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齿 水上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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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齿 水上勉-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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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您知道不知道带经理去的次郎作又是在哪里认识驹达的铸工师傅的呢?”

  “这,我可说不上。起初,米造是在寺庙木匠那里干活的。后来,会不会是米造自己去找的活儿?”

  看样子,达治郎确实不知道铸工师傅的事。

  “谢谢您了。”香取道过谢,又回到了通往公共汽车的大路上。达治郎一直送他到竹林尽头。分手的时候,香取说:“听说我们经理脚上有烫伤的伤疤,您知道吗?”

  “是啊,听说过。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因为铸造厂发生了火灾吧。”香取的眼睛顿时发亮了。少年时代,铸造厂,火灾……他感觉到这里面有文章。

  “那家铸造厂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大概是驹达的铸工师傅介绍他去的吧。”

  香取想,回到东京再打听,总能找到这家铸造厂的。

  “您还记得十系子吗?”

  “哦,十系子吗?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吧。她到东京去了十多年了,面孔都记不清了……”达治郎感慨万分。

  香取坐上火车回东京。一路上,他百思莫解,为什么十系子和经理夫人连浅田经理少年时代的简单历史都不知道。十系子小时候疏散到这个村子里来过,当时她为什么不向达治郎打听自己父亲的事?在现在幸福的家庭里,谁也不了解经理的少年时代,这不免使人感到凄凉。从另一方面来看,也可以说,经理是如此巧妙地隐瞒了他自己少年时代的事。有迹象表明,经理不让夫人和已是成年人的十系子接近自己的家乡,也许就是这层缘故。

  赶快回东京去打听铸工师傅和失火的铸造厂,这是当务之急。香取抱怨这地方的蒸汽机火车实在跑得太慢了。 
 

 
  
第八章
 
  十善警部布置的刑警像猪犬般地警觉,他们分散在连结川口市和户田桥的荒川水渠一带,四出活动。

  竹内市松从坐落在户田桥二丁目田地中的住宅搬走后,杳无踪影。警察询问过四周的邻居,还向附近的运输行以及看到他搬家的人—一打听过,唯一的收获是有人看到他用机器三轮车搬走了棉被和一个行李,机器三轮车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户田桥没有人向他提供过车子。这种搬家未免太奇妙了,普通的人何必这样隐蔽呢?

  以原田刑警为中心的川口班,在川口市站前一带调查了从荣町到青木町、朝日町、元乡町、领家町等所有的铸造厂。竹内市松是否与铸造厂有关暂且不提,警察的主要目的是要查明有没有像浅田米造这样的人来订做过金字塔模型。这个工作量很大。

  川口市素有“铸造业之城”的名声,大大小小的铸造厂遍布全市。光是加入同业工会的经营主就有二百多个。此外,还有零星的个人企业。连有关企业的批发商,比如经营生铁、矿石、造型砂等也算在内,就有一千家开外了。要在一两天内完全查清是不可能的。但是任务必须执行,刑警一早就来到这个平常漠不关心的邻县工业城,疲于奔命。

  从荒木川水渠分岔,流入川口市内的艺川上架着一座桥,名叫上桥。原田刑警带着他的伙伴来到上桥附近元乡町的细井铸造厂时,已经是当天的黄昏时分了。工厂冒出的黑烟把天空染成了银灰色。在昏暗的暮色中,天空又变成了深灰色。

  细井铸造厂背着芝川的河堤耸立,工作人员相当多。原田走进办公室,只见一个长络腮胡子的胖子迎面走来,看上去有四十四五岁的样子。原田出示刑警身份证,胖子便回到桌边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原田。名片上写着:“常务董事、副厂长、井田源八郎”。原田立即说明来意。井田表示愿意协助侦查。他说:“没听说过这种事。做金字塔的模型吗?这倒新鲜。以前,我们厂里为证券交易所做过许多‘千元存款盒’。金字塔确实有意思,浇铸出来一定不错。他是不是到别的厂去订做啦?”

  “全川口市的工厂都跑遍了,没有一家接受过这样的订货……井田先生,你认识不认识竹内市松这个人?”

  “竹内?”

  刑警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井田的面孔,说:“他住在户田桥……”

  井田若有所思地把脸转向办公室后面的车间,那里的地势低于办公室。透过玻璃窗,只见昏暗的车间里不时闪现巨大的火球,发出耀眼的光芒,化铁炉的出铁口像是刚刚打开,只见四五个身穿汗衫的工人在用吊车搬动一个巨大的钟形物。井田源八郎径直走进车间,和工人们说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井田又回来对原田说:“是否就是你说的那个竹内,现在还不清楚,说是有一个炉前工在宇见铸造厂干活。这家工厂在河的下游,离这里大约五百米,是承包我们厂里的活儿的。近来,这个炉前工擅自不上班,那家工厂便来问我们,是不是跑到这儿来了。一到年底,铸工们就坐不住了,到处都在抢人嘛,真伤脑筋。听说这个炉前工住在户田桥。”

  “就是说他已经换了个工厂?”

  “这也难说,您也许知道,铸工的脾气往往很古怪,他们习惯于到处流窜。”

  “这儿有认识他的人吗?”

  “我去叫一个从宇见铸造厂调来的工人问问看吧。”井田又进入车间,过了一会儿,他带来了一个三十四五的青年工人。这个青年工人穿着一件沾满红色铁锈的圆领汗衫,话很爽快:

  “是不是垣之内?他不叫竹内。这个垣之内在铸造厂宇见有好几年了。”

  “你说说他的外表吧。”

  “嗯。高个子,瘦瘦的,脸色微微发黑,满脸络腮胡子,年龄40开外。”

  “声音呢?”

  “哦,有点嘶哑。那是喝酒过多造成的。”

  原田飞快地向同伴丢了个眼色,又问道:“他住在户田桥吗?”

  “是的,听说住在目村一带。”

  原田心里暗暗说:这就是了,就是这个垣之内把浅田经理叫出去的。

  原田和同伴们出来后,赶紧挂了电话,向警视厅的十善警部作了紧急汇报,然后往下游的宇见铸造厂赶去。 
 

 
  
第九章
 
  打听到40岁的炉前工垣之内太一郎从23日起就不去宇见铸造厂上班以后,侦查工作进入了新的阶段。根据宇见铸造厂的工人和厂长所说,可以断定,警方要追查的竹内市松就是垣之内太一郎。

  两年前,垣之内到这家工厂,他从来不谈自己以前在什么地方工作过,只露了一句:“在秋田县干过活。”铸工总是到处流浪,这种进厂法并不罕见。他们凭自己的技术吃饭,从来不固定在哪家工厂干活。现代化工厂也还有许多地方必须依靠他们的技术。铸铁兴起于江户,目村荒川河堤的砂适用于铸造。因此,靠近目村的川口市得地利之便,发展成为铸造业之城。至今还常看见装砂的小船从目村下荒川,驶入川口市芝川水门。可以说这是古老形态的残留。雇佣工人比较随便的习惯也就成了现代铸造厂的过渡现象。

  作为熟练工进厂的垣之内太一郎,从不谈起他的历史。沉默寡言,性情忧郁,跟任何人都不说话。他住在户田桥,这也是他进厂后很久别人才知道的。全厂职工每年两度的外出旅行,垣之内也从不参加。看来他不愿意和别人来往。不过,他活儿倒干得很出色,所以厂方非常器重他。

  在铸造厂,炉前工的工作是给炉子加料。造型工和钳工固然很要紧,而炉前工在技术上所起的作用也相当大,因为看火候很重要。化铁不是单纯的生炉子、熔化就行了。必须根据产品的要求来加入焦炭、生铁、回炉铁、石灰石、石墨以及其它各种材料。炉子的温度要在500度至1300度之间适当调整,熔化时间等也要凭炉前工的经验掌握,需要相当熟练才行。垣之内本来可能是造型工,手很灵巧,可是,不知什么原因,到了宇见铸造厂以后,他却当了炉前工。

  从23日起垣之内无故缺勤,这正是户田桥二丁目的竹内市松不见的日子。警方断定垣之内就是竹内,开始彻底追查。当天晚上8点多钟,十善警部赶到了宇见铸造厂。

  警部巡视宇见铸造厂时,产生了一种预感,他总觉得铸造厂有一种犯罪的气氛。工厂四周用马口铁围着,天花板很高,屋顶也是马口铁的。在宽阔的作业场的一角,竖着巨大的冲天炉,铁水包上开着槽,以便接受熔化的铁水。在炉子中熔化了的铁,形成一股火红的铁水顺着出铁槽奔流,火星四溅。半裸体的工人们在拉铁水包。

  “这铁水是造什么用的?”十善警部问道。

  “造火炉,是学校的订货。这就是铸型。”

  十善警部顺着厂长所指的方向一看,只见并排摆着几个火炉的铸型,就像几个大箱子。箱子上开着浇口。工人们用吊车搬运刚盛满铁水的铁水包,转动着手轮,使铁水包的流出口对准铸型的浇口,铁水像一团火似地浇入铸型。工人们的手被火烧伤,脚上的皮肤也有一块块光滑的地方,那是被火烫伤后留下的伤痕。

  “工人们为什么不戴手套?还光着脚?”

  “喔,铸工没有穿袜子的呀,先生。”宇见厂厂长笑道,“光脚最好。火红的铁星四下飞溅,碰到身体就会滑落下去。假如穿着鞋子,火星就会停留在那里,反而烫伤得更厉害。”

  “那么,工人们的脚都会烫伤喽?”

  “每个人都难免有一两块伤疤。”

  十善警部回头望了一下站在他后面的原田在认真地做笔记。

  十善警部继续问道:“厂长先生,这个冲天炉的加料口在外面吗?”

  “是的,在外面搭了个脚手架,料从那里加到火炉中,因为这样比较方便一点,是这样的……”说着,厂长领着十善警部走到了用白铁皮围起来的车间外面,冲天炉好像一个巨大的圆筒从地面直冲天花板,加料口离地10米左右,那是一个朝外开的大洞,位置在中间。

  “就是从那里放进去的吧?”

  “是的。把焦炭、石灰石、生铁、回炉铁等各种各样的东西配在一起熔化。”

  “假如把人放进这个炉子呢?”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使厂长顿时目瞪口呆。

  “当然,会熔掉,连骨头一起全熔掉,因为铁都会熔化嘛。”

  “一点不剩?”

  “是的,连一根头发都不会剩吧。”厂长起初还笑眯眯的,可是随即就严肃起来,说:“我没有经验,不太清楚。不过,从前王侯向寺院捐献大钟的时候,听说是把活人和钢一起熔化的。我记得看过这样的记载:人体有磷,把这种磷加人铜里,铜就会变得光滑,钟声带有余音,音色较好……”

  十善警部凝视着炉口,心里在想:会不会是垣之内太一郎,即竹内市松,他在户田叶的住宅杀死了浅田经理,然后,在20日夜里,或者是21日、22日把尸体丢进了这个炉子,这是完全不留痕迹的犯罪——把一切证据,连同尸体一起在这个炉子里烧掉了。

  “厂长先生,垣之内20日到厂里来过吗?”

  “20日厂休。”

  “21日呢?”

  “来过。”

  “你知道他是几点钟到厂里的吗?”

  “我们厂里的计时器坏了,一直不用。我不太清楚。不过,他工作很认真,7点钟已经点上炉火了。”

  “这个时刻,其他的工人都来了吗?”

  “点上炉火后还要过一个小时左右,造型工和钳工才会来。”

  “这么说来,早上7点的时候只有炉前工垣之内一个人在厂里喽?”

  “不,还有值班工人。”

  “请你告诉我21日和22日的值班工人是哪一位?”厂长神色紧张起来了。过了一会儿,他叫来了两个年轻工人。

  “21日是你值班?”

  “是的。”

  “那天早上,你看到垣之内从外面搬东西进来吗?”

  “没有看到。”

  “22日早晨呢?”

  “什么也没有看到。只见垣之内和往常一样,正走过脚手架在搬运材料。”警部打听了值班室的所在,它在面向大门的车间的入口旁。这幢房屋有一间六张铺席大小的水泥地。水泥地上放着一张桌子,可以在那里用餐,肮脏的棉被随便堆放在房间的角落里。

  “从这里看得见炉子吗?”

  警部亲自躺在铺席上,向窗外望去。这扇窗子只有顶上一块是透明玻璃,因此看不见窗子那面的情况。值班工人总是很困,他也许迷迷糊糊地听到炉前工来上班的脚步声吧。垣之内进厂后,厂里的炉子才会点上火。炉子喷火的声音是早晨开工的信号。垣之内一清早把浅田米造的尸体搬到此地,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丢进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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