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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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 第9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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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说,字不认得不要紧,不难为你。”王忠面无表情,不紧不慢说道,“说请于中堂章府去查字汇书,明儿也不必递牌子进来,就在家等着,皇上今晚看的书是熙朝新语,不劳于中堂再打听。”

    于敏中面部急速抽搐了几下,兀坐如同僵偶。

    “皇上说今晚还要批复福建几个道府的缺。高云从已经有罪发落了,请于中堂另寻门路钻刺打探。”王忠复述着乾隆的话,想着乾隆那副满是讥讽挖苦的脸色,自己先打了个寒颤,接着说道:“皇上还说,于敏中是个书生,事无巨细都来管,就有点像诸葛武侯了,鞠躬尽瘁累死了,大清也未必能有个阿斗请他来保。请于先生先歇着,读几本养性的书,等着瞧机会再说,不必忙在一�时”�

    于敏中此刻已经形同白痴,扬脸坐着目光呆滞地看着远方。他已听记不清“皇上有什么吩咐”,即便听见,心思已经僵了,浑身木得不知疼痒。阿桂在旁愈听愈惊,睁大眼睛看着王忠那张可怕的嘴,不知“皇上还说”些什么。里头说到的虽然没有大罪,只是句句都事关于敏中的人格品位,交通太监、关说差事、窥探宫闱,连同“家属在六宫里纵横捭阖”都“皇上说”了出来,这是那个“方正楷悌持正不阿刚直坚志”的道学大军机?他想责怪太监无礼,但王忠是转述乾隆的话,又是于敏中问出来的——焉知这些话不是说给所有军机大臣听的?然而这样传旨不像传旨,申斥不像申斥,训戒也不像个训戒的模样,于敏中已经昏�得半个死人样,又该如何了局?饶是阿桂老成持国宰相涵养风范,也不知如何是好了正没做奈何处,忽然背后听见刘墉叹息一声,张皇转脸看时,不知他什么时候已经进来。

    “我听了多时了。”刘墉脸上似悲似喜,喟然说道,“既是复述皇上旨意,于公该当跪叩谢罪的”

    于敏中像被针刺了一下,一个激灵震颤惊醒过来。他似乎浑身都在发抖,哆嗦着手,腿脚极不灵便地挪身下炕,带动炕桌儿翻了墨池子,污得袍角老大一片黑,案上的奏折也污了好几份,章身忙拾掇时,两手也满都是墨汁子。下炕来,偏又坐久了下身麻木,只一软就地瘫跪了下去。伏在地下定了半日神,方小声答道:“臣有罪请皇上重重处置。”王廉和王忠对视一眼,会意一点头转身便走。

    “慢着。”

    刘墉忽然伸臂一拦。他的声音不大,却极清晰,连跪在地下的于敏中都身上一震。刘墉上炕取过乾隆写的那两张纸,问道:“这是皇上写的?”

    “是!”两个太监一同躬身答道。

    “皇上让你们传旨,还是你们自己传的?”

    “没,没有”王廉有点慌神,“我我也没说什么”

    刘墉把目光转向王忠。王忠忙道:“皇上说于敏中不问,就不用说。要问皇上有什么话,就照直说。所以是传旨。”

    “传旨有传旨的规矩。”刘墉刻板的脸上毫无表情,“你不宣‘有旨’,叫人怎么行礼?你不南面而立,算是你听,还是代天子听章奏?你好撒野,要入人以罪,欺藐军机大臣!”

    “刘刘大人哪的话呢?我十个头”

    “王廉章去复奏缴旨。”刘墉冷笑道,“就说刘墉罚王忠在铁牌子跟前跪了背圣祖世宗圣训!”他指定王忠道,“你去不去?不然叫人�出你去!”王廉看看没有办法,只好独个章去了。王忠本来体体面面的,至此一肚皮窝囊,但太监怕刘家爷们已经积养成习,见刘墉脸上毫无假借,只好忍着委屈,苦脸儿道:“是小人办砸了差使,刘大人我认罚”蹭步儿出去了。这时军机处里出事已经惊动了外头候见官员,眼见里头于敏中伏跪软瘫如泥,王忠垂头丧气来“内廷宫嫔太监妄干国政者杀无赦”的圣祖御赐铁牌前行礼叩头,有几个官员探头探脑的伸脖子看,阿桂当门迎上去问:“看什么?”唬得众人一伸舌头如鸟兽散。

    刘墉这才过来安慰于敏中。但此时其实也真是无可安慰,竟是与阿桂捏造着词儿虚说,什么“天恩浩荡泽被无遗”“圣德仁厚不为已甚”“闭门思过静候纶旨”犹如隔靴搔痒,又像煞了于敏中平日教训别人那些陈词滥调,到后来二人也觉乏味。见他仍旧黑丧着脸不肯离去,晓得是恋栈,希冀着恩旨后命,反觉面目可憎。一时王廉又来,阿桂便知是叫进,上前拍了拍于敏中肩头,叹道:“请先章去吧有什么话,可以写折子呈皇上看。这里人多,下头人看着不像。我们也摸不到头脑,见了皇上再说吧!”于敏中这才起身踽踽而去。阿桂刘墉相与叹息而入。

    刘墉在军机处罚王忠跪铁牌子,虽知乾隆不在意惩戒太监,但乾隆正在盛怒,也有着几分担心。待见了面,却见乾隆不甚发怒的样子,仍坐在炕上运笔写字。二人行着礼,见乾隆遥遥用手虚按示意坐下,方斜签在杌子上静待。一时,和步矗〔欧畔铝吮剩踯闼低踔业氖隆

    “罚就罚他了,别说他有错,就是无过,就跪折狗腿了么?你是领侍卫内大臣,有这权。”乾隆无所谓地说道,又问,“你们都知道了?于敏中如何?”

    阿桂在杌子上一欠身说道:“皇上为于敏中突然发怒,奴才很感意外。他是个刚愎人,向来廉隅自重的,说他得罪太监,奴才还信得及,说他拉拢太监,奴才也很意外。他自己似乎毫无预备,也意外。奴才在军机为皇上料理军务,也间或管一点政务繁琐屑细事务,并没有尺寸之功,不该与兆惠、海兰察、福康安同膺赏赐,更是意外。求皇上收章成命,留着赏赐,待奴才异日立功再赏,奴才才能稍稍安心。”他一连串都是“意外”,一是留着说话余地,二是把“圣聪英明人莫能测”的高帽子不言声奉送了乾隆。刘墉和南露疾唤宸:瞳|说道:“说起来这人,奴才心里是很佩服他的。我朝少有的状元宰相,文华殿大学士,当过四库全书馆的正总裁、上书房总师傅、翰林院掌院学士、国史馆三通馆正总裁——这么大的光耀,谁给的?这么大的学问,怎么会当听壁脚贼?无论上书房军机处,天天都见皇上,用得到结交太监?阿桂满都是意外,奴才一肚皮都是疑问:如今这世道真越来越瞧不透了。再说,他一直是京官,又哪来那么多的钱笼络人呢?”刘墉道:“臣过去和他交往不多,他为人深沉不苟言语,臣以为这是大臣的长处。他在户部当过侍郎,管钱法堂的事,过手银子很多,但没听有手长的话。听王忠数落他,臣在一旁又是吃惊又诧异,皇上读书书目,臣下关心,原也无可厚非,但刻意地暗自打探,留心密折朱批,前者可以说是为了迎合,这就卑琐猥亵不堪了,后者纯是鬼魅行径。臣处罚王忠,是为他亵慢圣旨。惟其从前佩服他,心里格外瞧不起他!”

    “他岂止是朕数落他的那些罪——直是一心想当曹操,预备着篡政!”乾隆冷笑一声又是一哂,“朕原是也看好这位状元,因为他字好、人深沉机敏,还让他给老佛爷抄过两部佛经,哪里想到他会借此与内宫联络上,诪张为幻诪(zhou)张为幻——欺诈蒙混。营私揽权!于易简案子自查核到赐死,他一言不发,已经足见其忍,朕还以为他为国义能灭亲;他又下手整纪昀、李侍尧,本来他们有过错,朕也有意锤炼,又遂了他的心,现在他又整和瓜胝⒐稹⒄谆荨⒑@疾臁R运囊跸占檎髦椤⑺鞫钔家材哑蠹埃踯页牢奁郏袷撬亩允郑縿17嗐�朕早该仔细审量,看清这个人的,乾隆二十三年,他父亲于枋病故,章乡治丧。后来他本生母亲去世,就瞒着一言不发。当时御史朱嵇奏他‘两次亲丧蒙混为一,恝然赴官’,朕还说朱嵇吹毛求疵小题大作!心里想热中宦途也是人之常情——看来只重了他有才,谁料得他不单会写文章会写字,也会这许多的阴谋诡计,还会交通内外揽权不法!”他重重捶了一下自己的腿,“独揽朝纲,这就是于敏中!母亲也不要,弟弟也不要,亲戚朋友都不要,六亲不靠六亲不认,这就是于敏中!曹操!”

    他长篇大论连着自责带指斥于敏中,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五毒俱全,和踯底砸⊥沸睦锵搿按巳诵菀印薄0⒐鹛涤诿糁幸约海彩且痪∷涿挥兴凳稻荩此档搅擞诿糁杏肽诠兴闪K约涸缫岩季醯糜诿糁性谡完溃彩且坏阒ぞ菀裁挥校衷谇∽约核党隼矗杉巳诵牡厍疔中紫眨稣饷炊嗍露疾幌陨讲宦端允忠桓龈龆肌白孕小钡瓜拢〉荒苋峡汕∷档摹安懿佟笨加铩S诿糁惺遣懿伲敲辞∈撬柯奈渚佑诤蔚兀康苯裼质呛涡硎赖溃肯胱牛尤菟档溃骸盎噬仙钏迹乓晕诿糁芯褪怯诿糁小K挡懿偎低趺В颐谴笄宀徊且缓湃宋铩>嘉疃越鸬钜槁凼且徽率拢迅嫣煜挛页隽瞬懿伲志犹K溆幸跄别氛诺氖拢蛹2徽茫芈鄯醇#粢圆苊е锫鄞Γ鞘嵌啻蟮淖锇福磕肯挛闹挝涫轮疃啻肆侠恚徊ㄎ雌酱蟛ㄔ倨穑偈乱韵楹桶糙孜E乓晕槐厍笾睿峤谎怂峦夤佟俗种锼惺芰耍从牢蕹鐾分眨捕喜荒苤富尤缫庾笥页佟?銮矣诿糁芯镁又惺啵俪瓒饕遐痉獗讣撬饺沼诎觳钌贤飞杏泄停⒎侨幻杀问ゴ锨扇『蓝帷N羧罩赜盟晃抟颍袢罩晃艘颍耸撬袢罩怠U饷醋潘坪醺铀忱沓烧隆!彼蛎蜃欤】诹恕

    这是很透彻的话了:乱世昏君出奸臣,于敏中手无缚鸡之力当了曹操,那乾隆自己连汉献帝也不如了。他说了一半,乾隆已经心里嘉许,听到“因果”“因缘”不禁破颜一笑,说道:“阿桂姜桂之性老而弥辣,有几分进了炉火纯青了。说他是曹操,只是诛心不论,文才武略上头他去给曹氏提鞋也不配。他不是个奸雄。也许是的,至少只是露头端倪而已。朕也不愿再兴大狱,好好的局面搅得人人自危。朕所恨的朕正嘉许他持正,偏他心里是个狎邪小人,正倚重他做事,他却在背地里行这些鼠窃狗盗勾当!阿桂,只有你说得这些话,你也当得说这话。你当初在金川带兵,三千孤军被困在敌后,于敏中亲自到四川调兵策应突围,于你不为无恩,现在他整海兰察,又妒你功高,位在他上边,你出来为他说几句公道话,该是恰如其分。大家说他廉刚,朕也没有证据他贪墨,但他实在行为是严嵩心性。这次福康安平定金川,朝野大喜的日子,原是要从他曾经援助阿桂述论军功,给他个世职的。现在这事出来,治罪论功两免了吧。但他这样的心性,居然廉洁?就是和驳模那睦锢吹模侩藁剐挪患啊=徊垦霞右榇Γ闪踯汲鋈ィ灿诿糁腥∪蔚墓僭币俜⑺牟环ㄇ槭拢烦木蟪技八娓鞑钍梗粢桓鑫幕畲笱肯危诩冶彰潘脊 彼了甲牛暇咕醯锰阋肆擞诿糁校值溃骸八亩印⒋又抖甲龉俚陌桑亢孟裨谀母霾浚俊焙瞳|笑道:“他儿子于齐贤去年病故了,是他孙子于德裕,在工部当主事,他的从侄于时和,在内务府是笔帖式房总管。”这么一提醒,乾隆立刻想起来,哼了一声说道:“于时和是王亶望举荐的优叙上来补缺。当初王亶望调浙江是于敏中保奏,这么个贪官,为什么保奏到自己家乡做官?刘墉,你给朕着实查!”

    “是!”

    刘墉在杌子上躬身章道,乾隆这才命他们退出去。大约心气不顺,他觉得心口有点堵,听见自鸣钟两响,才想到早点过后,连早膳也没用,现在未正时牌,也是饿过头了。见王忠灰头土脸一副倒霉相进来,倒觉好笑的,便命:“原说过到淳妃那里进早膳的,你去一趟,弄点清素的过来,朕略进一口,少歇一时还要办事。”王忠原觉得没脸,硬着头皮章见乾隆的,见乾隆肯吩咐差使,顿时浑身骨头一轻,答应着便向外走,却见三四个宫女提着食盒子过来,一问,正是汪氏送过来的早膳,搭几句话抢先章养心殿笑着禀说:“汪主儿把膳送过来了。青豆小米粥儿、椒糖芥菜丝儿、糟鹅掌、小葱豆腐丁儿,还有一碟子宫爆三鲜豆儿,清素着呐!”他说着宫女们已经提着食盒子进来蹲福儿布菜。乾隆看时果然鲜香好看,因见煎得黄亮的小贴饼子,拈起咬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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