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上，我与盖着红盖头的飞飞正在行礼，忽然门口一阵大乱，庄丁纷纷倒地，一个独眼老者昂首直入。义父一摆手，所有的喧哗都静止了，我那些师兄弟们却纷纷脱去外衣，亮出闪着乌光的各种兵刃。原来义父早有准备！我心里虽然吃惊，却没有做声。师父终于和义父面对面了，却都十分平静，义父甚至像对着一个老朋友似的问道：‘你来啦……’
“师父冷笑了一下，道：‘果然还是像二十年前一样，一脸的道貌岸然，一肚子的阴谋诡计！’
“‘阴谋诡计？’义父也笑了，却说不出的阴沉，‘你的进步也很大啊，知道弄一个野小子来做内应！’他的手指笔直地指向我，引起一阵惊呼，所有人，除了师父和义父，都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师父却笑了笑道：‘论心眼，我还是斗不过你啊！这个傻小子是怎么露馅的？’
“义父一改往常的温文尔雅，面目狰狞，‘你把他调教得不错啊，我差点就被他蒙过去了，可惜，你们的苦肉计用过了头！不错，一开始我也以为是天海找人杀他，还把天海关了起来，可是后来我抓住了天海真正收买的杀手，才知道他们还没来得及动手！他们告诉我曾经在夜里跟踪天星外出，可是每次都被他甩掉了，没机会下手。我不觉奇怪，他为什么要偷跑出去？正当我想再问问天海的时候，他却失踪了。人人都以为他逃走了，可是自己的儿子我难道不知道吗？离开这里他一无所有，他是不可能离开家的！于是，我开始亲自跟踪这个野小子……’
“这下我全明白了，我受伤后去找师父问天海的事，不免心慌意乱，竟然没有发现被义父跟踪。而义父发现我和师父的关系后却不动声色，以他对师父的了解，知道天海凶多吉少，于是，他立刻开始反击！义父阴森森地望着我，狞笑道：‘星儿，昨晚的酒好不好喝？’
“我踉跄一退，昨夜飞飞说的每一句话在我心底流过，难道她……
“义父恶狠狠道：‘不要忘了，飞飞是我的女儿，天海是她的弟弟！把她许给你，不过是要为我儿报仇，’他又转向师父，‘更要把你这个老东西引出来！不要以为你这个宝贝徒弟还能帮你，他已经中了毒，只要一动真力，立刻毒发而死！’
“师父一眼都没有看我，反而笑了，‘为了给儿子报仇，把女儿都搭进去了，你够狠！’
“义父一把扯下新娘的红盖头，冷笑道：‘不过是一个丫头，你们真以为……’一句话没完却愣在那里，红盖头下赫然就是飞飞！一身红衣的飞飞脸色却白得吓人，她定定的看着父亲，低声而清晰地道：‘就算他今天要死在这里，我也愿意嫁给他！’”
依依的脸色也白了，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
无常的眼光不知落在何处，自顾自地说下去：“义父狠狠瞪了飞飞一眼，不再理她，转向师父道：‘你到底把我儿子怎样了，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只要他平安，我还可以放你们一马！’我看得出，义父的手在发抖，虽然他明知天海生还的机会渺茫，但毕竟没有见到尸体，还是存着万一的指望。师父却笑嘻嘻看着他，仿佛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义父的脸色越来越青，但是只有我明白师父在笑什么，或者说我以为我明白。
“昨晚，我终于找到了天海，他被师父关在山洞里；我躲在洞外，听到师父得意洋洋地对天海说他的脑袋将是他姐姐的结婚礼物，可以想象天海是多么地害怕，他和我一样明白，师父是说到做到的。趁着师父不备，我救走了天海，把他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等穴道解了，他自然会回来的。可是我不能忘记他看我的眼神，没有感激，只有疑惑和怨恨。我什么话都没有说，也没有解释，我明白他还是恨我，正如我做什么都无法阻止师父的怒火！现在，义父看我的眼光越来越怨毒，师父却充满嘲弄，仿佛在问我：你救了他的儿子又如何？在他们的眼里，我都是忘恩负义的叛徒，可只有我自己明白，我并不想背叛他们任何一个。忽然间，我明白了，当年的小小并没有背叛我，它只是想离开我回到山林而已，要不然，它又怎会将那把匕首拿来还我呢？
“义父再也不能忍受师父的嘲笑了，狠狠道：‘你害了我儿子，我就拿你的徒弟开刀！’他把飞飞一拉，手一招，便有数十道寒光闪电般地飞向我，我虽然神思恍惚，还是本能地跃起避过了；义父的嘴边仍然挂着冷笑，等着看我毒发身亡，连师父都有点紧张地看着我，我忽然有了一丝安慰，还是有一个人关心着我吗？”无常抬起头，和当年一样，充满了期待。
33、命运
“等了好一会，我仍然好端端地站着，没有一点中毒的迹象，义父又惊又怒，忽然想起了什么，惊疑不定地看向飞飞，师父好像明白了，冷笑一声道：‘女生外向！……’义父气得脸色铁青，忽然一掌几乎把飞飞打倒，飞飞的嘴角挂出一缕血丝，痛苦地看着父亲，又看看我。我勃然大怒，上前道：‘你要杀死我也好，毒死我也好，尽管来动手，把飞飞扯进来做什么？！’义父怒不可遏，愤然道：‘好，我自己来……’”
依依见他又停了下来，忙问：“你们打起来了吗？谁赢了？”
无常低声道：“我轻而易举地打败了他。其实，我的武功早就超过了他，而且师父从我这里学到了义父的武功，又反过来教我破解的方法，他当然不是我的对手，飞飞把他扶起来的时候，他的牙齿都被撞落了……”
依依不觉又同情飞飞了，“还好她没有下毒害你……，不过，你打了她父亲，这……她会不会后悔啊？”
“我不知道。”无常摇了摇头，神色十分古怪，“事实上，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那晚她有没有下毒！”
“啊？！”依依不觉奇怪。
“我没有中毒是因为从小在山林中长大，我同野兽在一起也学会一些特殊的本领。野兽虽不懂医术，但它们有天赋的直觉，若是生病或被毒虫咬了会自己去找些植物吃，往往有奇效，我也是一样，半是好奇半是无聊，便吃些古怪的花草，渐渐地就不怕毒虫了。来到飞龙庄后，有一次我和飞飞、天海出去玩，飞飞遇到了一条毒蛇，吓得她动都不敢动，天海逞强想用树枝去打它，却被它暴起攻击，幸亏我伸手挡了一下，手臂被狠狠咬了一口，可是我居然没事，回家后大家都庆幸以为不是毒蛇，只有我认得那是一条不折不扣的毒蛇！那时候，我才十三、四岁，已经明白毒药对我是没有作用的，不过我谁也没说，义父、师父都不知道。所以，无论飞飞有没有下毒都害不到我，但是，她有没有下毒，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那……后来你没有问她？”依依问。
“我……已经没有机会了……”无常笑得凄凉，“而且，我也根本不想知道这个答案！打败义父后我转向了师父，对他说：‘来吧！’师父得意的神色尚未退去，不觉惊讶，不明白我的意思。我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打败义父并不是为了你，而是因为他利用了飞飞、伤害了飞飞；你也和他一样，有什么冤仇你们都应该自己了结，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天海、飞飞都扯进来？我不想背叛你，也不想背叛义父，但是，我恨你们！从现在起，我不要再做你们的工具，我要为自己而活！’”
依依不禁鼓起掌来，“说得好！”
“师父半是惊讶半是仇恨地看着我，喃喃道：‘狗不会变成狼、狼也不会变成狗……’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他也不了解我！他以为我瞒得过义父却瞒不了他，却不知他在教我破解义父武功的同时也令我了解了他的武功的破绽，像义父一样，他也早已不是我的对手，只能惨败在我的手下！我拍拍手，看着同样颓败的师父和义父，冷冷道：‘现在你们可以动手了！’他们2个互相对视着，又时而看看我、看看飞飞，仇恨、愤怒、不甘、屈辱，混合在他们的眼神中，忽然他们像2头老兽，扑向对方，恨不得把一切都撕成碎片……我静静地看着他们，一动不动，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们，等待一个结果，除了一个人。
“我知道飞飞的眼光始终在看着我，我却对她视而不见。我说要为自己而活，可是，如何为自己而活？天海会平安归来，但是，他会恨我如初，我知道的；飞飞呢，她会向以前一样对我吗？我不知道！昨夜，她有没有下毒？我更不知道！还有师父和义父，难道我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杀死对方，或者，同归于尽？！过去，我没有权力去计划自己未来，现在，我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的未来！”无常禁不住又露出几分迷茫。“忽然，门口又起了一阵骚动，原来是天海回来了，义父不免分神，师父趁机一剑刺进了他的胳膊，义父踉跄后退，师父却不肯放松，眼看再补上一剑就可以要了他的性命！
“飞飞一声尖叫，举起了一直握在手里的剑猛然冲去，但是已来不及挽救她的父亲；幸亏我比她快，抢先一步推开了义父，挡住了师父的剑，但是飞飞不顾一切地刺向师父，剑势已不可挡！也许她只是想为父亲报仇，也许她以为杀死师父就可以留下我，我没有时间去猜测她的心思了，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我转过身体，任由飞飞的剑刺穿我的心脏！”
依依一下捂住了嘴，半晌，才骇然道：“你……就是这样……”
无常凄然一笑，还未答话，一个令他们紧张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可怜啊可怜，可惜啊可惜……”黄泉就这样施施然地出现在他们眼前，无常本能地把依依挡在身后，却忘了自己已经法力尽失。但是眼前的黄泉与以前截然不同，乱蓬蓬的长发干干净净地梳在脑后，脸色白皙，映着一领黑袍，竟然十分俊秀，而且……像极了平日里的无常！
看着依依和无常吃惊的眼神，黄泉笑了笑：“怎么，吓着你们了？”
依依看看无常又看看黄泉，说不出话来。无常也觉得哪里不对劲，却说不上来，只是下意识地道：“你在偷听？”
黄泉一笑，“我又何必偷听？对我而言，你没有秘密！”他的眼神有些怪怪的，轻轻道：“这些往事，你还是看不透么？……”
无常若有所动，喃喃道：“早就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黄泉摇摇头，“你难道没有从自己的命运里悟到些什么吗？”
无常禁不住心旌神摇，小声道：“……什么？……”
“你所忽视的东西……力量！”黄泉正色道，“那两个只把你视作工具的糟老头怎么会败在你的手里？因为他们都没有发觉你的潜力，可惜的是，连你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所拥有的力量，以及这种力量可能带给你的好处……你本可以得到一切，美女、财富、权力、地位，至少，你不会有如此悲惨的命运，试想一下，如果当时你的选择改变那么一下下，在那一瞬间，就改那么一点点……如果当时任由你师父杀死你的义父、林飞飞再杀死你的师父，那么一切都会不一样了，你非但不会死，而且，眼前的一切，都唾手可得……”
无常忍不住微微发抖。
“可惜的是，吃了一堑，却未长一智；成为冥界第一鬼差的你，依然没有正视自己的力量！”黄泉的声音充满了诱惑，“难道你没有对冥界不满吗？没有对人间失望吗？没有感到过有力使不上吗？”无常情不自禁地点点头，“可是你又做了些什么？袖手旁观？对自己生闷气？还是到神魔事务所混混，继续自欺欺人？”无常开始喘气，眼神渐渐空洞。“其实你并不明白自己的力量，其实你可以做得更多……”
“你在胡说八道！”依依忽然尖声道，“无常哥哥很好，一直都很好，他已经尽他的努力帮助别人……”
“尽他的努力？！”黄泉哈哈大笑，“你这朵幼稚的小花！瞧瞧他都干了些什么……你以为他的死很伟大很浪漫吗，可事实是，在他的尸体边，他一心想拯救的师父和义父也许由衷地悲伤，但是他们并没有放弃对彼此的仇恨，继续决斗直到两败俱伤！美丽的林飞飞疯了，平庸的林天海虽然捡回一条命，却根本无力维持家业，飞龙庄很快烟消云散，疯癫的林飞飞终于受尽折磨而死……”
“不要说了！”无常大吼道，身形更加飘忽，他的法力已经不足以维持最后的形象了。
“无常哥哥！”依依大急，却不知如何是好，只道：“无常哥哥，那都是以前的事、人间的事，现在你是鬼差，是冥界的第一鬼差，那些事已经不能影响你了……”
“呵呵，好一个第一鬼差！”黄泉又发出嘲弄的笑声，“你还不明白吗？我们是一体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