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桐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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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桐和-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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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仓世竹进门看到雪照,眼前一亮,上前说道,“雪照姑娘芳泽无加,铅华弗御,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

    雪照一听,拍手笑道,“仓公子把我比作宓妃,可不知我的玉羲可也像宓妃的七弦琴一般动听?”

    仓世竹笑道,“雪照姑娘精于音律,今日是雪照姑娘生辰,世竹无甚贵重物品相赠,只有早年一位故友赠我的几本曲谱,世竹研习多年难得其精妙,今日赠予雪照姑娘,方不负其千古雅韵啊!”说着把锦盒双手交于雪照,雪照略一讶异,把锦盒打开,见是几本泛黄的旧书,用丝带缚住。她素手轻抚,眼睛亮亮的,轻声道,“原来是《蔡氏五弄》。嘉平初,蔡邕入青溪访鬼谷先生。所居山有五曲,一曲制一弄。山之东曲,常有仙人游,故作《游春》;南曲有涧,冬夏常渌,故作《渌水》;中曲即鬼谷先生旧所居也,深邃岑寂,故作《幽居》;北曲高岩,猿鸟所集,感物愁坐,故作《坐愁》;西曲灌水吟秋,故作《秋思》。此曲谱久已失传,仓公子居然有此孤本,实太贵重,雪照如何敢受。”

    仓世竹笑道,“曲谱在不懂它的人手里,就是一本天书。对于懂它的人来说,便是知音绝唱。雪照姑娘莫要再推辞了。如要谢我,可将这五弄弹一曲我听如何?”

    正说着,突然院门上又传来一阵敲门声,却和刚才仓世竹的敲门声不同,一听便是一位莽撞大汉的力道。

杉木() 
众人都往大门那里望去,不知这次又是谁。雪照把锦盒放下,嘴里说着,“我去开门!”人已经跑了过去,她把门打开,外面穿红衣服浓眉髯须的大汉就要往里冲,待迈进半个身子来才抬头看见是雪照开门,忙憨厚地笑道,“于小姐?哎呀!”此时他的身躯刹不住就快撞到雪照身上,被后面一个矮小的汉子猛地拽住了,“你看着点!粗货!小心撞到于小姐!”雪照侧身闪到一边,看这两人一前一后,共同抬着一截半人多长的老旧木材就要往里走,雪照愣了一下,接着她的目光往这两人身后看去,果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这面孔不知道日里夜里在她的脑海里浮现了多少次。她目光亮亮地看着他,在对面的人看来仿佛是亮晶晶的泪珠在眼睛里打转。他的面孔比她脑海里的画面还要英俊,只是好像清瘦了一些,略有些憔悴。他此时穿的衣服是她魂牵梦萦的梦中人没有穿过的,等他再次消失不见时,她对他的念想就又多了一个英俊的身影。

    而此刻他也在看着她,没有人能像他那样理解“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受。他嘴角上扬,轻轻地笑了,那样的笑把雪照愣怔的神情也融化开,漾出一个略显羞涩的笑容。

    这时闽婆在后面惊讶道,“刘郎,你们这是?”

    刘秩和井然把木材小心地放下,都回头看林修远,引得众人的目光都朝门口看去。林修远先回过神来,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然后抬脚走进门来,对大家笑笑,又看向仓世竹道,“仓公子也在啊?”说着和仓世竹互相拱手行了个礼。

    龄伯赶紧道,“林公子来了,来,快请坐!”

    大家都在院子里就坐,本来就小的院子里一下子满当起来。林修远对龄伯解释道,“这块木料是送给于小姐的。”其他人听了尽皆愕然,仓世竹的目光却黯淡了一下,只有雪照和龄伯慢慢地走过去,开始研究起那块木头来。龄伯把那块木头扶起来,在上面指点着什么,雪照在一边点头。众人看他俩对着一块木头讨论许久,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过了一会,雪照突然转过身来,脸上一片惊喜之色,她看着林修远道,“林大哥,谢谢你!”她的脸色由于兴奋略有些发红,林修远不说话,只是朝她会心一笑。

    刘秩和井然更纳闷了,井然一副不解的神情看着龄伯道,“龄管家,这。。。这是作甚用的?”龄伯笑了笑解释道,“这是杉木,是斫琴的上等材料啊!”刘秩更惊讶了,他指着那块木材不敢相信道,“可是这是用了几十年的老木料了啊?!”雪照接口道,“二位有所不知,斫琴以旧材为好,待到木性都尽,声始发越。传闻越人陶道真蓄一张越琴,用得是古冢败棺的杉木呢!”

    龄伯在一旁微笑点头,刘秩和井然却张大了嘴巴合不拢了。

    这时林修远在一旁沉声说道,“杉木木质轻柔,纹理平直细密,森色微白或黄,不翘不裂。此木送给于小姐,方能物尽其用。”说罢他转头看向雪照,雪照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笑着说道“林公子赠我这样好的一块杉木,正好刚才仓公子又赠我《蔡氏五弄》的琴谱,雪照感激得很,不如抚琴一首,以表谢意。婆婆,帮我把玉羲拿出来。”

    闽婆把琴放好,雪照坐在石凳上,把琴谱放在琴的另一侧,素手轻抬,慢慢奏出一曲,却是《幽居》,只听她轻声唱道,“苔衣生,花露滴,月入西林荡东壁。扣商占角两三声,洞户谿窗一冥寂。独去沧洲无四邻,身婴世网此何身。关情命曲寄惆怅,久别江南山里人。”她的声音凄美,情辞切切,众人听了无不忧戚。听到第三句时,林修远的内心仿佛被巨石重重地撞击了一下,揪心的疼痛蔓延开来,他看着雪照的侧脸,看到她强自硬撑的坚强,实际上这首诗才是她内心的真实写照吧。雪照,你以为单靠你一个小小女子,能带着这个家和身上的沉重使命,撑到什么时候?

    琴音忽转,听她又弹起另一弄,却是《游春》,她一扫刚才的黯然神伤,轻巧地唱道,“万树江边杏,新开一夜风。满园深浅色,照在绿波中。上苑何穷树,花开次第新。香车与丝骑,风静亦生尘。”

    曲罢,雪照停下手,愣愣地看着众人,最后把目光停在林修远脸上,脸上的天真让人生怜,“你们都怎么了?”

和合() 
林修远的脸上波澜不惊,他只对她温柔地一笑,说道“没什么。弹得好听,大家都听醉了。”雪照脸色一红,低下头道,“林大哥见笑了。”

    时间已到晌午饭时,闽婆过来招呼大家道,“已经晌午了,小姐嘱咐我备了简单的午饭,请大家这边坐吧!”众人也都饿了,便不再推辞,在院子里一张稍大些的方桌旁纷纷就坐。

    雪照向林修远问道,“林大哥,你们都是雪照的恩人,不分彼此,请刘公子和井公子也过来坐吧。”林修远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刘秩和井然忙谢过雪照也坐下了。

    这时闽婆捧过来一个精致的瓷坛,打开后阵阵花香扑鼻,闽婆一边给大家斟酒一边笑道,“这是我们小姐自己酿的桂花酒,林公子,仓公子尝尝可还合口味?”

    林修远和仓世竹闻言各自端起酒杯品了品,林修远点点头道,“不错。”仓世竹赞道,“满酌香含北砌花,盈尊色泛南轩竹。”说罢他举起酒杯,向雪照道,“世竹借花献佛,借此美酒,贺雪照姑娘生辰。”说罢他一饮而尽,随后其他人也纷纷向雪照敬了酒。

    席到一半,本来很拘束的井然话就多了起来。井然本就是个粗犷武夫,心思也不细致,但对林修远却忠心不二,是以林修远也不在意他的性格,让他和刘秩一直跟在身边。雪照向刘秩和井然也敬了一杯酒,说道,“前几次多劳两位相救,雪照感激不尽,请二位满饮此杯!”刘秩和井然忙站起身来,端起酒杯喝了。喝完井然坐下一抹嘴巴道,“于小姐客气了,之前那些都不算什么。这两天才把我们俩累杀了。”雪照纳闷道,“这两天有何事?”井然酒过三巡,竟然没有看到两旁同时向他射来的充满杀气的眼神,大咧咧地道,“这两天少东家让我们把东边小院的房顶拆了,就为了这块木头。。。”

    众人皆张大了嘴巴看向林修远,这时刘秩见他全然不顾自己的眼神,在桌子底下猛跺了他一脚。这一脚力道极大,井然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嚷道,“你踩我作甚?!”刘秩见他还没明白,冲他直瞪眼。这时,一只大手从旁边伸过来,往他的碟子里夹了块肉,又严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不容反驳的声音沉声道,“你不是累坏了吗,多吃点。”

    众人皆掩口而笑,林修远却不在意,若无其事地对愣在那里的雪照说道,“那屋顶该修了。”

    雪照仿佛没反应过来似的答道,“哦。。。哦”。她心里却如波涛翻涌,林大哥这是。。。为了送她这块杉木,把房顶都。。。拆了?

    此刻仓世竹打破了沉默,他笑着说,“世竹对这斫琴却是一窍不通,明日龄伯和雪照姑娘斫琴时,可否容世竹前来一观?”雪照正要答话,却听林修远在一旁道,“此木是林某赠予于小姐的,如若于小姐不嫌弃,此木便由在下制成琴身如何?”说罢转向龄伯道,“在下也不懂斫琴,可否请龄伯从旁指点,由在下完成?”

    龄伯看向雪照,询问道,“小姐以为呢?”

    雪照笑着对林修远道,“林大哥这个主意不错,如此便请林大哥来做琴身吧!琴弦就用雪照做的丝弦。”龄伯也笑着点头,向林修远道,“如此,便请林公子为此琴拟个名字吧!”

    林修远略微沉思道,“丝桐合为琴,中有太古音。此琴名叫‘和合’怎么样?”说着他看向雪照,雪照听了次此二字,脸颊发烫,她连忙低下头,不知该如何做答,一边的仓世竹脸色却刷地白了。

    一顿饭吃完,众人皆各怀心思,林修远和仓世竹同时拜别,雪照亲自把他们几个人送出门去。待雪照他们的院门关上后,仓世竹叫住欲走的林修远道,“林公子请留步!”

    林修远转身看向他问,“仓公子有何指教?”

    仓世竹道,“林公子是否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林修远笑了笑说,“林某和令弟曾一同去往凌山,对伦公子的家世略有所闻。只是于小姐如今孤身一人,还要保护如此重要的东西,林某不能辜负令弟临终之托,必保她们周全!”

    伦世竹大惊道,“原来你就是。。。?”他叹息道,“难怪林公子对于小姐如此照顾!只是于小姐本就是要嫁进我伦家的人,我二弟虽然走了,我伦家其他人自是会继续关照于她,不会让她们有什么闪失,此事不劳烦林公子了。”

    林修远笑道,“伦家当初和于家订亲的是令弟,如今令弟不在了,这亲事就不再作数了。而且,”他顿了顿,看向伦世竹,话里有话地说道,“伦公子自是无意于于小姐要保护的东西,可知伦府中上下皆是这般吗?”

    一句话让伦世竹一惊,他道,“我伦府上下若对于家有半点不轨之心,人人可诛!”

    林修远却不再与他争辩,只拱手道,“如此甚好!在下告辞了!”

    说罢带着刘秩和井然转身远去了。

机心() 
回到桐和堂,井然见周围没有外人,便挠挠头问林修远道,“大哥,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他不待林修远回答,又着急辩解道,“我是觉得大哥的心意也不对于小姐明说,那于小姐怎么知道呐!”刘秩从旁边用胳膊肘捣了他一下,瞪眼道,“你个粗货懂得什么?!大哥的琴都叫‘和合’了,定情信物都有了,还不算明说吗?!”

    井然眨眨眼又问道,“这和合是个啥意思?”

    刘秩故作玄虚道,“这都不懂,和合二仙啊!”

    “哦。。。”井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少东家见他俩一唱一和打趣他,骂道,“都给我闭嘴!”

    刘秩和井然对视了一眼,都低下头捂嘴偷笑去了。

    这边林修远却慢慢地说道,“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保护好她们,我对她的心意此刻不能明说。”林修远突然浮现出一丝痛苦的神情,然而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继续说道,“上次来的那个人还没弄清楚来历。而且我们上凌山时,伦世青约略提起过他家的一些事,他就是为了保护于小姐的瑶琴才要上山寻找凤尾七的,可见,凤尾七也是那人的目标之一。。。”

    刘秩道,“少东家,既然这样,他们会不会也打上我们这凤尾七的主意?”

    林修远道,“他们并不知道我们是否带回来凤尾七,所以暂时不会轻举妄动,所以现在最危险的是于小姐的瑶琴。”

    刘秩道,“我早看那个仓世竹。。。不对,是伦世竹不是个好东西!不如我们先把他收拾了!”

    林修远摇摇头道,“伦世竹只是一个文弱书生,而他在于小姐搬去那里之前早就住在那里了,看他是一心一意对于小姐的,并非有什么企图,或者说,他背后的人向他隐瞒了这里面的阴谋。。。”

    说到这里,井然又问道,“那,少东家,你当真要去于小姐家学习他们那斫琴之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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