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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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度- 第2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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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宋太祖赵匡胤、明太祖朱元璋还不都是慢慢坐大后,反掉了原先的主子而做皇帝的?就连绿林强盗中都是这样,宋江上了梁山,就想方设法架空晁盖,最后自己做了梁山之主。”

  杨度偷眼看了一下曹锟,只见他放在嘴边的酒杯一直未动,显然这几句话他都听到心里去了。话只能说到这一步,不能再明白了,于是杨度转了话题,和曹锟及张、李两秘书闲扯起别的事来。

  翌日,夏寿田有意找熊炳琦、王承斌聊天,说吴佩孚在洛阳如何大兴土木,招兵买马,说得熊、王两人气鼓鼓的。

  “过两天,吴佩孚从洛阳打来电报,说即日动身来保定商量要事。”

  杨度对夏寿田说:“吴佩孚一定是和曹锟谈派兵援助陈炯明的事,你要在会上把握机会,鼓动熊、王等人反对,并要适时给曹锟敲一敲。”

  “我明白。”夏寿田点了点头。

  为了避嫌,杨度离开了督署,住到城外功陵寺去了。

  第三天下午,夏寿田喜气洋洋地来到功陵寺,刚进门便说:“皙子,大事成功了!”

  “真的?”杨度兴奋地说,“你细细跟我说说!”

  夏寿田把直隶督军衙门两次重要军事会议的情况简单地告诉了杨度。

  昨天中午,吴佩孚从洛阳来到保定。下午,曹锟在督署开会,除曹、吴外,二师师长廖继立、三师师长王承斌、参谋长熊炳琦也出席了会议,夏寿田以秘书长身份列席。

  会上,吴佩孚报告了两广军事近况,并特别指出两广是直系的劲敌,宜趁此良机联合陈炯明先把孙派军事力量吃掉,然后再把陈炯明消灭。吴佩孚讲得有条有理,头头是道,一副老谋深算高瞻远瞩的样子。廖继立认真倾听,王承斌、熊炳琦不断流出嫉妒、轻蔑的目光,曹锟不停地点头,有时还拍打着桌子叫好。开完会后,曹锟又设宴款待这个远道而来的援粤军副总司令,并亲自敬了他一杯酒。席上,吴佩孚神气活现,高谈阔论,扬言三个月内将为直系收拾两广局面,说得曹锟心花怒放。夏寿田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散席之后,夏寿田借陪曹锟回住所的机会,悄悄地对曹说:“大帅,吴帅这个人,我怎么越看越像皙子说的水云和尚。您要提防点,不要让他借了您的威名为他自己谋前程。”

  曹锟瞪着眼睛看着夏寿田,说:“你是说子玉像功陵寺里的水云和尚?”

  子玉是吴佩孚的字。

  夏寿田点点头说:“大帅,陈炯明是孙中山一手提拔的老部下,陈反孙,是以下犯上。吴帅今日可以支持陈反孙,难保日后他不反您。”

  一句话,使曹锟猛然醒悟过来。前天杨度说的功陵寺的故事,说的李渊、赵匡胤、朱元璋、宋江的历史教训,一时间都出现在他的脑子里。随着直系内部带兵将领们实力的增强,曹锟最担心的便是部属们居功自傲,尾大不掉,不再服从他的号令。那样的话,不但总统梦做不成,说不定将四分五裂,被皖系、奉系打垮。是的,要提防点,吴佩孚这个用兵计划不能同意!

  曹锟拍打着脑门对夏寿田说:“你提醒得好,以下犯上的行为是不能支持的。”

  夏寿田怕曹锟明天一早又改变主意,便马上告诉熊炳琦、王承斌:“大帅说陈炯明打孙中山是以下犯上,我们不能支持他。”

  熊、王二人对吴佩孚志得意满的神态本就反感,听说曹锟不赞成,决定借此机会来狠杀一下吴的嚣张气焰。

  第二天上午一开会,王承斌、熊炳琦便相继发言,大谈“恩义”二字,然后痛斥陈炯明忘恩负义、大逆不道,指出吴不应该支持这等背叛主子的猪狗之徒。

  王、熊的发言,令吴佩孚大吃一惊:这是一个破敌用兵的大好机会,怎么扯到了忘恩负义上去了?纵使陈炯明忘恩负义,也应利用敌人内部的矛盾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呀!这两个家伙怎么会蠢到这般地步!

  吴佩孚气势汹汹地站起来,拍打着桌面,痛斥王、熊的发言乃无稽之谈;并威胁他们:贻误了战机是要负军事责任的!王、熊二人因为摸到了曹的底,便有恃无恐地与吴争论起来。吴自以为占据道理,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秀才出身的吴佩孚的军事才能的确高出其他将领,曹锟对他很是倚重。倘若没有杨度的游说、夏寿田的提醒,他是会同意吴的援陈计划的;倘若没有王、熊今天理直气壮的大义斥责,说不定经不起吴的怂恿,他又会改变主意接受吴的计划。但是现在,他坐在首席椅子上,听着两方的激烈争吵,似乎清晰地分出正邪两个壁垒来。再看看吴佩孚,那副盛气凌人目空一切的样子,曹锟越来越觉得此人桀骜不驯居心叵测,不只是要提防,而且还要压一下。

  待到双方争得差不多的时候,曹锟摆出最高统帅的架势,对吴佩孚的军事计划作了裁决:“从用兵上来看,利用两广内部的分裂,采取各个击破的手法是很可取的,况且子玉由衡阳出兵插向粤北赣南一带截击孙部,以逸待劳,稳操胜算。”

  吴佩孚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不料,曹锟语气陡转:“刚才我说的,是就一般情况而言,但这次陈炯明、孙中山之间的决裂不属此例。举世皆知,陈炯明十多年前以一毛头小子投靠孙中山,孙中山收留了他,委他以重任。辛亥年,孙以大总统身份任命陈为广东副都督。陈当时只有二十四岁,参加革命党也只有两年,若不是孙对他的破格提拔,他陈炯明能当上这样大的官吗?嗯!”

 ,曹锟摹仿袁世凯的口气“嗯”了一声,用峻厉的眼光扫了一下满桌部属,特别将目光在吴佩孚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吴意识到这一声“嗯”是对着他而来的,心里颇不自在。

  王承斌忙献媚:“大帅说得对,孙对陈的提拔是格外天恩。对于人臣来说,这种恩德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不尽的。”

  曹锟最爱听的就是这种话。在他看来,整个直系几万兵马,上起师长旅长,下到士兵伙夫,全都是蒙受着他一人的恩惠,所有的人都应该像刚才王承斌所说的,对他的恩德存在着做牛做马也报答不尽的思想。

  他改用赞赏的目光望了王承斌一眼后说:“而且,孙对陈一直是器重的。这次孙在广州组织政府,任命陈为陆军部长兼内务部长,兼广东省长,兼粤军总司令。为人臣的,做到这种地步,也算是到顶了。陈就因孙撤了他的广东省长的职务,便起兵反对,还要炮轰总统府,还要联合别人把孙的力量彻底消灭,这种行为还不足以使人寒心吗?这哪里是人啦,这比畜生还不如呀!”

  原先赞成昊佩孚计划的二师师长廖继立,听了曹锟的话后也改变了主意。他意识到这种时候决不能附和吴,若附和,自己也有可能被视为无情无义之人。不能再沉默,必须表个态度:“陈炯明的做法确实是太不应该,我们若是支持他,则是鼓励作乱!”

  “对,廖师长说得对!子玉呀,”曹锟换了一种亲切的口吻对吴佩孚说,“你可能还没有想到这一层上。犯上作乱,是决不能支持的。不能说我们直军内部就没有陈炯明,也不能说你的第一师内部就没有陈炯明,今日支持两广的陈炯明,就等于鼓励我们直军中的陈炯明。”

  曹锟说到这里,站起来走到吴佩孚的身旁,异常亲热地说:“子玉呀,圣贤的书,你读得比我们哪个都多。仁和义,是圣贤一切教导中最重要的教导,我正要依靠你来把我们直军建成一支无敌于天下的仁义之师哩,岂能支持不仁不义的陈炯明,坏了我们直军的名声呢?子玉,算了吧,让他们自己火并去,等他们一死一伤后,我全力支持你去收拾两广。到时我在光园摆几十桌酒,为你凯旋庆功!”

  吴佩孚见所有人都反对,曹锟的态度又是如此坚决,知道再坚持亦无用,何况待两广鹬蚌相争后自己再坐收渔利,也不失为一条好计。就这样,吴佩孚终于取消了援陈打孙的军事计划。

  “好,好,办成了这件事,我可以说是对中山先生践了前约了。”杨度高兴地说,“我明天就回北京去,刘霖生他们还不知急得怎样哩!”

  “缓一天走。”夏寿田拍拍杨度的肩膀,“明天,曹锟还要专门为吴佩孚请几桌客,特为叫你去,介绍你与吴认识,并说还要聘你做高等顾问哩,先要我问问你,看你愿不愿意。”

  “我愿意!”杨度的满口答应,倒令书生气十足的夏寿田有点出乎意外。见好友疑惑不解的神态,他笑着解释,“当今中国的命运掌握在曹锟、吴佩孚、张作霖、段祺瑞这些人的手里,他们发善念,就能为中国造福,他们起恶心,就会给中国生祸。你看这次,经过我们的游说,一场直系与两广系的混战就避免了,这要挽救多少无辜士兵的生命!佛经上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一下子不知造了几多浮屠。”

  夏寿田笑道:“这次积下大阴功了。”

  “所以我想,要宣传我的无我宗,得先向曹吴段张这些人宣传,他们一天无我了,可以使千万人无我。今天他曹锟聘我为顾问,我应允,明天他吴佩孚若聘我做高参,我也答应,以后无论是张作霖还是段祺瑞,甚至张宗昌、孙传芳那些二流军阀聘我什么职务,我也同样答应,一边给他们出主意,一边向他们宣讲无我宗,遇到合适的时候就直接插一手,为国家为人民做点好事。这就是我虎陀禅师当前的处世态度。”

  “行。”夏寿田村掌笑道,“长久做下去,你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救苦救难、拯世拯民的佛祖了!”

  杨度也高兴得笑开了怀。 


 
 
 
五 千惠子在寒山寺立下中日合璧诗碑
 
 


  由于吴佩孚的军队没有出动,陈炯明全歼回粤北伐军的企图也就无法实现。回粤北伐军兵分两路,许祟智的部队进入福建,与福建的皖系军队联合起来。朱培德的部队由湖南边界进入桂林,与杨希闵部、陈济棠部互通声气。闽桂两方面的军事力量对广东的陈炯明构成了强大的压力。已离开永丰舰寓居上海的孙中山任命许祟智为东路讨贼军总司令,与朱培德等部东西夹攻陈炯明。陈处于军事劣势之中。

  杨度做了曹锟的高等顾问,时常往来北京与保定之间。后来又与吴佩孚交了朋友,满腹学问的秀才司令与他谈得更合拍。在杨度的感染下,吴在洛阳行署设了一个小禅堂,煞有介事地聆听杨度的无我宗。吴居然能听得下去,令杨度喜慰无尽,常对人们夸耀他超度了一个大菩萨。

  这一天,他收到了亦竹从苏州寄来的信。信上责备他并未剃度出家,为何把家小都忘记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去苏州看看她和孩子们?放下亦竹的信,一股亲情油然而生。是的,该到苏州去住一段时期,陪陪亦竹和孩子们,也应去静竹长眠之处祭奠祭奠。

  杨钧的白心印画社已搬到北京来了,他的眷属也在上月从长沙来到槐安胡同,冷清多时的四合院又热闹起来。杨度将院子交给弟弟,从津浦铁路南下,过长江后再乘沪宁火车到了苏州。

  亦竹兴高采烈地迎接丈夫,儿女们见到阔别多年的父亲,一家人团聚在姑苏城里,自有一番天伦之乐。过了几天,杨度提出去看看静竹的墓地。参禅多年,丈夫仍没有忘记昔日那段不平常的恋情,亦竹心里很是宽慰。

  第二天,亦竹陪着杨度上静竹的墓地。那一年,亦竹在阊门外到处寻找静竹父母的坟墓。找了三四个月都没有找到,只好将美人瓶下葬在附近一个偏僻的小山岗。

  这里冷冷清清地堆着几十座土坟。秋风吹动着坟上枯萎的茅草在左右摇晃,寒鸦在光秃的树枝上联噪不已,给人以沉重的哀伤之感。葬在此处的这个女人,来到人世不久便连遭丧亲卖身的剧痛,京师的火坑活活地将她煎熬。好不容易在茫茫人海中结识到一个知己,却又时运乖舛,两次失之交臂,以至于空守寒窗。待到天公开眼破镜重圆之时,却又身催恶疾,卧病十年,抑郁而终。这个苦命的女人,心比天高,情如海深,为了圣洁的爱情,她甘耐清贫,苦苦厮守,直至为心爱的人而牺牲自己的幸福。而今,当她重新落入这块生她养她的土地中时,竟然是如此的冷清、孤单、萧条、荒芜!自认为早已悟透色空的虎陀禅师不禁悲从中来,他只说了句“静竹,皙子我看你来了”后,便再也不能说出一句话来。亦竹一直在悄悄哭泣,默默地给这个情逾骨肉的手帕姐姐上香焚纸。

  伫立了许久许久,杨度轻轻对着坟头说:“静竹,我不能让你一人孤零零地躺在这里。我们定情在潭柘寺,妙严公主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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