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轴(时间三部曲之二-出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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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轴(时间三部曲之二-出书版)-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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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坐下。他从地毯那头拉过来另一张椅子,与她促膝而坐。他说:「这恐怕不是我们有过最愉快的谈话,不过是为了你我们才要这样做的,丽丝。请你记住这一点。」
  当天下午特克抵达机场时仍然在思忖他和托马斯的谈话,同时也打算先检查他的飞机再回家睡觉。特克这架「天王」双引擎固定翼螺旋桨飞机飞了快五年了,修理和维修也比以前要频繁。最近飞机才装了新的燃油喷射器,特克想要亲眼看一下机械师做得怎么样了。于是他把车停在货运建筑后方他平常停车的地方,走过一片被落尘和雨水弄得灰扑扑的跑道路面。走到机棚,却发现门用挂锁锁上了。门闩后面塞着一张纸条,要他去找迈克尔·阿隆吉。
  不难猜出这是怎么回事。特克欠了两个月的机棚租金,维修费也拖着没给。
  不过他和迈克尔·阿隆吉间关系友善,大多数时间啦,可以这么说。于是他一边走进老板办公室,一边演练他一贯的借口。这就像是一种仪式舞:催讨、道歉、象征性的付款(就算给了也不多)、另一次宽限……不过,这次挂锁倒有点新意。
  这一回,这个上了年纪的男人从办公桌上抬起头来,脸上带着深表遗憾的表情。「锁啊,」他立刻就说了,「是呀,这件事我很抱歉,不过我别无选择。我做生意得像做生意的样子。」
  「都是落尘的关系,」特克说,「我损失了几趟包机生意,不然现在钱早就付给你了。」
  「那是你说的,我也不跟你争辩了。可是长期来说,几班包机又有什么差别呢?你自己也知道。这里不是这个地区唯一的小机场,我也有竞争压力。从前,松一点,给每个人一些宽限是不要紧的。大家都是半业余、像你这样独立工作的人。现在有企业的租机公司把机棚价钱喊高了。就算账面平衡,对你我还是一笔损失,这是事实。」
  「如果我不能开飞机,就不能赚钱了,迈克尔。」
  「问题是,不管你开不开飞机,我都不能赚钱。」
  「我看你做得还不错。」
  「我得付薪水。我还有一大堆临时政府给我的规定。如果你看了我的报表,你就不会说我做得不错了。我的会计师可没过来告诉我说我做得不错。」
  你恐怕也不会说你的会计师是业余的吧,特克心想。迈克尔·阿隆吉是个老手:当麦哲伦港以南除了渔村和违建以外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他开了这座小机场。即使六七年前,「报表」这个字还没在他字典里出现呢。
  就在那种环境下,特克以一笔让人眼珠子都要爆出来的费用,安排进口了他那六人座的「天王」。这架飞机让他的生活还过得去,至少在最近以前。飞机的费用他已经还清了,但不幸的是,除此以外几乎每样东西他都欠了钱。「那么我要怎样才能让我的飞机再到天上飞?」
  阿隆吉身体在座位上挪了挪,眼光避开特克的眼睛。「明天过来,我们再谈谈。如果情况坏到极点,要找个买主也不难。」
  「找个……什么?」
  「买主。买主,你知道的!别人有兴趣的。把飞机卖了,还债,从头开始。别人都这么做的。这种事天天发生。」
  特克说:「别想发生在我身上!」
  「冷静一下。我们不一定利益是冲突的呀。我可以帮你弄个好价钱。我是说,如果事情到那个田地的话。噢,去他的,特克,你老在提要上一艘研究船工作,航向某个地方。也许现在就是时候了,谁知道呢?」
  「你的信心可真激励人呀。」
  「好好考虑一下,我要说的是这个。明天早上再跟我说。」
  「我可以还欠你的钱。」
  「可以吗?那好。没问题。那你拿一张保付支票来,我们就不管这些了。」
  特克无言以对。
  「回家吧。」阿隆吉说,「你看起来很疲倦,老兄。」
  「首先,」布莱恩说,「我知道你这些天和特克·芬雷在一起。」
  「搞什么!」丽丝很快说。
  「等等,你让我说完。」
  「你找人跟踪我?」
  「就算想我也不会这么做的,丽丝。」
  「那是怎么回事?」
  布莱恩吸了口气。他噘起的嘴和眯着的眼睛,表示他要宣布一些他和她同样感到不快的事情。「丽丝,这里还有别人在工作。」
  她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她已经生气了,不过,某种程度上说,这愤怒还算来得好呢。它胜过了罪恶感,两人会面时她时常会陷入这种悄绪。「什么人?」
  「我就只提醒你一些比较重大的事好了。就让我先说一下吧,我们很容易忘掉什么东西会有很大的危险。人类基因组,也就是我们之所以是人,我们所有人之所以是人的本性和定义。从复制行业到这些火星长寿的狂热信仰,每一种都使得人类基因组冒着风险,而世界上每个政府都有人花很多时间在思索这件事。」
  他的信条,丽丝想起来了,和他曾经向她母亲说明的理由相同。「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呀?」或是,和特克有什么关系?
  「你拿着一张在你爸爸员工派对上拍的旧相片来找我,所以我就把它放到数据库去找……」
  「是你主动要把它放进数据库去找的。」
  「我主动,好。于是我们得出一个港区保安摄影机拍摄的影像,可是当你这样查询时,这动作就会惊动某个地方。我猜大概有哪个地方发出了警讯,上星期还没过完,华盛顿的人就出现在这里了。」
  「你说的是……遗传安全部的人吗?」
  「遗传安全部的人,没错,不过是很资深的,是我这个部门几百光年层级之上的人,是一些对于找到照片中女人非常感兴趣的人,有兴趣到千里迢迢从雅加达出发跑来敲我的门。」丽丝靠回椅子,想要把这些听进去。
  过了好半晌,她说:「我父亲失踪的时候,我母亲也拿照片给遗传安全部的人看。当时可没人大惊小怪。」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从那时候起,又有其他信息出现。同样的面孔,不同的内容,除此之外我也不能再多说了。」
  「我想和这些人谈谈。如果他们知道苏丽安任何事……」
  「那些都没办法让你弄清你父亲究竟出了什么事。」
  「你怎么能确定?」
  「拜托你用正确的眼光看这件事,丽丝。这些人在做一件重要的工作。他们是公事公办。是我擅自说服这些人不要去找你谈话的。」
  「可是你告诉他们我的名字了?」
  「我把我所知道关于你的事情全都告诉他们了,不然他们会以为你牵涉到……呃,他们正在调查的事。那样子就是浪费他们的时间,对你也很不好受。说真的,丽丝,这件事情你最好保持低调。」
  「他们在监视我。你想要说的是这个吧?他们监视我,所以知道我和特克在一起。」
  这个名字让他退缩了一下,不过他点点头。「他们知道那些事,没错。」
  「老天,布莱恩!」
  他举起双手,这姿态像是在投降。「我想说的只是,当我置身在这一切之外,在我们目前的关系和我希望的关系之外,当我问自己什么才是对你真正好的时候,我的劝告是,放开这件事吧。不要去问问题。或许甚至可以考虑回去,回加州去。」
  「我不想回去。」
  「考虑一下,这是我唯一的意思。我只能这样保护你。」
  「我从没有请你保护我。」
  「等你考虑过后,也许我们可以再谈谈。」
  她站起身。「也许不用。」
  「我们也许可以谈谈特克·芬雷和那个『部门』里发生的事。」
  那个「部门」。可怜的布莱恩,永远一本正经,即使在责难她的时候。
  她想到要为自己辩护。她可以说:「落尘发生的时候,我们正在一起吃饭。」她可以说:「他当然要跟我回家,不然他该怎么办,睡在他车上吗。」她可以撒谎说:「我们只是朋友。」或者她可以说:「我跟他上床,因为他什么都不怕,因为他无法预测,因为他的指甲不是干净得不见一点污垢,也因为他没有替那该死的遗传安全部工作。」
  她非常愤怒,感到羞辱,罪恶感全抛到九霄云外了。「这已经不关你的事了。你得好好搞清楚这点,布莱恩。」
  于是她转身离开。
  特克回到家给自己弄晚餐,弄顿符合他心情的烂晚餐。他住在阿隆吉机场附近一条没有铺面的路上,那里有一堆类似的小屋。他住的是一幢两房的平房,位于一片望海的峭壁上。也许有一天这里地价会飙高,不过目前只是片化外之地。厕所污水流到一座化粪池里,他的电力来自日光和屋后棚子里的发电机。每年夏天他都会修理屋瓦,而每年冬天屋瓦又会从新的角度漏水。
  夕阳正越过西边的小丘,东边海面逐渐变成一片深蓝。几艘渔船零零散散朝着北边的港口驶回。空气清冷,还有一阵微风,将落尘残留的臭味带走。
  落尘堆积在小屋四周的垃圾上,而屋顶似乎还支撑得住落尘的重压。他的小屋没有受损。不过,厨房食品柜里却没有多少食物,比他记得的要少。他要不是吃罐头豆子就是到外头杂货店买东西,再不就是花公款去一间去不起的餐厅。
  「我的飞机没了。」他想。但是,不,不算是,现在还在。飞机只是被扣,还没有卖掉。可是他的银行账户里却没有什么令人信服的反证。所以从他离开迈克尔·阿隆吉办公室以后,他的脑中就一直响着这句咒语:「我的飞机没了。」
  他想要和丽丝说说话,可是又不想把自己的问题全倒给她。能和她在一起,他至今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和丽丝的感情就像是幸运之神的眷顾,他觉得过去幸运之神没有帮过他什么忙,现在又怎么会大发慈悲眷顾他呢?
  玉米粉、咖啡、啤酒……
  他决定再打个电话给托马斯。也许他没有把想问的说明得很清楚。他真正帮得上丽丝的忙只有一个,就是帮她了解为什么她父亲变成了第四年期。如果有谁能向她解释,或是用一个正确的角度解说,那人就是托马斯。或者伊布黛安,那个位于北方海岸跟米南加保村人一起的第四年期护士。如果托马斯能替他说情的话。
  他在电话上按了托马斯的号码。
  但是没有人接,电话也没有转进语音信箱。这倒怪了,因为托马斯走到哪儿都随身带着手机。手机大概是他最有价值的财产了。
  特克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做。他可以研究他的账户,想办法弄点融资还迈克尔·阿隆吉。或者他可以开车回城里,也许去找丽丝,如果她没对他倒胃口的话,也许顺路去看看托马斯。理智一点的话,就是待在家里处理正事。
  如果他有任何正事要处理……
  他出门时把灯关上。
  丽丝开车离开领事馆,感觉整个人被开水烫过。没错。被开水烫、浸到热水里,活生生烫死。她漫无目的开了半个多小时的车,直到车子感应到夕阳而亮起了车灯。天空已经转红,这是赤道洲漫长的日落景色之一,由于空中细粒尘灰仍徘徊不散,彩色的天空变得更加艳丽。她开车经过阿拉伯区,驶过露天市场,经过有着黑白相间的遮阳篷和一串串彩色灯泡的咖啡店。今天晚上人群拥挤,仿佛为了弥补在落尘期间失落的时光而纷纷涌到街上。接着她驶上山麓,这一带地段地价昂贵,来自北京或东京、伦敦或纽约的有钱男女,在这里盖起色调清淡的人造地中海式华屋。这时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正开在昔日和父母住过的街上。
  当他们还是个完整的家时就住在那幢房子。房子比她记得的要小,比起周遭建起的那些未来宫殿,更是明显小了许多,就像是在一堆貂皮大衣当中的布外套。她不敢想象现在这房子能租多少钱。门廊改建过了,漆成白色,溶浸在夜影之中。
  「我们会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他们从加州搬到这儿时,她母亲这么告诉她。但是对丽丝来说,这里永远也不是「我的家」了,当她和美国学校的朋友们说到时也不称它叫「家」。那是「我们住的地方」,这是她母亲喜欢的一贯说法。十三岁时,丽丝就有点害怕她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陌生地方,而麦哲伦港集所有陌生于一体,如一碗满溢的什锦秋葵浓汤。至少在刚搬来这里时,她无比渴望那已失去的加州。
  如今她渴望什么呢?
  真相。回忆。从回忆中抽取出的真相。
  这房子的屋顶全是黑压压的尘灰。丽丝忍不住想象往日和父亲一同坐在门廊的情景。她希望此刻也能和他坐在那里,不是要谈论布莱恩或是她的问题,而是研究这些落尘、谈论罗伯特·亚当斯喜欢称做「大题目」的东西(每当他这么说时总是会微笑),这个可敬的世界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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