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以后，为了我和哈迪斯的性命着想，我主动提出不让他开车。
“哈迪斯，今天怎么了，一句话都不说？”
我因为费依的那番话心情格外舒畅，语调都轻快许多。
“米罗……我想问你……”
“什么？”
他今天怎么犹豫起来了？
“吉米尼和朱狄迦……你会倾向于哪一方？”
“噗……哈迪斯你真幽默。”
闹了半天就问了个这么不着边际的问题。
“谁都不倾向，我又不了解朱狄迦集团，怎么好断言是不是倾向他。”
“嗯……说的也是……”
他的鼻音很重，难道今天在外面受风着凉了？
“不过，仅从我不想见撒加的角度出发，我还是会选择朱狄迦的。”
“是么？”
哈迪斯看向我，我能感到他的目光，但是我在开车，我得看路。
“哈迪斯，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知道我以前的事，我也不想多嘴去问，但是，你不觉得很不公平么，明明是他们有错，现在我却藏头藏尾，连自己想做的事情都做不了。”
“米罗；是你自己说的，你不想再碰那些东西了……”
天啊，他怎么偏偏记得这句。我有些窘，坦诚道：
“开始我的确是那么想的啊，但是过了这么长时间，我也明白了，是我一直在犯糊涂，快刀是用来斩乱麻的，不是用来斩手指的。”
“你终于领悟了……”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沧桑，我更窘了。
“哈迪斯，别用那种口气说话……好像我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傻瓜。”
“米罗，”
他又在看我，我在开车，你看我有什么用。
“如果给你机会，你会去做你想做的事么？”
“我想会吧……”
我决定用保守的姿态回答这个模棱两可的问题：
“因为不管怎么说，费依他支持我，啊还有，史昂叔叔和穆也都支持我，其实他们一直都希望我能重新回去酿酒，只不过……”
“不过什么？”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语调变得哀伤：
“哈迪斯，我不知道除了吉米尼我还可以去哪里；我不知道撒加为什么要找我，但我真的很怕被他找到；我不知道就算去了新的地方，是不是还会有人不相信，那些酒是我酿的。这些我都不知道，所以我现在只想留在农场……”
哈迪斯不再提问，我默默的开车，心里盘算也许把酿酒作为一种爱好也是可以接受的吧……
回到农场，我和哈迪斯下了车，突然发现牧场的栅栏上坐着个戴着大墨镜，鸭舌帽，穿高领衬衫的酷哥。虽然他把脸遮的严严实实，但是从停在别墅前那辆缺了前保险杠，独一无二的美军六十年代敞篷悍马吉普来看，这个人只能是……
“艾亚哥斯……”
身边的哈迪斯像外星人一样说出了正确的名字，我无比震惊的当即用手指着那个正在向我们挥手的酷哥高声问他：
“你认识我哥？！”
Chapter 16
哈迪斯竟不敢和我对视，只是支吾着回答：
“算认识吧……”
我把眼睛瞪得溜圆，消化不了这个爆炸性新闻。从田里回来的穆老远就摇着他那顶破了边儿的草帽喊：
“哟——艾亚，今年这么早就回来了——”
“哟，穆。”
酷哥摆摆手跳下栅栏向我和哈迪斯的方向走来，边走还边用那种玩世不恭的语气打招呼：
“哟，小米罗，好久不见。”
“不许在我名字前面加‘小’！”
这让我感觉在哈迪斯面前很没面子，我在空中挥舞着拳头向他示威，他丝毫不介意，转向哈迪斯，说：
“哈迪斯……呃……”
“啊？”
他说话就好像被谁抹去了后半截，非常不自然。
“哥，你结巴了啊。”
我白了他一眼，忽而意识到险些漏过了更重要的东西，忙扯着艾亚哥斯的袖子连珠炮似的发问：
“喂喂，你怎么回来了？你怎么认识他的？”
“我的小米罗，”
他摘了鸭舌帽和大墨镜，比我更成熟几分的面孔显露出来，这就是为什么他一直肆无忌惮的叫我“小米罗”。
“你快过生日了，我这个当哥哥都不能回来看看你，太让我伤心了吧……”
“那你说，你怎么认识哈迪斯的？”
我暂时忽略家庭问题，单刀直入。他东张西望了一会儿，瞅瞅哈迪斯，又瞄瞄我，一脸赔笑道：
“小米罗，哈迪斯……呃……他是我上司啊，上司。”
“Quoi？”
我浑身打了个寒战，扭头去向哈迪斯确证：
“他说的是真的？你是他上司？”
哈迪斯少见的局促，闭着嘴点点头，艾亚哥斯还在赔笑，我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随即怒火中烧。
“哦——我就说，原来哈迪斯，你是我哥的上司——”
“呃……小米罗你别多想……”
艾亚哥斯试图平息我的怒火，我七窍生烟得戳着他的前胸说出自己的推理。
“怪不得哈迪斯一天到晚说什么……‘米罗，你做的我都知道’……闹了半天你给他打工啊！”
“啊不，小米罗，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艾亚格斯连忙摇头摆手，我瞪了一眼变哑巴的哈迪斯，愤愤然的喊：
“哼！今天晚上你就睡客厅吧！”
说完我掉头就向别墅跑去，风将那两个人啼笑皆非的对话传到我耳中：
“他说的是你还是我？”
我又好气又好笑的撞开门，躲在门后偷听的穆被撞了个仰面朝天。
“你不至于吧……”
我伸手将穆拉了起来，穆用很无辜的眼神看着我说：
“我也好奇啊，米罗，你哥他一年就回来这么两天半，再加上对自己的工作只字不提……”
“哼哼，看我怎么……”
我刚撸胳膊挽袖子双手叉腰想要说，看我怎么收拾他！哈迪斯就和艾亚一先一后进来了。
“史昂叔叔！”
艾亚向屋里打招呼。
“啊，艾亚回来了！”
史昂叔叔从厨房现了下身，又回去忙了。客厅里剩下四个人，其中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因为晚餐吃得很沉闷。
“我吃好了！”
草草扒拉了两口，我扔下刀叉不管不顾的奔上阁楼，将自己反锁在上面。过了好长时间，我才听到下面有人谈话。好奇心人皆有之，我想我可能还在平均值之上，所以我忍不住蹑手蹑脚将阁楼的隔板掀开一条缝，偷听艾亚和哈迪斯的谈话，幸好他们用的是我能听懂的语言。
“……哈迪斯大人，十分对不起……”
喂喂，我在心里鄙视艾亚，哈迪斯大人，真会拍马屁。
“不是你的错，艾亚哥斯，米罗他还不知道我是谁。”
那你倒是说你是谁啊，我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感觉自己像要揭发一个世界机密。
“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呃……哈迪斯大人，其实我并不知道您在这里……”
喂喂，艾亚，有点骨气好不好，就算他是你上司，也用不着用敬语吧。
“十一月八号是米罗生日，我只是想提前一周回来，为他庆祝一下，没想到……”
喂喂！艾亚！哪里有出卖自己弟弟求荣的！干嘛把我的生日告诉他！
“是这样啊……”
“那个……哈迪斯大人……敢问您四个月前……”
“出车祸了。”
哇……哈迪斯还是那么直截了当。
“那之后就一直在这里养伤。”
搞什么啊，你的伤早就好了，整天活蹦乱跳的。
“事故现场我和拉达曼提斯去过了，说实话……哈迪斯大人……我们谁都没抱希望……”
“我还能活下来，是不是？”
片刻的沉默，我听到艾亚接着说：
“当时的确……但……警方也没有搜到尸体……这件案子就被搁置了……”
“嗯……外界什么反应？”
“开始吵的很凶，说什么的都有，但是两个月之后就都安静了，现在就更少有人还记得这事。”
“很好。”
还好呢，哈迪斯，你都被人当成死人了你知不知道？
“事故原因他们查出什么了？”
“寥寥无几，根本没有对我们有用的信息，我和拉达想自己查，但又一时理不清头绪……哈迪斯大人……”
“不用急，我知道该从哪里入手，我看……”
等了一会，哈迪斯似在思考。
“我看这样吧，艾亚哥斯，米罗生日以后，到感恩节和圣诞节还有一段时间，你利用那段时间和拉达去调查一下，具体过程我再找时间和你详细说明。”
“我明白了，哈迪斯大人。”
我真想抽艾亚几个巴掌，张口一个哈迪斯大人闭口一个哈迪斯大人，切——
“对了，艾亚哥斯，我希望你能暂时保守秘密，我目前不想暴露自己，这对米罗也不安全。”
你暴不暴露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我明白了，哈迪斯大人，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随后传来脚步声，开门关门之后，我还能辨认出艾亚下楼梯的声音。他今天晚上睡哪里啊？不会真让我言中，睡客厅吧……
阁楼下的灯光忽地灭了，吓了我一跳，又蹑手蹑脚的把隔板扣上，猫步走回自己的小床躺好，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心事重重的望着天空发呆，我在心里翻来覆去掂量他们刚才那些话。听上去，哈迪斯真的来头不小啊……其实我可以去问史昂叔叔，更可以去问费依，但是我不想那么做，因为如果可以，我想哈迪斯更愿意亲口告诉我。而他那天在枫叶林……我记起他那种无助的眼神，心又难过起来，或许他认为，我现在知道的越少越好吧……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也是在和费依成为死党的第三年，才知道原来这个买东西从来不看价钱的公子哥是世界头号地产商的独生子。
我们现在不是一样相处的很好么。
我只是希望，哈迪斯平安无事，不要再卷入什么危险的事件中了……
Chapter 17
一个星期过的真快。十一月初，农场的天气已经冷到必须要用壁炉了，穆的工作也由种地变成了劈柴，而我每天则要去羊圈喂羊。
费依在我生日那天中午才赶到农场，用宝马X5拉了一车的生日礼物，美得我合不拢嘴。哈迪斯执意要掌勺我的生日晚宴，史昂叔叔又去帮他打下手。我满怀期待的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一边拆费依的礼物一边猜今天晚上吃什么。
“小米罗，我真是太膜拜你了。”
艾亚坐在我旁边帮我清理包装纸。
“我有什么可膜拜的，还有，不要在我的名字前加‘小’！”
“小米罗，你居然能让哈迪斯大人下厨做饭……”
说着他还做出世界末日般的神情，用手掩面：
“主啊，请宽恕我的罪过吧……阿门……”
“什么叫我让他下厨做饭？”
我抱着费依送的花盆，里里外外查看了好几遍。
“喂喂，费依，你送我个花盆干什么啊？”
正在和穆玩拼图游戏的费依瞟了我一眼，蹭了蹭鼻子说：
“花盆是赠品，米罗，你再仔细看看盒子里还有什么。”
“啊？”
我闻此又从艾亚手里夺回盒子，从里面掉出一个小纸包，上面只有一行花里胡哨的字：送给米罗我最精心培育的玫瑰花种，生日快乐。
“哇……”
我赞叹的摇了摇小纸袋，有微弱的响声，费依真是浪漫，等到明年，我一定要把它们种在我的葡萄旁边。
“喂喂，小米罗，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艾亚很不高兴我们忽略他，按下我怀里的盒子。
“你说什么了？啊，哦，我没让他下厨啊，他自己说想做饭没机会的，我这不是给他提供机会了么。”
“完了，完了……”
艾亚痛苦又绝望的闭上眼睛，自言自语：
“要是让他们知道哈迪斯大人竟然……我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他下厨跟你的日子有啥关系？”
我不满的将盒子砸向他：
“你不喜欢他做的东西？”
“呜呜呜……”
艾亚索性趴在我身上痛哭流涕。
“喂喂——别弄脏我的衣服，我才换上的！”
“我的小米罗，你要知道这会给我增加多大的工作量……哎，对了，小米罗，不如你去说说，让哈迪斯大人给我多加百分之二十的加班费吧。”
艾亚双目放光，我好像看到两个金灿灿的标记。穆以科学工作者的姿态很崇高的说：
“你也太没追求了吧，艾亚，你挣得还不够多啊。”
“我跟你们不一样，”
艾亚抽出一张纸巾擤了擤鼻涕，开始诉说我们耳熟能详的血泪史：
“想我少小离家，为了年幼的弟弟四处奔波操劳……”
“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