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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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 第1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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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索图王为国屏藩,素著忠心,体天爱民,功在社稷。除大逆外,着免死贰次,子及孙免死一次,世守科尔沁,与国同休。钦此!

    �写罢读了一遍,用了玺,走近卓索图,说道:“朕素来不给人这样特恩。但科尔沁乃我大清入关最早从龙的蒙古王;朕平‘三藩’,于艰难竭蹶之时,科尔沁率先出四千铁骑,助国家扫清狼氛,给这个恩典是该当的。你回去依样铸起铁券,让子孙永为大清北方守藩!”

    卓索图乍惊之下又蒙殊恩,心中五内俱沸,不知什么滋味,扑身倒地叩头泣道:“皇上如此厚爱,恩及万世,泽被千秋,奴才粉身碎骨,不足报圣恩万一”

    “还有。”康熙的瞳仁又黑又亮,“将喀喇沁左中右三旗之地拨归你部。该地满蒙汉军营旗,驻防披甲人及绿营将佐,统属你科尔沁王调遣——这份恩典,比起几颗东珠、十几万两黄金如何?”

    喀喇沁三旗之地东西五百里,南北四百五十里,驻营兵七万余人,一下子全给了卓索图!这更是做梦都想不到的赏赐!卓索图的血仿佛全涌到脸上。比起这个,什么黄金东珠、宝石金玉,统变成了尘泥,对于蒙古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草原、牧场、军马更宝贵的呢?卓索图喝醉了酒似的晃了一下身子,双眸紧紧盯着康熙。康熙和蔼地瞧着这个蒙古王,微笑的嘴角和明净无瑕的眼神没有丝毫虚伪和欺诈。卓索图嗫嚅了一下,突然轻轻拔出腰中匕首,擎在手中看了看,向左手食指一搪,汩汩的鲜血立时淌了出来。

    “皇上,天下万物的至尊!”卓索图的嗓音微微发颤,“凭着我卓索图家族部落祖先的血起誓:哪怕太阳和月亮从此不再从草原升起,哪怕狂风暴雨弥漫了世界,科尔沁上空所有的雄鹰不会迷失方向,他们永远是大清皇上忠实的臣仆”

    直到子末时分,卓索图才叩头跪安。高士奇已将几份诏旨拟好。康熙因见头一份便是讲“吃饭”学问的,只一笑撂过一边。又看了褫夺科尔沁王东珠的明发和赐的铁券书,还有喀喇沁三旗的密旨,却看得很细。良久,舒了一口气,笑道:“倒也罢了。你们几个说说,这样处置科尔沁的事怎么样?”

    明珠是从头看到尾的,见康熙又镇又抚,连揉带搓,把个卓索图调治得如同小儿,心中佩服到了极点,正要说话,索额图早笑道:“奴才是看得眼花缭乱,当时想都不及细想。如今寻思起来,皇上是要诱敌深入了!不过,奴才想着,台湾的事毕竟没了,似乎有点操之过急了。”明珠忙道:“皇上恩威并用,收服了科尔沁王,这作用真妙不可言,不但不怕葛尔丹东进,连黑龙江的事也无后顾之忧。一石双鸟,妙!据奴才看,也不为操之过急,台湾今年就可拿下来,略作数年准备,若是葛尔丹果真东侵,真能毕其功于一役了!”

    “万岁处置极明极当。”高士奇沉吟道。他猛地想到是自己说了“地图”,才引出赐喀喇沁的,怕康熙觉得自己聪明过头,又恐日后生变累及自己,忙又道,“不过据奴才看,赐铁券也就是了。何必再加这么重的赏?鹰不能喂得太饱,饱则思�,古有成训。这是奴才的一点想头。”

    康熙笑着听完他们的议论,转脸问魏东亭:“虎臣,你说呢?”

    “奴才有什么见识?”魏东亭一怔,笑道,“但觉得高士奇所言似有道理。科尔沁素称富庶,领地数千里,军马数万。再加喀喇沁三旗之众,仅骑兵便有十余万。万一有不虞之隙,恐怕尾大难掉,离北京又这么近”

    康熙听了笑而不答,起身打了个哈欠,说道:“你们跪安吧。小魏子明日还要赶路呢!路过喀喇沁左旗,传旨给狼�。自今之后,和魏东亭一样,他也有密折专奏之权!”

    在沈阳停了四天,康熙便命起驾回北京。这次奉天之行,可谓志得意满,得了一个阿秀,有了西进的活地图、向导,貌美才高,不啻解语花、忘忧草。漠南北蒙古王公在钦安殿歃血盟誓效忠朝廷,同仇敌忾对付葛尔丹,并共议在热河承德各修一座行宫,为常朝北京的驻扎之地。抓住科尔沁王这条线,若能引葛尔丹这条大鱼东来,自己亲统三军合满汉蒙之力聚而歼之,葛尔丹又不是土行孙,能入地走了不成?

    待过喜峰口,恰是三月季春——关内关外虽只隔一座长城,天候地气却迥然不同,驿道两边早是柳丝吐黄、嫩草芳菲。乍从白山黑水归来,真有如换天地之感。康熙心中高兴,竟下了乘舆,命阿秀的轿在后远远跟着,自和左右扮了行商,在马上和侍卫们说说笑笑,时而放鹰捕猎,时而游幸市沽小肆,访察民风,沿路自有驿站迎送,倒也十分快活。

    这日行至中午,康熙觉得有点饿,在马上手搭凉棚,见一座村醪小店,临河靠路一溜杨柳,一湾鸭头碧水潺潺东流,店前老槐上一枝长竹挑着个幌子,上头歪歪斜斜写着两行字:

    太白闻香下马来,到此莫问杏花村。��一边放缰奔着,一边问道:“索老三,咱们这是到了哪个地面?”

    “爷台们,您到三河镇了!”不等索额图答话,店里一个中年妇人早满面春风迎了出来,“下来歇歇脚,吃一碗三河老醪,一点不误您走路——泰来家的,烫酒,给客人洗尘,叫伙计们牵马到后院,把上好的料拌匀了喂!”说着已是福了两福。高士奇看这妇人时,青布宽袍,绣花裤脚下一双半大不大的脚,缠腿早放,双袖微挽,露出雪白的里子来,虽只家常村妇打扮,看去却干净利落。高士奇一边跟着下马,将缰绳丢给伙计,一边笑道:“小桥流水人家,你这开店的不俗,不信你家的酒比得上汾酒?”“您老明鉴!只用闻闻就知道,这个味儿甜里透着醇香,汾河哪来这么好的水!”老板娘说话又简捷又利落,脚不点地地忙着照应明珠一干人,瞧准了康熙是主客,便往上座上让,又安排伙计打水洗脸,口中不停地说道,“爷台别看我家门面小,这个样儿的小店我开着二十几处呢!一百多年的老字号了,全凭着好酒好景致,客人才有这份雅兴!不是我崔氏夸口,我过门来祖公公还在,说啦,幌子上头这几个字还是前明正德爷写的呐!皇帝老子也是人,好的就得说好!”

    康熙一边笑着坐了,说道:“好一张伶牙俐口——既说正德来你家吃过酒,你老祖宗没说他什么样儿?”

    “皇上嘛,那派头还小了?”老板娘眼瞧着康熙气度不凡、雍容华贵,晓得有来头,一边忙着布菜,将煮酒的大铜壶放在烧得旺腾腾的火上,筛着酒回口取笑道,“祖公公说,皇帝老子左手擎的金元宝,右手拿着银元宝,骑的毛驴屁股上搭包里全是人参,饿了就吃人参一旦要上厕时,就叫人取鹅黄缎子预备着”

    话未说话,康熙一行人已是哄堂大笑。因见康熙兴致极好,明珠便假作不解地问道:“要鹅黄缎子做什么?”“好揩屁股呀!”老板娘拍手笑道,“皇上么,就这个样儿!”康熙不禁捧腹大笑,咳嗽着说道:“好!好!你形容得好,这才是个好皇帝呢!”随行侍卫们一个个前仰后合,捂着嘴笑不可遏。

    正乱着,却见外头官道上一乘官轿打道过去。接着又是四乘小暖轿,看样子是内眷,前呼后拥的足有五六十人,衣色很杂,丫头老婆子、师爷、书办、长随一大群。后头十几头骡子驮着箱笼、妆奁台、画眉笼子之类杂物,浩浩荡荡迤逦西去。康熙以为必是哪省的藩臬上任路过,也不在意。老板娘看着官轿,眨眼�见外头一个中年人正下毛驴,后头小奚奴跟着,忙笑道:“有客来了——酒菜这就齐备,爷台们请自用——哎,老客!请里头坐,又干净又敞亮,打个尖儿再赶路啊”说着便迎了出去。

    那中年人下了驴,命小奚奴向柳树上拴了,只对老板娘说了声:“我们急着赶路,不进去了。烫两碗酒,来一碟子豆腐干,外头站着吃完就走——”说着,上前扯住了走在官轿最后的伴当,轻声问道,“喂,兄弟,方才过去的是哪家大人啊?”康熙不由瞧了那中年人一眼,虽觉有点面熟,却再想不起几时曾见过。“你问我们爷?”那伴当打量一眼中年人,嗑着瓜子儿,待理不理说道,“新任县丞,署三河县令!毛宗堂毛大令!”说罢一摇三摆地去了。中年人听了一怔,半晌才拈须点头道:“哦——好大的气势!”

    康熙心中一震,一个小小的县令,八品顶子,上任居然带了这么一大帮牛鬼蛇神!想着不由瞟了明珠一眼。明珠见他突然阴沉了面孔,生怕当场发作,遂大声道:“一县之令嘛,百里侯,还能没点势派?”

    “百里侯?”那中年人在店外已喝完了酒,递给老板娘二十个铜子儿,抹了一把嘴冷笑道,“这是只百里虎,张着血口来吃百姓了!”说着一径去了。武丹看了半日,已认出他来,见康熙出神,忙凑近了耳语几句。

第130章 小太监横行三河县 鲠直臣犯颜批龙鳞() 
“哦!是郭�!”康熙目光一亮,问武丹,“你怎么会认识他——唔,知道了!”他猛地想起,当初郭�为道台,因贪贿被劾,端阳节在午门外和巡抚于成龙一道晒太阳受惩,是派武丹前往传旨问话的。康熙自己只在吏部引见时见过郭�,如今看着,怎么瞧都和心目中的“贪官”郭�相去太远,便转脸问明珠:“这个郭�,又选出来了,吏部放他什么官?”

    明珠已记不清了,正歪着脑袋想,索额图在旁笑道:“这是奴才管着吏部时的事,郭�被降了三级,现任顺天府同知,当了摇头大老爷。”

    康熙没再说话,默默想着,叫过老板娘,问道:“三河县有多少人?”

    “大约十来万人吧!”老板娘有点莫名其妙,笑着道,“三河镇是大码头,七十二街三十六行,五千多户人家,热闹着哩!——爷台想到镇里走走?”康熙没有回答她的问话,笑问:“这里捐赋抽多少火耗?”老板娘一怔,说道:“一个官一个王法。我在这十八年,经了五个县官,有的二钱,三钱,有的四五钱不等,前头王太爷要的最小,只一钱八分,可惜丁忧去了,新来的爷还没到,老婆子哪里晓得人家要多少!反正这地方是个福地,由着老爷们刮就是了!”说罢便笑。

    康熙点了点头,立起身来伸欠一下,说道:“好啊!不愧是福地,酒好,菜也好。改日还来扰你——江村,会账!”说罢便出来,因见李德全和四五个小太监在外头棚子里吃酒说笑,便招手儿叫过来,低声吩咐道,“你带两个人到三河镇,看看那个县丞怎么接印。不要生事,完了就快回来。”说罢转脸命高士奇和武丹,“阿秀他们大约已经到了驿站,咱们回去吧。”

    三河县因�水、洳水和鲍邱河穿境而过,因以得名,通衢驿道四通八达,水旱两路码头,真个人烟辐�热闹非凡。李德全自小毛子被杀后便是养心殿头等红人。久居宫禁,乍离康熙,犹如困鸟出笼,顿觉天高地阔,此番奉命进城查看吏情,自觉抵得半个钦差,带了两个小苏拉太监打马扬鞭,泼风似的冲城而入。

    谁知这西门里头正是集市,一街两行尽是做买卖的,拥拥挤挤人流涌动。城门楼内侧一个耍猴的正打场子,那老猴扮了王昭君,骑一只羯子羊,有模似样地演“出塞”。大群的人众围着看得发呆,哪里提防这三匹高头大马突然冲进来?老人小孩闪避不及就被挤倒了一片。看着人们那副狼狈相,三个太监互相瞅着,不禁都扯着公鸭嗓儿格格儿笑。一个瞎眼老婆子原跪在场子外头,抖着两只手向人乞食,早被挤倒在地,又被收不住缰的马踹了一蹄子,哼也没哼就背过了气。

    人们“呼”地围了过来,默不作声地盯着李德全,见他们三个人气宇轩昂衣饰华贵,却没人敢出头来问。一个正在墙角和几个老汉摆龙门阵的中年人几步抢进来,扶掖着老太婆坐了,又是掐人中,又是捶背。小太监何柱儿眼尖,忙凑到李德全耳边小声道:“李爷,这是方才店门口吃酒的那个人。”

    李德全见伤了人,心里有点发慌,但又怕赔不是倒了架子,忙从腰里掏出一块银子,掂了掂,约有一两半,朝地下一丢,对那中年人道:“喂!这钱拿去,给你妈寻个郎中瞧瞧——这儿到县衙怎么走啊?”

    “老天爷”瞎老婆子此时方醒过来,吐了一口痰,微弱地叹息一声,“这这是怎么了?我真是老不中用了阿弥陀佛”那中年人便是郭�,只见他牙咬得紧绷绷的,阴沉沉的眼盯着李德全,突然怒吼一声:“你下马!踹倒了人,丢下这么点臭银子就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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