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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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第2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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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一会儿”。
  “臣,尊旨”。朱江岩和曹振齐声回答,心中好生难过。无论太子朱标行事如何让大家不满,毕竟双方有着近二十年君臣之谊。眼看当年英俊潇洒的太子变成这个样子,怎不怪造化弄人。
  “别一口一个臣了,朕已没太多时间。若不是生在帝王家,朕倒愿意叫你们二人一声兄弟”。安泰皇帝朱标叹息不止,目光中充满亲人离别时的不舍。
  朱江岩鼻子发酸,泪水夺眶而出,哽咽着回答:“万岁,……。臣,在下,不敢”。
  “有什么敢不敢的,朕不喜欢。朱二,朕喜欢的是当年那个对朕说‘寸舌能敌百万兵’的姑苏朱二,而不是现在行事畏首畏尾的海关总长朱江岩。”安泰皇帝话说得有些急,带出一长串咳嗽,血又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慌得太监赶紧喊太医入内。
  “不用了,天要收朕,医者无用。”安泰皇帝挥手斥退了跑进寝宫的太医,“别打扰朕,朕要和自家兄弟好好话别”。
  靖海公曹振伸出手指,搭在朱标的脉门上,凝神分辩了一会,叫声得罪,将手掌贴到安泰皇帝胸口处上下移动。一会,缕缕热气从曹振脑门上冒出,安泰皇帝苍白的脸上居然奇迹般出现了血色,连带说话也有了些力气。
  是道家的导引术,姑苏朱二大喜,说不定子由可以救皇上一命。这种独门秘笈他只是听说过,从来没见有人实施。与江湖上卖大力丸的骗人气功不同,导引术可助人舒筋活血,对疑难疾病的确有些辅助疗效。
  安泰皇帝自觉有了些力气,伸手将曹振火热的手掌推开。望着对方脑门上的汗水,心疼地说:“子由不可再浪费虚力,老天给朕留了多长时间,朕心里清楚得很。留下些力气吧,朕还有要紧的事和你们二位交待呢”。
  曹振依命将手掌撤回,除非是神仙,什么武林功夫也无法救病入膏盲之人,自己这番作为,只能让安泰皇帝身体舒服一些,临走时少些痛苦而已。
  “子由,朕这些年缕缕不纳你的谏言,你心中可否怨朕”?没等曹振缓过气来,安泰皇帝迫不及待地问。
  “臣不敢”。曹振坐直身体,正色回答。
  “别称臣,朕真的宁愿叫你一声兄弟。你们不知道,朕有多怀念大家一块纵横海上的日子”,朱标不满地抗议了一句,继续说道:“其实你们不说朕也知道,你们两个都希望朕能将新政不折不扣地推行下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批着新政的皮,藏着旧政的魂”。
  曹振和朱江岩苦笑一下,都没有搭言。安泰皇帝是个英明的帝王,从开始设立幕府到借势逼宫,没一步做得不精细过人。二人既然是安泰倚重之臣,为其奔走,甚至被其利用,均合情合理,不能怨天尤人。
  “朕知道你们心存不满,朕自己也对自己不满。可朕毕竟是朱家子孙,比不得你们。所以朕才羡慕你们可以行心中所想,无牵无挂”。朱标笑了笑,不计较二人的失礼举动,自顾继续说道:“有时朕想,如果朕不是皇帝,朕也会尽力支持新政。可朕不能,朕得为先皇负责,为朱家子孙万代负责。朕这些难处,你们可晓得”?
  “万岁”,曹振与朱江岩仿佛第一次认识朱标般,满面惊诧。
  朱标得意地点点头,旋即满脸落寞。“这些话,这么多年朕都没人能说。今天说出来,朕,朕非常痛快。新政有利于国不假,可一味推行新政,最后江山却非朱家江山。国于家之间,朕好生难做。朕从父皇手里硬把江山夺过来,就这样丢了,朕,朕如何到九泉之下去见父皇”!
  “万岁”,曹振叹息着用官袍擦去朱标嘴角上流出的涎水。直到此时,二人才明白朱标心中的苦,扪心自问,把二人位置和朱标调换,估计要和朱标做同样的事情,并且未必如朱标做得这般稳妥。
  “兄弟,难道你就不能叫我一声大哥”,朱标一把拉住曹振的手,满眼期待,仿佛眼前的人不是曹振,而是远在北平的燕王朱棣。
  “大哥”,曹振低低的叫了一声,热泪大颗大颗掉到朱标手上。
  朱标笑了笑,将期待的目光又看向姑苏朱二。
  “大哥”,姑苏朱二再也控制不住,任由热泪顺着腮边滚落。
  “兄弟”,朱标笑了笑,瞬间神采飞扬,“当年在水师中,愚兄就希望你们这么叫我。今天我托你们二位一件事,不是皇帝朱标所托,而是你们的水师兄弟临终遗愿”。(请关注酒徒新书《家园》
  到了此际,曹、朱二人已经无法再用脑子思考,只能拼命点头应承。泪眼朦胧中,听到朱标叹息着吩咐:“允文是个傻孩子,比我当年初入水师时还傻。愚兄不放心,所以把他交给你们二人照顾。若是他确实可辅佐,你们则辅佐。如果他不是那块材料,你们二人可自行废立之事,将国家交给我四弟。总之,不要让江山再起烽烟,朕,朕这辈子,已经负天下百姓甚多”!
  “万岁”,痛哭之声从朱标寝宫中传出,闻者无不落泪。
  黑漆漆的云层下,狂风肆虐,仿佛要把整片天空揉碎,揉碎。 
 
 
 
  
第三卷 国难 第三章 中国海
 
  太阳缓缓从海平面上升起,将万道彩霞扬撒在乘风破浪的舰队上。五艘运输船,四艘护卫舰排成一列纵队,切开碧波,向北方急驰。
  桅干上,邵云飞懒懒地打个哈欠,伸伸腰,从晨梦中醒来。他喜欢把在清晨把自己挂在桅杆上等待日出,残了一只手臂,并不妨碍他在蜘蛛网一样的缆绳间纵来跳去。海上风平浪静的时候,用身体贴住横桅,他就能在上边休息。一边享受海风,一边等待第一缕阳光照在脸上那份轻柔。
  “邵兄,你醒来了,下去吃早饭,我让人在厨房给你留着呢,上好的南洋燕窝”,船首的冯子铭听到了头顶上的动静,抬头看了看,热情地招呼。
  二人结伴航行海上多年,彼此间的配合十分默契。冯子铭在海上最希望见到的就是邵云飞摆出这副慵懒模样。一旦邵云飞躺在桅杆上睡觉去了,就说明几个时辰之内海上都不会有危险发生,大家可以跟着享受危机四伏的航海生涯里难得的悠闲。
  “好勒”邵云飞答应一声,用断臂上的铁钩挂住缆绳,哧溜一下从半空中滑落,腾云驾雾般落到冯子铭面前,豪爽地笑着说道“你帮我在这看着,让了望塔上的兄弟注意观察。一个时辰后航向转往十点钟方向,今晚咱们在去年夏天帮助土人们建设的那个港口落锚,让大伙休息三日,和土人交换些粮食。大后天挂满帆,如果老天做美,咱们向东直插南巫里,两个月后就能到金州港”。
  “放心吃饭,别烫着”,冯子铭笑着在邵云飞被太阳晒成古铜色的光膀子上捶了一拳,“吃完了饭顺手帮我检查一下这次的地图,画错的地方悄悄地改了,别告诉我知道”。
  邵云飞笑着回了冯子铭一拳,嘻嘻哈哈地回舱去了。两个老搭档这次南下收获颇丰,特别是冯子铭,经过反复堪察,他船队应该已经到达了非洲的最南端,绕过这个飞满懒鸭子的海角(赖昂氏企鹅),应该就可以向北驶往令一片未知海域了。参照武安国提供的如画江山图,那边将通往欧洲,一个几乎与中华隔绝的文明。
  由于不知道向北多远才能找到可以补给之地,冯邵二人决定返航。在莫桑比给港将积存在那里的黄金象牙装船,星夜返回大明。按计划,这次返航,卖掉所有货物后,舰队将淘汰几艘船只,在天津港定做两艘代表最新技术的混帆快船,再次南下。估计大明的秋天,也就是赤道南边的春天时节可再度到达云飞角(非洲南端,冯子铭执意以邵云飞的名字命名),再那里草建补给港,积存粮食。在当地夏天的时候绕过非州北上,寻找连接东西方的海上通道。
  “通知各船舰长,保持距离和队形,让一半水手下去休息,下午三点开始准备登陆物品”。冯子铭用望远镜看看周围,又观察了一下海水的颜色,大声吩咐。塔台上的传令兵吹响铜号,滴滴答答的唢呐声响彻云霄。传令助手将不同颜色的信号旗来回晃动,跟在后边的各船用旗语回应,甲板上不时传出水手们阵阵欢呼。
  “这帮小子,想陆地都想疯了吧”,冯子铭微笑着想,心头慢慢回味起自己刚到海上的光景。那时候,自己也是天天盼着舰船靠岸,可是,当真正上了岸,又特别怀念海上那天似穹隆,水无边际的雄壮。
  也许有些人天生是海的儿子吧,就像船舱里的老伙计邵云飞,都到了回家抱孙子的年龄了依然赖在海上。别人渴望回到陆地,他却是不到船上就睡不着,近二十年来,无欲无求。风靡天下的《冯氏海图》和《冯氏博物志》有一半功劳应该分给他,可此人却不愿意署名。
  “老伙计,发什么呆呢,想老婆了吧”,一只冷冷的铁钩子搭在了冯子铭的肩膀上,将他从遐思中拉回。
  是邵云飞吃过早饭出来了,唯一的手拍着滚圆的肚子,志得意满。
  “我在想这片海,站在这里才知道人的视野有多狭小”,冯子铭笑着应了一句,将目光投向海天相接处。天尽头,几片白云悠闲地浮着,缕缕云丝宛如西子湖畔浣纱少女手中的白纱。
  “登东山而小鲁,等泰山而小天下,上千年了,就没人想过到比泰山更高的地方看看,划个圈子将自己关起来”,邵云飞淡淡地应了一句,将双臂支到了船樯上。信风已经开始吹了,哗哗的海浪拍打的船舷,将船推得愈发轻盈迅捷。
  “是啊,等我们真连通了东西方,两种皆然不同的文明就要彼此面对。那时候必定有更多的金发碧眼的人来到我大明,却不知除了商人,我大明有多少人愿意放弃‘父母在,不远游’的古训。”冯子铭感慨地说了一句,亦将身体支撑在船弦上。他的海图、他的书给冯氏家族带来的无比荣耀,但家族的长辈却一直将他视为叛逆。不在父母身边尽孝,亦不走仕途为国尽忠,甚至连亲生儿子都没认认真真抱过几回,儒门所非议的不孝之举动他几乎占全了。
  “没关系,等将来咱们都老了,就将这些退役的船收集起来,办一个船员学院,就像北平书院般,培养出一堆水手来。远洋没了危险,并且能赚到钱,出洋的人就多了”。邵云飞有一搭没一搭地回了一句。胳膊底下的船樯传来阵阵清凉,他喜欢这种感觉,这艘日级舰改装的民船跟了他十几年了,对这船的性能邵云飞如朋友般了如指掌。此次返航,为了安全起见,这几艘船就得退休。邵云飞不愿意看着自己心爱的坐骑在海边一天天变成朽木,也不愿意看着它被推进船坞分解成木材。心里一直想给船找个安身处,哪怕像皇家动物园那样办个船只博物馆,也能给这些老朋友安排个满意归宿。
  “希望我们到时候能招得到人,不像西洋庙那样靠发面包和铜钱来招募信徒”。冯子铭自我解嘲地笑了一下。他对航海事业的前景看得不像邵云飞般乐观。自从安泰皇帝登基以来,海关只起到了收钱的功能,朝廷对私人船队的支持还没有洪武皇帝时力度大。朝廷高层一度有海外贸易导致大量货物外流,影响抬高了大明物价的抱怨。照目前这种情形发展,真得很难预测将来会怎样。这也是他不顾沿途阿拉伯海盗多如牛毛的危险执意西下的原因。他希望在朝廷对舰队有不利举动前,完成自己少年时的宏愿,找到连接东西方的航路,甚至找机会证明大地是圆的。
  “要是有钱,学学洋和尚的办法也不错,就当是投了资。至少他们现在的信徒越来越多”。邵云飞想到稀稀落落分布在大明各地的那几个洋庙就觉得有趣。这些洋和尚就像奸商一般,先花钱传教,等信徒入了教以后再让他们捐钱捐力。真有信徒捐大半个家业的,也有信徒不要钱干活的,洋和尚们就用不断筹来的钱继续办庙招更多的信徒。“伙计,你不觉得这些西夷和我们有很大不同么。我不知你们这些读书人怎么想,反正就我这个粗人的观点,咱们中原和西夷本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用你们读书人的话说就是两类文化。被大海和沙漠隔开,一直没交往,也分不出优劣。咱们有咱们好的东西,他们也有他们的优点。倒不是完全的蛮夷之地”。
  冯子铭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邵云飞的话非常有道理。这才是他最担心的事。如果船队真能沟通了东西方,两种文明互相接触的势头必将无法阻挡。到那时谁从对方那里学的优点多些,谁就会领先些,发展快些。中华百姓雄据东方,四夷来朝的日子过惯了。几千年以自我为中心的习惯,大伙会抱着一颗平常心去向蛮夷低头求教吗?这么多年,武安国引进的那些希腊神话还不一直在民间当作卧室读物看。伯文渊推崇的那些希腊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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