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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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度- 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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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预祝皙子退礼成功。”

  亦妹起身,从里屋抱出一个琵琶。她拿布将琵琶上的灰尘擦去,又将弦调了调,递给静竹。静竹接过,凝思一会,然后轻轻地弹起来。琵琶声时慢时快,时轻时重,飘柔细软如春风化雨,清脆铿锵如珠玉落盘。十年没有听到这样的声音了。当年,就是这优美的琵琶声把他召进了竹林,寻到了她。春江花月夜的如幻如梦的意境,静谧竹林中的如诗如画的聚首,这奇异的时刻,在一对情窦绽开的青年男女的记忆中,它的韵味,它的意蕴,要胜过自然美景的百倍千倍,而且随着时空的推移,在他们心中那块浩瀚的天地里,将会变得越来越圣洁,越来越回味无穷!

  “亦妹,唱一曲吧!”静竹温软地对亦竹说。

  亦竹微微点头。一曲引子过后,亦竹清亮的歌喉随着琵琶乐曲唱了起来: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胜把银玒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杨度胸腔中的热血又重新涌动起来。 


 
 


 
七 看到《大周秘史》的扉页题辞,袁世凯有意成全杨度
 
 


  杨度一回城后,就打发何三爷送封信给袁克定。

  袁克定虽然挂着个农工商部右丞的职务,但他对农工商一点兴趣都没有,一个月难得到部里去一两次,他的兴趣在政治上。

  有一天,袁克定到槐安胡同聊天,问起王辏г恕Q疃扔朐蠊犹钙鹆俗约旱睦鲜Α=残鹄鲜κ窃跹谒嗨臣业臂邮Γ衷跹霸粤⑽郏砟暧衷跹牡弁踔Т俗约骸D翘煅疃鹊男酥录撸唤龈咛咐劾醭男怂ナ罚拱讶ヂ硗趺戆莘煤朗康墓适露挤顺隼础K档迷蠊佣缘弁踔С绨莶灰眩僮呤保忠チ四潜尽洞笾苊厥贰贰K仄鹈爬矗诩依镒阕憧戳巳欤醯檬芤娣饲场6螅硕ㄓ殖3Hセ卑埠胙疃忍付鞲鞴苷Q疃忍咸喜痪亟残鹣苷В又泄糯拇笸枷虢驳饺毡镜拿髦挝拢倍形模倍瘴模浠蛴职岢鲆槐颈咀┩泛竦挠部茄笪氖榧矗炝返卮又形约旱牧⒙鄄檎抑ぞ荨T蠊佣园研值难屎捅绮湃肥蹬宸

  听说二弟看中了把兄的情人,这真是一件有趣的事,袁克定笑着对杨度说:“不要紧,放心吧,弟媳妇会还原成嫂子的!”

  袁克定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当他找二弟谈话,说明亦竹早已名花有主,不如放弃时,克文根本听不进。他倒要大哥为他说项,劝杨度放弃。克定摆出嫡长子的身份来教训二弟,但克文毫不买账。说到后来兄弟俩争吵了起来,不欢而散。

  袁克文知道大哥在父亲眼里的分量,估计自己敌不过他,便去找嗣母沈氏。沈氏是长妾,又与袁世凯共过患难,在袁府中的地位仅次于夫人于氏。沈氏对克文向来是一味纵容,她安慰嗣子:“不要紧,妈给你做主,你喜欢的姑娘都娶不过来,还算袁府的二公子吗?”

  趁着当夜值宿的机会,沈氏向袁世凯吹枕头风,说克文如何如何喜欢那个姑娘,做父亲的理应成全儿子。

  袁世凯听在耳里,没有做声。克文的情人做了袁府的八姨太,做父亲的觉得对儿子有所亏欠。现在克文又看中了一个女孩子,他当然应该成全,并愿借此机会多送点珍宝,用以弥补先前的过失。但这女孩子又偏偏是杨度的人,袁世凯有点犹豫了。

  第二天,克定果然来向父亲禀报,请父亲命令二弟收回聘礼,成全杨度和亦竹的好事。

  “克文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他怎么会肯放弃呢?”

  袁世凯嘴里含着一片人参,一边说一边慢慢地细嚼。这人参是保定军官学堂总办段祺瑞送来的礼物,它是真正的长白山野参,行家鉴定这棵参至少在山里长了五百年,不到一斤重,段祺瑞花去了二千两银子。袁世凯又添了一房娇妾,正需要这东西,这段时间天天不离口。

  “父亲,二弟在这方面很任性,简直到了胡来的地步。”袁克定垂手侍立一旁,在《曾文正公家训》教导下成长起来的大公子,十分注重上下尊卑礼节,他跟父亲及生母于氏说话的时候从不坐,不管说多久的话都站着,而且不露一丝倦意。“您可能不知道,他从苏州回来不到四个月,就娶了两个妾了。第一个过门一个多月,他就把人家遣出去。第二个跟他也没过上两个月,就因为看上了这个亦竹,又嚷着要把她遣出去。他现在喜欢亦竹,用千两银子聘过来,新鲜个把两个月,又会不要了。这不是造孽吗?”

  因为与父亲住在一起的缘故,袁克文极不情愿地赔去了正在火热中的郭氏,他吸取这个教训,借口北洋公所的房子不够住,在东条胡同买了一所房子,带着夫人刘氏和妾孙氏住在那里,所以他娶妾遣妾的事,袁世凯并不知道。当然,其他人都知道,只是怕得罪克文和溺爱嗣子的沈氏,而不敢告诉袁世凯。克定要为杨度帮忙,也恼火二弟的荒唐,不得不把这事捅出来。袁世凯果然生气了。

  “这个混蛋,怎么可以这样胡来?哪天我要抽他一百鞭子!”

  对于犯事的儿子,袁世凯常常亲自拿鞭子抽打。发怒的时候,他甚至一连抽几十鞭子,把儿子打得遍体是血,在地上翻滚哀嚎,他也不怜恤。就因为这,儿子见了他,都如鼠儿见到猫一样。在他十多个儿子中,惟一没有挨过鞭子的便是克定。

  “他喜欢哪个姑娘,要过来,跟人家一心一意过日子倒也罢了,像现在这般走马灯样的换人,家里怎么能赞同?何况杨皙子与这姑娘早已定了情,花了大银子将人家赎了出来,二弟快乐个把两个月就丢了,皙子却要痛苦一世,也太不合情理了!”

  袁克定的话有道理。袁世凯略微点了一下头,问:“你这段时期与杨度交往,此人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是不是那种徒有虚名的假名士?”

  “父亲,儿子正要向您禀报,这个杨皙子是个极有才能的人。”

  袁克定把在槐安胡同与杨度谈宪政的情况向父亲作了汇报。袁世凯不时摸一下硬挺的一字胡须,认真地听着。

  “父亲。”袁克定压低了声音,弯腰对着袁世凯的耳朵说,“杨皙子得其师壬秋先生帝王之学的真传,依儿子看,他很有点房玄龄的遗风。”

  “是真的吗?何以见得?”袁世凯侧过脸来问,他对儿子这句话很有兴趣。

  “有一天,儿子问他王氏帝王之学是什么。他从先天下午一直说到第二天凌晨,将其师的帝王之学说得精彩至极,令儿子怦然心动,暗思今日房玄龄已降世,可惜不见唐高祖。”

  袁克定表面恭敬礼让,犹如谦谦君子,其实野心大得很。六年前,袁世凯为他和克文聘了一个扬州人方地山为家庭教师。此人十岁中秀才,是个早发的神童,但后来试场中却不得意,并未中举人、进士,于是进了北洋武备学堂当教习,同时也为天津的《大公报》写文章。方地山的文章写得好,文名也便越来越大,终于被袁世凯看中延为西席。方地山饱读经史诗文,自视绝高,但文人习气极重。他一面自许为管乐诸葛之材,一面又诗酒风流,放荡不羁。他的这两个方面深刻地影响他的两个同父异母秉性悬殊的学生。其放浪形骸传给了克文,其政治野心感染了克定。有一次,他曾经十分认真地对克定说:“我熟研史册,默观世事,深觉今天的天津就是当年的太原,宫保大人乃唐公李渊,大公子即秦王世民,愿好自为之。”此话被克定牢牢记在心中。看着父亲的事业越来越红火,他也越来越相信老师的预测,暗中隐隐以李世民自期。当然,这种期许只能藏在心底深处,包括父亲在内,他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半点。今日灵感忽至,他有意泄露半句,以窥父亲的态度。袁克定说完后,目光注视着父亲。

  袁世凯停止了口中的咀嚼,两只眼睛发出闪亮精光,一只手紧捏着丰厚的下巴,沉吟片刻,突然虎地一下站起,盯着儿子厉声喝道:“谁说没有唐高祖,时机不到而已!”

  袁克定又惊又喜地答道:“父亲说得对,只要时机到了,天会降唐高祖,百姓也会拥戴唐高祖。”

  袁世凯在书房里“笃笃”走了两步,重新坐下,对儿子说:“自古至今,具有开基立国本事的人,朝朝代代都有,只是革故鼎新的时势不易具备罢了。一旦时势具备,便自有应时而出的人物。唐高祖、宋太祖等人固然是人中之龙,但也并不是那样高不可攀的。你读史书,要从这些个道理上用功。当然,今天是我们父子家里私谈,你不能对外面乱说。懂吗?嗯!”

  “懂吗”这两个字,常常是袁世凯对下属晚辈训话时的结束语,有时在“懂吗”后面再加一个“嗯”字。凡说这种话的时候,听者不能有丝毫的疑问提出,必须不折不扣地去坚决执行。克定熟谙父亲的脾性,明白这句话的分量。他战战兢兢地回答:“儿子懂。”

  “你知不知道,王壬秋的帝王之学是一门并没有成功的学问?”袁世凯从口袋里又摸出一片人参来放进嘴里。

  袁克定从书案上捧起墨玉杯,双手递给父亲。袁世凯喝了一口,将杯子放在一边的茶几上。

  “王壬秋早年游说诸侯的事,儿子也略知一二,那天儿子也问过杨皙子。他说其师的帝王之学,作为一门学问来看,是了不起的,作为一番事业来看,的确没有成功。原因不在学说的本身,而在没有遇到合适的人。无论是肃顺还是曾国藩,都不是值得辅佐的人。”

  “哼!”袁世凯从鼻孔里冲出一个字来,像是冷笑,又像是讥讽。“杨皙子现在奉行乃师的这个学说,就会遇到值得辅佐的人吗?”

  “杨皙子对儿子说过,他的帝王之学比起其师来有发展,他把洋人创造的君宪制加了进去。他说,改朝换姓,是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动,没有重大的天灾人祸作为背景是难以成功的。他不主张革命,认为中国目前不具备革命的条件,孙中山、黄兴也难说是命世之主。若行君宪则顺天应时。君宪制的内阁总理其实就是一国之主,但名义上却未变换朝代。杨皙子说可惜其师年轻时,君宪学说未传入中国。若当初以内阁总理来游说肃顺、曾国藩,则会成功,因为他们可以免去篡逆的罪名。所以,杨皙子说,他的学说是王氏帝王之学加西洋君宪学,也可以称之谓新帝王学,而此新帝王学在今天的朝廷里是有可值得辅佐的人的。”

  “他具体说谁了吗?”

  “没有。”克定知道父亲的心思,但杨度并没有说出“袁宫保”三个字来,他也不好捏造。“父亲,杨度还有一本从卜者手里得来的奇书,名叫《大周秘史》,是当年吴三桂手下的一个大臣,在大周政权失败后偷偷写下的一部史册。儿子看过,受益不小。儿子想把这本书推荐给父亲看,见父亲这一向很忙,故未提起。”

  袁世凯一向祟尚实干,不把太多的时间用在读书上,但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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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他决不是武夫莽夫。小时候在父祖辈的严格督促下,他也曾认真读过四书五经,练就一手端正的楷书,也能写得出通顺的文章,做得出规矩的律诗。他因此也看重读书人,尤其是那些有经济之术的读书人。于军政有用的书,他也间或读读。吴三桂这个历史人物,袁世凯对之有浓烈的兴趣,特别是他身边人所写的秘史,其中一定有许多外人不知的东西。袁世凯正需要这种书,他盼咐儿子:“你去拿来,我翻翻。”

  袁克定从自己房间里拿来《大周秘史》,双手呈给父亲。袁世凯接过,前前后后地看了看,又翻开内页来仔细瞧。“这是一本年代久远的书。”他以行家式的口气做出结论,然后郑重其事地打开第一页,赫然见扉页上题着一段短文:

    世人皆曰吴三桂为叛臣逆子,吾独谓三桂一时人杰也。观其少封通侯,雄踞边关,明廷倚重,满人畏惮,当是时,昂扬乎一代名将
  也。当李闯发难,崇祯自戕,中原无明君,关外有英主之时,三桂独能审世变,识时务,引满洲铁骑入关,速平内乱而宁静华夏。其多
  次规劝满主重汉人,复唐制,用旧官,慎杀戮,实安邦之良策,治国之佳谟。后多尔衮氏屠城焚室,血洗江南,乃满人野性之暴露,初
  非三桂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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