有些不好意思，又犹豫般的，把他宝贝的不得了的莲蓬递给女孩，“小姐姐，吃藕。”
那女孩也不知咋的，一巴掌把莲蓬拍掉，然后跟自己被打了似的，扯着嗓门就开始哭。
他傻了，就傻傻的站在那，莲蓬掉到了地上，他弯腰想捡起来，身子下蹲了好几次，每次都被女孩的哭声吓的不敢动作。
大人们呼啦啦的全来了，手忙脚乱的安慰女孩，剩下的我就记不清了，那女孩嘴里喊着有人骂她。
后来我问那个女孩，骂她啥了，女孩说骂她丑。
我当时也小，话也说不明白，我说的是“那他没有说清楚啊”，现在想来，我应该想说“那他说的，可比你长的含蓄多了。”
这事就算告一段落了，我也没在意他怎么样了，我只记得他采来的莲蓬，被慌乱的大人踩的稀巴烂。
02
后来的事我记得不大清楚了，我家每年都会给那位叔叔过生日，只是从那以后发生的事情，我完全没有印象。
我就只记得他扑通一声掉水里，傻里傻气的爬出来，水汪汪黑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看。
发梢带着点水汽，湿湿的黏在一起。
这就显得他在我记忆里格外深刻，就好像我的童年回忆里，只有一个他。
拿着莲藕，浑身湿透，有些羞涩的站在门口，羞答答的把莲藕给了别人。
不瞒你们说，我小时候真的认为，他是要把莲藕给我的。
会不会傻笑着说：“小哥哥，吃藕。”呢？
这么想想，我还真挺傻的。
可我乐在其中。
后来等我又大了点，真真正正记事了，又去给那位叔叔过生日。
我依旧坐在偏厅里，目光一直盯在窗外，我都不知道我在偏执些什么。
那年的池塘里没有荷花，水面上只有一层一层的波纹。
我突然就觉得，那是不是我做过的梦？
梦境里我和他隔着一层玻璃，他好看的眼睛，仿佛要看进我的心里。
我兀自敲了敲玻璃，和记忆里他敲出的声音不大一样。
我丧气的走出偏厅，也不知道怎么走的，还就真的看到了他。
你们觉得小学的他是什么样子？是不是眼睛不那么大了，但依旧透亮；脸不圆了，是小巧的瓜子脸；个子高了些，后背笔直好看。
我也觉得是这样，换句话说，小学的他，应该是这样。
可我看到的他，是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睛被打出淤血，腿上缠着绷带，手里拄着拐杖。
但是只要我看一眼，我就知道，站在楼梯上，不会走路的人，就是他。
他一身伤也漂亮，脸上挂了彩也漂亮，精致的五官漂亮到哪怕我只看了一眼，就能认出是他。
“喂！”我和他对视良久，他咬牙出声道，“我给你一块钱，扶我一把。”
他一脸的不愿意，看我的眼神满是怨恨，我不知道我哪里惹了他，但我还是小心的扶住他。
我小心翼翼的问他，“为什么要给我钱？”
他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道，“不给你钱你能帮我？一块钱你可以买两包辣条，学校里的土匪们就爱吃这玩意。”
我把他搂紧了些，我说，“我不要你的钱，你受伤了，我……”
“别说了。”他轻轻开口打断，“打我的那群人，打之前也说不要我钱。”
我突然无措起来，我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怎么让他相信我。
可是我选择了闭嘴。
他身上有淡淡的花果香，让我在需要解释的那一瞬，分了神。
或许是我写的太梦幻了吧，你们说我喜欢他。
我不喜欢他，当时的他紧紧靠在我怀里，我紧紧搂着他，一点儿都不梦幻。
因为他实实在在的，在我手心里，不是在我梦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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