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折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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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折剑- 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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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飞琼长长的吁了口气,,仰首说道:“总算没有迟来。”车子已在山边一处林下停住,大寒天,涂金标还抹了把汗水,才跳下车辕来,打起车帘。春风、夏雨、秋霜、冬雪四女,首先跳下车去。

  胡大娘道:“二小姐,你一天一晚,没吃一点东西,岳相公还是交给老婆子来抱吧。”

  仲飞琼道:“不。”她只说了一个「不」字,就抱着岳少俊跳下车,举步朝山上走去。胡大娘望了四名使女一眼,正待跟着上去。仲飞琼忽然回头道:“你们就在这里等我好了。”胡大娘应了声「是」,只得停住,目送二小姐一个人踏着沉重的脚步,往山上行去。
  
         

  八公山上,从前有汉淮南王刘安的庙。据说刘安礼节下士,有八公诣门,安甚敬之,八公能炼丹化金,出入无间,有一天八公与安登山,埋金于此,白日升天,所以后人就叫它八公山。刘安庙早就毁了,但庙前有一棵老桂树,大可几人合抱,老干盘空,覆盖十数亩,犹巍然独峙,望去如伞如盖。

  这棵老桂树下,有一方桌面大的巨石,平整光滑,据说是晋朝谢安,在这上面下过棋,石面上也确实有着纵横航棋盘痕迹,只是已经模糊不清。这时天色业已昏暗下来,仲飞琼抱着不省人事的岳少俊,就是朝山上这棵老桂树走来,但她距离那方巨石,还有八九丈远,就双膝一屈,跪了下去。

  朔风怒号,空山寂寂,在这天寒地冻的夜晚,她朝着巨石远远跪下,没有人知道她这是做什么?她若是求神保佑,这里的庙宇,早已不知毁自何年?仲飞琼是个叱咤江湖的女杰,她自然不会无缘无故,从几百里外,赶到八公山来跪着的。而且她双手抱着一个人,跪在地上,神色显得那么虔诚,那么庄敬。

  敬神如神在,连山风吹散了她一头秀发,她都没有用手掠一下,就像一座石膏像一样,一动不动。时间在无声无息中,渐渐溜过,如今差不多已是初更时候。忽然,老桂树下,有了声息,那是「笃」的一声,好像有一件极重的铁器,放到石上,发出来的声音。

  仲飞琼跪着的人,心头暗暗一喜,忖道:“终于给自己等到了,这来的一定是七公黄公度了。”只有他那只精铁铸制的酒葫芦,放在石面上,才会发出那样沉重的声音。

  她心中虽然想着,却连头也没有抬。果然,接着就听到有一个苍老声音,咳呛起来。接着又是「卜」的一声,那是拔开酒葫芦的声音,接着又响起「咕嘟咕嘟」的声音,那是有人举起酒葫芦在喝酒,这一喝,就足足喝了十来口酒,才算停住。

  接着那苍老声音忽然呵呵大笑,笑了一阵,又「咕」的一声,喝了一口酒。接着又用手抹抹嘴角,说道:“今晚,哈哈,老夫该是第一个到的了。”说完,又呵呵笑了起来。

  但就在他笑声中,有人「嗤」的一声低笑,说道:“七兄、你少吹嘘了,兄弟到得比你早得多呢?”这人说话尖声尖气,声音是从老桂树顶上飘下来的,但说到最后一个字,人已到了树下。仲飞琼暗道:“是八公张公权。”

  七公黄公度嘿然笑道:“笑话,你刚到,就说刚到也不要紧,干什么还要往自己脸上贴金?硬要说你到得早?”

  八公张公权尖声道:“兄弟为什么要脸上贴金?你怎知兄弟不在你之前,已经到了?告诉你,兄弟来了,看你还没到,就在树上睡了一觉,是你笑声把我吵醒,总不假吧?”

  七公黄公度道:“我怎知道你不是来得迟了,看到我已经先在这里,故意躲到树上去,再从树上下来,说你已经睡了一觉。这话谁不会说?我可以说我也早就来了,喝完了一葫芦酒,看你还没来,又到集上去沽了酒才回来的?”

  八公张公权道:“谁先到,谁后到,这是事实,有什么好譬喻的?”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休,争执的,却只是无关重要的谁先到罢了。

  七公黄公度怒道:“老夫还从天封山赶来,论路程就比你远,但老夫先到乃是事实。”

  八公张公权尖声道:“算了,兄弟从九仙阳赶来,不见得比你近多少,再说,谁又知道你是今天早晨才动身的?”

  七公黄公度大笑道:“这就叫不打自招,原来你并不是今天早晨才动身的。”原来他们是约定必须今天早晨才动身,这无异比赛脚程,所以要争论谁先到了,因为这是显示他们一身修为高下之事。

  仲飞琼听得心中暗暗忖道:“这真是三代以下,未有不好名者,像七公,八公这等身份的人,还不是为了一个名字,争得面红耳赤。”

  只听八公张公权道:“谁先动身了?”

  七公黄公度呵呵笑道:“既然你我都没有先动身,那就以先到这里为准了?”

  八公张公权道:“七兄不信,兄弟还有证人。”

  七公黄公度道:“什么证人。”

  八公张公权伸手一指,尖声道:“你看,那里不是有一个小姑娘么,她可以做兄弟的证人。”他指的正是跪在地上的仲飞琼。

  七公黄公度朝仲飞琼瞄了一眼,问道:“这女娃是干什么来的?”

  八公张公权道:“她自然是给兄弟做证人来的了。”

  七公黄公度道:“别胡言了,你看她手里还抱着一个人。”

  八公张公权仔细看了仲飞琼一眼,说道:“她好像还在哭。”

  七公黄公度道:“不,是在流泪。”

  八公张公权道:“哭和流泪,还不是一样?”

  七公黄公度道:“不,不,大大的不一样,哭有声音,流泪没有声音。”

  八公张公权说道:“不哭,怎么会流泪?”

  七公黄公度道:“有时候笑也会笑出眼泪来。”

  八公张公权道:“那么七兄是说这女娃在笑了?”

  七公黄公度道:“老夫说她在流泪,没说她在笑。”这两个人好像天生一见面,就要争论的,为了一个说哭,一个说流泪,又争论了半天。

  八公张公权道:“好,咱们问问她,为什么要哭?”

  七公黄公度道:“还是让老夫问她,为什么流泪的?”仲飞琼知道这两老的脾气,你求他们没用,一定要等他们自己开口才行。

  只听八公张公权尖声叫道:“喂,小姑娘,你干什么要跪在这里哭……”

  七公黄公度抢着道:“女娃儿,你说说看,为什么要在这里流泪的?”仲飞琼没有回答他们,甚至连头也没抬一下。

  八公张公权道:“她好像没听见?”

  七公黄公度道:“不,她在流泪,自然不想和咱们说话了。”

  八公张公权道:“风刮得这么大,她一定是没听见了。”

  七公黄公度道:“咱们说出来的话,就算罡风也吹不散,她会听不见?一定是她不肯理咱们了。”

  八公张公权身形一晃就到了仲飞琼身边,叫道:“女娃儿……”

  七公黄公度更不怠慢,一下抢到仲飞琼前面,说道:“小姑娘你干么跪在这里?”

  仲飞琼心头暗喜,忖道:“看来俊弟弟有救了。”但她仍然没有抬头,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八公张公权道:“你手里抱着的是什么人?”

  七公黄公度道:“这还用问,自然是她的亲人了。”

  仲飞琼咽声道:“他是我弟弟。”

  七公黄公度道:“老夫说是她亲人,不错吧?”

  “兄弟没说不是她亲人。”八公张公权转了下头,又朝仲飞琼问道:“你弟弟怎么了?”

  七公黄公度看看裹在棉被中的岳少俊,说道:“看来他病得不轻。”

  仲飞琼流泪道:“他不是生病。”

  八公张公权侧耳道:“他呼吸很困难。”

  七公黄公度也侧了下耳,说道:“呼吸不是困难,是很微弱。”

  仲飞琼这回抬起头来,重声道:“你们不要吵我弟弟好不好,他……已经没有救了。”

  七公黄公度道:“你弟弟到底生的什么病?”你越叫他不要吵,他偏要问。

  仲飞琼心里暗喜,口中大声道:“我已经说过,我弟弟不是生病,你们不用再问了。”

  八公张公权放轻声音,尖声道:“小姑媳,那你弟弟怎会没救了呢?”

  仲飞琼道:“我弟弟伤在内腑,气血逆行,没有人救得了他,我是送他上山来的……”她虽是故意说的,但说到「送他上山」这四个字,不禁真的悲从中来,话声一咽,泪流满脸,泣不成声。七公黄公度听得不禁呵呵大笑起来。

  八公张公权道:“七兄,你这就不对了,小姑娘伤心欲绝,你为何笑得如此高兴?”

  七公黄公度笑声一停,说道:“你没听她说,她弟弟伤在内腑,气血逆行,已经没有救了么?”

  八公张公权道:“兄弟怎会没听到?”

  七公黄公度道:“她弟弟怎么会死?”

  八公张公权道:“是小姑娘说的,她弟弟没有救了。”

  七公黄公度又大笑道:“遇上了咱们,他还会死么?”

  八公张公权道:“七兄之意,是要咱们助他一臂之力。”

  七公黄公度道:“你说对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想当年咱们八个人,在八公山上结义,如今剩下来的,已经只有咱们三个,做件善举,也是好事。”

  八公张公权点点头道:“七兄说得也是,咱们一向独善其身,临老做件好事,救他一命,等于是咱们两人合建了一座七层玲珑宝塔。”

  七公黄公度俯下身道:“女娃儿,你快起来吧,你弟弟得救了。”

  八公张公权接口道:“对,你弟弟遇上咱们,保管死不了。”

  仲飞琼只是摇摇头道:“不,我不信,大夫说的,没有人救得了我弟弟。”她依然把岳少俊抱得紧紧的,不肯起来。

  七公黄公度道:“老夫说你弟弟有救,就是有救,你为什么不肯相信老夫的话,却去相信一个不能救你弟弟的大夫的话呢?”

  仲飞琼道:“就是因为他是大夫嘛。”

  八公张公权道:“咱们兄弟比大夫还好。”

  仲飞琼道:“你骗我的,你们不是大夫,救不了我弟弟……”

  七公黄公度道:“谁说不是?”

  八公张公权道:“不是也要是。”

  两人不由分说,一个伸手抓头,一个伸手抓脚,从仲飞琼手中,硬把岳少俊夺了过去。别说仲飞琼存心激他们的,自然巴不得七公,八公从她手里把岳少俊夺了过去,替他打通全身倒转的血气,因此没有和他们争夺。其实,纵使你仲飞琼武功如何高强,在江湖上罕逢敌手,但在七公,八公的跟前,你就是真要和他们拼命抢夺,那也是靖蜒撼石柱,白废气力的事。

  七公、八公一下从仲飞琼手中抢过岳少俊,两人脚下就像装着弹簧一般,「嘶」的一声,同时腾空而起。就像有门板扛着岳少俊一样,既平且稳,快得如同电光一闪,一下就已到了老桂树下,两人隔着一方巨石,已把岳少俊仰天放在石上。

  仲飞琼急忙站起身,大声叫道:“你们放开我弟弟,你们不能害他……”一边喊着,一边急步追了过去。

  七公黄公度回头道:“女娃儿,你给老夫安静一点,别担心,老夫兄弟是救他的命,不会害他的。”随着话声,朝追来的仲飞琼凌空就是一指,点了过去。

  仲飞琼当然不敢跑得太快,免得露出破绽,但就当她奔到距离那方巨石三丈来远,突觉身躯一震,立被定住。她虽被定在那里,心头可十分清楚,知道七公只是不要她去惊扰他们,才把自己定住的,自己这番奔波,总算没有白费。俊弟弟有这二位功力盖世的七公、八公替他打通逆转的经脉,总算是得救了。

  七公黄公度站在岳少俊顶头,隔着大石,朝八公张公权道:“老八,这娃儿看来伤得不轻,五脏六腑,只怕震离了位置,才会血气倒转。”

  八公张公权道:“那咱们该先施以按摩,推宫过穴,恢复他震离的位置。”

  七公黄公度道:“不,他气血逆转,当以打通他全身经络,使气血得以正常运行,方是真气疗伤之道。”

  八公张公权摇头道:“七兄此言,兄弟不敢苟同,脏腑离位,若不给他先行恢复震离的位置,就算给他打通全身经络,气血还是不能归窍。”

  七公黄公度道:“经络不通,气血逆转,你如何能给他恢复震离的位置?”两人各持已见,争执不下,谁也不肯听谁的。

  仲飞琼被定住了身形,四肢不能活动,耳朵可听得清楚,心中不禁暗暗焦急起来,不觉脱口道:“我弟弟已经服下了雪山老神仙的「雪参丸」,只是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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