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暗之潮- 第83部分

　　　　在他四下张望的同时，一队精灵已然接近，正是前来迎接他们的。以迎接一位国王而言，这支队伍小了些，但他们的行动井然有序，效率高得可怕。只和加西瑞拉娅简单交谈了一两句话，他们便自行散开。侍女们引领第一次来到精灵王都的人类土包子们去休息，奈瑟琳、艾妮塔和布蕾则被放在床上推着离开，莱昂以为那几张床下装有轮子，没想到床脚压根没有着地，和“双子星”号一样是飘浮的。

　　　　他想跟上去看个究竟。精灵们的想法怎样，光从表情上看不出来，他可是忐忑了整整一路的。当然，喝酒时除外。

　　　　没跨出几步，加西瑞拉娅就拦住了他。

　　　　“不可以吗？”他悻悻地搔搔头。尽管看起来任人出入，但这儿毕竟是精灵的王宫，肯定有些禁忌是自己不知道的。

　　　　“没什么可以或者不可以，只是，就算再亲密，就算再熟悉，莱昂怎么说都是客人，”加西瑞拉娅郑重地答复，“一路上多亏了你，不仅为我们大家增加了很多乐趣，还拯救了我们的女王陛下。你为我们做的已经够多，现在我们终于到了王宫，还要让你操劳就太失礼了。这里的一切就交给我们吧。”

　　　　“可是……”

　　　　“再说，”猎手队长寸步不让，“即使莱昂跟去又能做什么呢？又没有需要你用剑解决的对手，这是祭司们的职责，不是骑士的。”

　　　　再坚持下去就显得太过纠缠了。告别加西瑞拉娅，他随侍女在一座带花园的小楼安顿下来，与他同住的是伊芙琳和薇妮。尼克虽然反复表达也想和他住在一起的意愿，引路的精灵侍女还是温柔但坚决地把他带到别处去了。

　　　　等男孩消失在视线中，侍女带着莱昂他们三个参观了小楼和花园。这里布置得并不奢华，但若以住得舒服为标准，恐怕没有什么地方能与之相比。几个月的辛劳终于可以告一段落，肩头仿佛蓦地卸下重担，深深的疲惫袭来，强壮如莱昂也不免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

　　　　在伊芙琳和薇妮面前没那么多礼节好讲究，他解开上衣，袒胸露坏地直挺挺朝床上一躺，闭着双眼大声嚷嚷：“终于！能麻烦你们去弄些酒来吗？对了，最好把明天和后天的份都一起带来，我刚刚决定，下来的三天都不下床。”

　　　　有哪儿不对劲，她们两个对视了一眼，却没有任何动作，看模样有些不知所措。

　　　　“莱昂大人，这，这种决定……”薇妮双手的食指互相轻点，“实在，实在太……”

　　　　“实在太丢人了啊，”女巫毫不客气地说出了小女孩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评价，接着语气一变，“抱歉啊，莱昂偶尔会有些孩子气，偶尔，真的只是偶尔，他其实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呢。”

　　　　她在和谁说话？他睁眼，抬头，发现精灵侍女没有离开，就站在两个女孩中间，正以莫大的专注和好奇打量着自己。

　　　　莱昂的皮肤顿时从头红到了脚。“呃，我……”

　　　　“我明白的，”侍女的长耳晃了晃，转动的双眼和微微翘起的嘴角都显示出她盎然的兴致，“我叫维洛迪，职责是为各位服务，莱昂大人有任何吩咐都可以跟我说。您刚才是说要酒？”

　　　　“是，是的。但是所谓下来三天……”

　　　　“我这就为您取酒来，”维洛迪笑了，“请容我多嘴一句，能侍奉您这样的英雄，实在是我的荣幸，所以请您不要有任何不好意思的想法。”

　　　　“英、英雄？”

　　　　“您拯救了奈瑟琳陛下呀。加西瑞拉娅队长亲口说的，肯定没错。所以，哪怕是三天不下床的决定也没有问题，那证明了英雄在任何战场上的表现都无愧于英雄的称号。”说完，她像一只蝴蝶似的飘然离去。

　　　　显然，侍女完全想歪了。莱昂望望伊芙琳又望望薇妮，羞愧得想钻到床底下去。

　　　　好在维洛迪没有再谈及此事。她果真拿来了足够三天份量的酒，又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只留下一个狡黠的笑容。这类事向来是越辩解误会越深，莱昂无可奈何地给自己把酒倒满，向侍女离去的背影举了举杯。

　　　　人是神奇的物种，片刻前还想着连睡三天不起床，这会当真安静下来，他却连坐都有些坐不住，伊芙琳和薇妮也大抵如此。

　　　　他提议道：“不如出去逛逛。奈瑟琳陛下的宫殿，除了她的寝室和冥想室外都可以随意出入。精灵的王宫，通常一生都没机会来一趟，不好好看一下就太可惜了。”就是亚伦也没踏足过德拉帕斯的土地，遑论王都艾瑞西亚和王宫，终于也有些见闻是可以向他吹嘘的了。

　　　　“出去逛逛是很好啦，不过，我们不如先去空中花园？”伊芙琳说，“比起精灵的王宫，那儿是能留下更多珍贵回忆的地方呢。怎么样？”

　　　　薇妮没有动作和言语，但她望着伊芙琳的双眼明白无误地表达了她的想法。略一思忖，莱昂觉得女巫的提议确实更有意义。王宫哪个国度都有，精灵的也不过是更精美些，大陆奇迹之一的空中花园就不同了。

　　　　“非常好，”他放下酒杯，“去空中花园，就像你说的，去为我们俩……不，我们三个留下些珍贵的回忆吧。”

第154章　双子星（3）（）　
费了好大的劲和近一个小时的视角，莱昂他们三个好不容易才抵达空中花园。除了王宫离空中花园着实有些距离外，莱昂自己也惹了不少麻烦。更准确地说法，该是许多麻烦找上了他。

　　　　这些麻烦包括但不限于：有两个画廊的画师想请他出任模特，一家酒馆的经营者想雇佣他担任侍者并且声明他的工作内容只需要站在店门口就好，四到五个精灵女孩邀请他共进午餐。一句话，到哪儿他都很容易引起精灵们的注意。

　　　　远远眺望，空中花园像是座圆锥形的高山；而来到脚下，他们几个才发现，整座空中花园实际上由一层层的巨大圆盘构成，看上去活像是撂在一起的盘子。两层圆盘之间的高度在百尺左右，用一些看起来很不牢靠的纤细柱子支撑，还有些造型各异的阶梯供人上下。在那些柱子上，莱昂感受到了强劲的灵能，否则以这种粗细，任何材料都无法支撑整座空中花园的重量。

　　　　他想起自己读过的书上信誓旦旦地记载，空中花园乃是建在整座岩山上，辅以浇灌用的水车和水渠，如今看来是彻头彻尾的胡说八道。

　　　　他们顺着阶梯向上。名为花园，实际上开花和不开花的植物在这里都能找到，巧妙的设计令人绝不会觉得重复，更不至于产生厌烦。在莱昂看来，这里花草固然美丽，结构固然精巧，但比起在德拉帕斯各处的同类事物，其实没有太多突出之处。然而一想到这些都是在离地面数十尺乃至上千尺的空中实现，感觉立刻就不同了。同样是一杯水，在沙漠里和清澈干净的湖水边可完全是两码事。

　　　　三人越爬越高，脚下的精灵王都变得像是积木搭建的玩具，连王宫前的喷泉和巨大的女战士雕像都变成得袖珍。也许是错觉，也许是因为身边的鲜花，举目向远方眺望的同时，莱昂总觉得这儿的空气比地面上来得更清新。

　　　　能看得远是好事，他情不自禁地握起了伊芙琳的手，猛然想到薇妮也在，又急急忙忙地放开。

　　　　女巫轻笑了声，像在取笑他的害羞。莱昂不去看她，转而回头寻找着薇妮的身影。小女孩背对着他们站在一丛蓝色的玛格丽特花前，似乎对他刚才的举动一无所知。

　　　　突然她转过身来：“莱昂大人，有精灵在那边的树下画画，我可以去看看吗？”

　　　　薇妮手指前方，花瓣与枝叶仿佛绿色的幕墙，严实地遮蔽了视线，莱昂只看到伞一般的高大树冠。他点点头：“当然可以。”

　　　　得到同意，小女孩咬了咬嘴唇，消失在了绿墙后。不管是不是有意，真是个懂事的孩子，莱昂略略松了口气。他望向伊芙琳，走近了一步。女巫会意，跟着向他靠近了一步。就在他打算有些进一步的举动时，一声惊呼突然响起。

　　　　是薇妮，莱昂瞬间就听了出来。空中花园也会遇到危险？他瞬间收敛心思，这当口没心思寻找路径，他笔直向惊呼传来的方向冲去，至于踩踏花草、撞倒树木之类的小事已经完全顾不上考虑。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珍贵的奇花异草遭了秧。撕扯开大片藤蔓，他见到了薇妮。小女孩双手捂着嘴，一双碧绿的眼睛充满惊讶。而她的前方不远，大树的树荫下，一个有着月色长发的精灵正手握画笔，坐在简陋的木制画架前，灰色的粗布袍子上沾满了斑驳的颜料。她的脸向着薇妮，所以正好将后脑留给了莱昂，背影令他产生了着某种异样的熟悉感。

　　　　“怎么了，小姐？”他听到精灵问。嗓音虽然甜美，不知怎的，莱昂却打了个寒颤。

　　　　“不，”薇妮的声音变得沙哑，大概和莱昂有相同的感受，“我……”

　　　　她朝莱昂投来求助的目光，随即精灵也转过头来。

　　　　莱昂倒抽了一口气，现在他知道为何薇妮会那样叫喊了。“陛下？”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多干涩，难以言喻的紧张像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您，您，这就恢复了？呃，我不是说醒不过来才好，您，您明白的。”

　　　　树荫下、画架前的正是奈瑟琳。只是精灵女王的面孔苍白异常，连一丝血色都找不到，表情也不复往昔的热情友善，面对着她，莱昂只感到一阵阵的寒意止不住地顺着脊背上涌。简直和换了个人一样，是不明原因的昏迷给她带来如此之大的变化吗？

　　　　“陛下？恢复？”奈瑟琳蹙眉，“我确实是女王。但你是谁？为什么会认识我？”

　　　　你是谁——莱昂倒抽了一口气。奈瑟琳竟然认不出他来了，难道失去了记忆？他偷偷掐了掐自己，我在做梦？还是听错了？这可是三流剧作家才会用的桥段。“我是莱昂·米利安，”他发现面对着不认识自己的奈瑟琳，开口说话也成了艰难的任务，“她是我的侍从薇妮·克罗姆，我们……”

　　　　他顿了顿，想看看奈瑟琳在听到他们名字后有何反应。结果令他失望，精灵女王的表情没有哪怕最细微的变化，即便听到的是两个陌生名字，常人恐怕也不会像她这般无动于衷。

　　　　“我觉得，”伊芙琳不知何时凑到了身边，“这位可不是奈瑟琳陛下哦。”

　　　　“不是？”莱昂怔住。

　　　　“我不是奈瑟琳，”精灵坦然承认，“她外出旅行去了。”

　　　　果然不是啊，知晓了真相，莱昂并没有惊讶，反而有种“正应该如此”的想法。眼前的精灵尽管和奈瑟琳容貌相像到了极致，但其实稍稍认真一点就可以发现，她们根本是不同的两个人。从这个精灵的身上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生气，也没有他一路见过的精灵身上所共通的、发自内心的对生命的热爱。

　　　　“可以请教您的名字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赫里斯塔西亚，”精灵像在述说不相干的人和事，“奈瑟琳的孪生妹妹。姐姐外出期间，代替她管理德拉帕斯。”

　　　　奈瑟琳竟然有个孪生姐妹，难怪她能在外面待上两三个月不回来。一起旅行那么久，不光她本人不提起，安薇娜和猎手们也守口如瓶，看来精灵也不是什么太天真的种族，莱昂有种被小小地戏弄了下的感觉。

　　　　只是赫里斯塔西亚看来还不知道奈瑟琳已经归来的消息，莱昂清清嗓子，正要开口，这又一位精灵女王突然“咦”的一声。

　　　　“您有何疑问，陛下？”他赶忙问。

　　　　许久的沉默，久到令他难堪的地步，赫里斯塔西亚终于开口了。缓慢，低沉，像是葬礼上的吟唱：“可以让我看一下你的项链吗？”

第155章　双子星（4）（）　
“我的项链？当然可以。”莱昂从脖子上摘下坠饰，正想上前递过去，坠饰自行飞向了赫里斯塔西亚。

　　　　了不起的操控水准，莱昂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得太过惊讶。黑龙吉内尼斯曾向他展示过不用双手就拿起“沉默”，单论操控灵能的技巧与强度，比一件小小的坠饰是要强得多了。然而即便是强大的黑龙王子，在这样做的时候也无法掩去灵能的痕迹。

　　　　赫里斯塔西亚却不同，直至项链飞到她面前，莱昂也没有感受到任何灵能的波动。这比奈瑟琳和他在埃尔达神殿一对一交手时更困难，毕竟奈瑟琳当时的战斗方式是用剑而非法术，而且还有洛斯塔的画卷在身。

　　　　坠饰飘飞到身前时，赫里斯塔西亚的动作有个明显的停顿，像在害怕碰触。她仰起头，长长的叹息了声，还是伸手握住了那枚果实。

　　　　“这是月纹木的果实。月纹木本身就非常罕见而珍贵，尽管生命的周期可以长达上千年，但对凡人而言依然难得一见，”她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