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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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春-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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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不到插簪的年纪,哪里有这种物件。”邵子期撇撇嘴,摩挲着簪身,委屈道:“你也不看看这簪子的水头多足,就我那一点子月例银子,从衣包里攒起都不够。”

    彼时,秋玉才刚回过味来。一直以来,自己都认为这簪子是二小姐赏下的,谁知竟是与自己有了婚约的青云送的。一时间,真是一股柔肠尽缠绵,满腔情思不得言,胭脂沾染白玉盘,满脸飞霞羞对人。

    却说这秋玉,本是定国公夫人沈氏之婢,打幼起便跟在沈辛夷身旁服侍。虽是婢女之身,说是养女也不曾为过,吃穿用度比较常人更是不同。去年正当其及笄之年,沈辛夷有心为她寻户富庶人家。谁知独子邵子牧赶来做说客,说是自家身旁伴读,名唤青云的。正当年纪,且又兼具滴风流的人品,最是合适。

    沈辛夷本是不依,又耐不住儿子央求,只好传了青云来回话。沈辛夷听其言谈,自有一番见解;观其行事,更是谨慎稳重。这才松了口,答应先去探探秋玉的口风,再做打算。这秋玉虽身在内院,未曾见过青云,却因听得身旁的姐妹仆妇说过这人的行事种种,便不知何时留了心意。今见沈辛夷欲作保山,更是羞得一语不说,只喏喏而言它。

    观此情景,沈辛夷哪里还不懂得。便替秋玉做了主,许给青云为妻。说起来,这两人本该择日成婚。可正当邵子姜出嫁在即,府里一应吃穿用度皆靠沈辛夷调度,正是忙得焦头烂额之时。秋玉自是不忍,遂执意押后婚期,待邵子姜出阁后,再择日成婚。

    这青云也算是有心之人,知秋玉心地纯素,向来温柔贤良,也便默许了。又见她发上花饰素淡,便留意寻了支玉簪。还未及相送,又心忧自己若是大刺刺的明送表记,她必是不收,这才暗自央了邵子期私下帮忙,做这月下红娘。谁知今日,阴差阳错的让她自己撞出了这段旧事。

    邵子期见秋玉耳染红霞羞难言,不禁打趣道:“秋玉姐姐,怎样?这送书之人,嘴上的锁头可严紧?若是忘了挂锁,少不得还要仰仗姐姐巧使美人心计……”

    话尤未了,只听得檐下铁马叮铃一声脆响,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打帘进来,先是恭敬地欠身行了常礼,方才伶俐回说:“夫人见秋玉姐姐许久未曾回去,差我来问问,可是什么事绊住了脚。若是姐儿淘气,赶明捡了好日子,一并发落了才好。”

    邵子期一听,哪里肯依,越发腻在秋玉怀里撒娇耍赖,委屈道:“你看看,外面得了情哥哥的好,内里娘亲也护着你,真真叫人艳羡。”

    秋玉让子期揉搓得面团一般,又见她这般耍赖,便索性板了脸,打发小丫头先去回话。又一面伺候着子期起身,一面回说:“夫人怕你着了暑气,差我来问今儿可出院子,过去同用午饭。不过,看你这个灵泛劲儿,还是多走走发散发散才是,免得窝了暑气。”

    邵子期觑着眼瞧秋玉,怕她恼羞成怒,乖乖地由她换了衣裳。门外的小丫头早打了帘笼候着,两人结伴出了苕华院,同往沈辛夷小院而去。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 风流名士() 
如今且说这两人一路分花拂柳,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便到了沈辛夷的小院。

    才进了垂花门,秋玉便收了油纸伞,两人沿着两侧抄手游廊缓步而行。

    当中穿堂间,立了一架紫檀架嵌水墨针绣的大插屏。待转过紫檀插屏,眼见便到了后面的正房大院。

    当中五间上房,古朴素雅,弃了一贯的画栋雕梁,取了其原有木色,别具一番书香韵味。檐下阴凉地里立个两个才留头的小丫头,一见邵子期来了,忙打了帘笼相迎。

    子期方进入房时,沈辛夷业已从里间迎了出来。还不待子期见礼,便掏了手绢一面替子期抿汗,一面嗔怪道:“炎天暑日的,还跑过来做什么,万一着了暑,又得折腾人。”

    子期上前挽了沈辛夷的小臂,一边虚扶着沈辛夷往里间去,一边娇声道:“只许娘亲疼顾孩儿,就不许做女儿的想念娘亲不成。”

    沈辛夷双目中略过一丝柔意,抿嘴轻笑道:“好一张蜜嘴,今晨请安方才见过,这会子又来哄我。”

    母女两人说笑间,秋玉赶上前来,问道:“夫人,现在可是要摆饭?”

    “传饭吧。”沈辛夷略一沉吟,又嘱咐道:“就摆到东次间去罢,那窗下有棵葡萄藤,借它些阴凉,也消消暑气。”

    秋玉应声退下,到外间嘱咐小丫头子们传饭。

    “不等爹爹和哥哥吗?”子期问道。

    “他们爷们今日有外客,才叫了一桌客饭到外院,今日就咱们娘俩,也叫咱们素净一回。”

    纱隔后早就摆了饭桌,两人坐定盥洗毕,秋玉立在一旁殷勤布筷。不多时,已有丫鬟端了黑漆捧盒鱼贯进来。

    秋玉上前揭开盒盖,里面盛着碟鸡丝黄瓜。那黄瓜切成均长丝条,绿油油的配着鲜嫩鸡丝,热辣天里看着就爽利。秋玉又紧着揭了几个捧盒,也都是些芥末鸭掌、清蒸时鲜、明珠豆腐之类的清淡菜色。

    子期捧盏笑道:“还是娘亲这里好,连菜色都翠生生的讨人喜欢,可惜姐姐不来,失了这口福了。”

    “早差人送去了,还劳你这小丫头惦记着。”沈辛夷替子期拣了块翠玉豆糕,又嘱咐道:“子姜忙着绣嫁衣,顾不得别的,可不许你去闹她。若让我知道了,连前儿的错一并发落了才是。”

    “不过就攀了园中的山石,亏娘亲还记得。”子期含糊应下,两人再无他话,寂然饭毕,自有丫鬟上来撤了碗筷。

    子期年纪尚小,沈辛夷怕她积了食,叫秋玉并了几个小丫头带她去后院凉亭里玩闹了一会,才许她到里间榻上歇晌。

    才半盏茶的工夫,子期业已酣然睡去。沈辛夷悄声屏退了丫鬟,自己坐在榻边,替子期打扇拂麈。

    沈辛夷细细打量着子期,心中未免长叹惋惜。自己育有一子两女,长女邵子姜,貌胜杨妃,才比甄后,头一等的贤良淑德。独子邵子牧,虽值舞勺之年,却最是清俊通脱,小小年纪,已然有了其父风采。

    可相较之下,次女邵子期虽胜小家之容,可到底生得单薄了些。所幸年纪尚小,只希冀将来能出脱得更为娇俏。

    目今正当盛暑之际,永昼难消,正是意倦神驰的时候。外间的丫头子婆子们,早寻了阴凉地困晌,整个院子里一片寂静无声。沈辛夷一时困意上涌,正恍惚惚欲困之时,忽听得外间帘笼轻响,眯着眼细瞧,只见一人从帘后转了进来。

    这人头上戴着重瓣单荷束发白玉冠,簪着支莲蓬头细玉簪。穿一件暗纹玉色深衣,登着双素锦云头鞋。度其形貌,面如朝霞明堂,色比霁月光风,身如孤松独立,形同游云飘渺。雾鬓云裳,遗世之仙差可比;玉颜雪貌,浅墨素笺字难书。

    “辛夷,这般琐事交给丫鬟们去做便好。”来人舒眉轻笑,薄唇轻启,声似玉山将崩。

    “妾身又不是玉做的,许久不动,岂不是要把骨头都养懒了。”沈辛夷敛袖上前,一面替他换了身家常旧衣,一面玩笑道:“墙外百花俏,韫郎颜如玉。妾怕彼时脚力短,懒骨不及玉郎步。”

    原来,这来人正是前国公邵文叔之养子,名唤长韫者,表字平渊。邵文叔一生未娶,齐王朝将亡之时,收养了一子,便是这邵长韫。崇德四年,邵文叔病痛淹缠,沉疴难愈,寿终于圣京。待邵文叔宾天后,仰呈萧帝之圣谕,定国公一爵由其养子邵长韫承袭。

    此后,邵长韫藉草枕块、深居简出,为父斩衰三载,极尽孝子之道。待三年脱服除丧后,便迎娶了自己随身婢女沈氏辛夷者为妻。说起来,倒是一段“竹马青梅儿同裳,两小无猜日相随”的旧缘。不过,此系前尘旧事,不敢擅自表述,暂且搁置不言。

    且说这邵长韫听沈辛夷如此说,并未搭言,亲扶了沈辛夷去了东里间坐下。自去案上开了镜匣,取了一把篦子来,坐到沈辛夷身旁,方才缓声道:“许久没有替你篦头了,这会正当清静,我替你篦篦吧。”

    沈辛夷微微颔首,任由邵长韫卸去了发上钗环,一头乌发便顺势垂下,荡起一股淡淡地辛夷花香。

    “《楚辞·屈原·涉江》有云,香木,木兰露申辛夷。”邵长韫说道。

    沈辛夷垂首轻叹道:“若是木兰、露申他们还在的话,也会同咱们现在一般吧。”言及此处,沈辛夷不禁双目微饧,面上浮起一丝追忆之色。

    “如今,就剩下咱们两个孤鬼作伴了。”邵长韫自嘲道。拿了篦子替自家夫人将乱发一一梳篦,才不过篦了两三下,便停了手,许久未曾动静。

    “怎么?可是乏了。”沈辛夷关切道。

    邵长韫缄默不语,从后面握住了沈辛夷的手,轻声耳语道:“任汝蹒跚步,吾与汝偕行。莫怜华发生,鸳鸯共白首。”

    沈辛夷面上羞起一抹飞霞,嗔怪道:“孩子们都这般大了,还拿这些话来促狭我。”

    两人正说话,隔扇上挂的轻纱垂帘突地微微一动,隐隐有细碎声响从里间传来。

    “恩。”邵长韫淡淡应了一声,眯了眼纱帘,话锋便突地一转,说道:“这夏日里蚊虫多,平日里也该多点些驱虫草熏熏,免得哪个小蝇小虫老是扰你清净。”

    邵长韫平白说了这么一嘴,沈辛夷正感莫名,忽听得帘后一声轻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接茬道:“可不是,尤其是这听壁脚的小老鼠,可真是该打。”

    话音才落,那帘外之人哪里能耐得住,帘笼一挑,便转了进来。

    要知此人姓甚名谁,咱下回接着分说。

第四回 玉琴之约() 
小儿垂髫正当乐,卧剥莲蓬捉促织。却说那邵子期正是这小儿年纪,哪里经得起这般调笑,沈辛夷话尤未了,早已按捺不住,自顾挑帘进来。

    见了邵长韫,也不行礼,只恨恨道:“我若是那打洞鼠儿,你们便是那鼠父鼠母。”言罢,自己鼓着腮帮子,也不理人。

    沈辛夷见她这般撒泼样,哪里掌的住,喷笑出声,用手指着子期道:“你瞧瞧,这还有上赶着给自己戴炭篓子的。夏日里本就鼠虫繁多,你自己会错了意,莫沾带了别人。”

    邵子期知是娘亲有意打趣自己,加之听壁脚本就不是什么光彩事儿。一时喃喃地不知怎么剖白才是,索性蹬鞋上炕,越发腻在沈辛夷怀里,不肯挪动半分,只一味耍赖道:“我才不管呢,娘亲欺负人。”

    沈辛夷让她揉搓的哭笑不能,抬眼嗔了邵长韫一眼。那邵长韫何等聪明人儿,哪里不懂得,遂从旁救场道:“炎天热地的,也不嫌腻歪。前儿你看中的那个白玉佩,与了你做赔礼可得。”

    “当真,可不许反悔。”邵子期一听,急立了身子,赶忙道。

    “既说了给你,难道还能打白条,昧下不成。”沈辛夷啐道,开了临边炕柜,从中取了只雕花云纹紫檀木匣,递与子期。

    邵子期小心接了过来,掀了云纹花木盖,只见里面银托子大红绉绸托底,上放着个羊脂玉细雕古玉琴把件,润泽通透,胜似峰上雪。这玉琴不过小儿巴掌长短,取名琴九霄环佩之伏羲式,龙池凤沼、岳山雁足等一应齐备。最为稀奇的是,七根琴弦皆仿雕蚕丝弦,蚕丝交错合拢之迹依稀可见。玉料不过尔尔,难的是这精巧的雕工。

    邵子期嘴甜如蜜,当下谢道:“还是爹爹疼我,多谢爹爹。”

    邵长韫敛眉轻笑,目若澄塘之水,缓缓道:“志高满识天下人,难觅知音付瑶琴。愿他日吾儿及笄未名时,有君广奏伯牙曲,儿闻丝桐交知心,方不负我为你取这子期之名。”

    邵子期捏着自己圆耳,吐舌道:“若无子期耳,谁识伯牙曲。孩儿必不负爹爹所言,定寻个如意良君。”

    “你这个小滑头,小姑娘家家的,说这话也不嫌害臊。”沈辛夷抿嘴闷笑,又嘱咐道:“这物件难得,别整日毛手毛脚的。若是磕碰了,可是没地再寻出第二个来。”

    邵子期连连应诺,细细把玩着玉琴,半晌不曾撒手。连秋玉新湃的薄荷凉汤,也顾不得喝上一口。

    邵长韫抬手端了盏凉汤,轻呷了一口,状似无意对沈辛夷道:“方才外间传了消息来,金陵一带山匪流寇征剿殆尽,帝心大悦,着平叛大军即日班师回朝,不得有误。谢家那两个小子,也随军返京。”

    邵子期听得此言,眼珠子一滚,慌脚鸡似得从炕上溜了下来,脆声叫道:“才想起来昨儿女先生留的书,还未曾读呢,孩儿这便先回去了。”话未说完,人已闪了出去。

    沈辛夷看着窗外那个小人儿过了穿堂,转过插屏,才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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