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渊by ciel mu(攻死了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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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渊by ciel mu(攻死了be)-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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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国边境山麓遍布良田,过得十数日便是秋收时分。魏军定然会迅速过山,抢占郑国山麓秋粮,以充军用。”邵阳说得不急不缓:“郑军兵力同魏军相去甚远,只怕守不住田地。而今之计,唯有抢在魏军到来之前收割秋粮,随军运入郑国腹地。魏军见到无粮,必然军心散漫萌生退意。太子可倾全国兵力在山麓守候,以逸待劳,挫其锐气。到时再留一退路,让袁尹檀撤军回魏。”
“若已绝魏军粮草,何不断其后路,将其一举歼灭?”
邵阳淡笑道:“魏人虎狼之师,骁勇彪悍。若当真被断来路,他们必然拼死力战,其势不可挡。郑国缺兵少卒,不能与之相抗。倘若留有退路,则魏军人人贪生,必定争相撤走,郑国暂可无忧。”
郑国将领们点头称是,然而略一思量,又面露难色。何时能够收割秋粮,是天时所定,非人力所能控制。现下要在秋收之前阻止魏军的到来,虽然时间短于等待齐国援军所需的一个月,也绝非易事。
郑渊这时才缓缓开口道:“要阻挠魏军过山,各位可有良策?”
“回殿下,而今之计,唯有派人埋伏小路骚扰魏军,或在周围燃烟鸣号扰其视听。山间小路繁多,四通八达,虽当地土人亦会迷失方向,魏军远来,恐有埋伏更不敢妄动。他们必然加倍小心仔细,行军速缓,——如此,拖得一日是一日。”
郑渊微微点头。这法子虽是粗陋,对袁尹檀却是有效。若换作是魏离,即便明知山中设有埋伏,他也会下令士兵全力冲击,以最少的损失翻山而过。而袁尹檀不同。他身为人臣,一贯谨慎,再加生性温和仁厚,决不至率军犯险,做无谓牺牲。哪怕猜到郑国有可能只是虚张声势,袁尹檀也不会拿五万军士的性命去赌输赢。
都道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最简单的法子能够阻得袁尹檀几时,也只有看上天的意思了。
议事既毕,郑渊长身而起,笑视邵阳:“将军年纪轻轻,想来定已读了不少兵书。化用百家之言,犹如己出,实在难得。”
邵阳的眸子在一瞬间收敛了锋芒,重又变得沉默冷静。这样浮华的夸赞对他似乎没有任何影响,只是低首谦道:“不曾读得许多书。策军根本,不过‘度敌之心’四字而已。”
“郑渊早听说将军自小便受桓王监国亲自指点,休得过谦。”
邵阳一笑,微微颔首算是承认,不再答话。

邵阳在郑国的初崭头角在郑史里被详细记录。史官评论说,齐将邵阳虽然有过人之能,洞敌先机,却并没能解决当时问题的根本。邵阳的分析,只不过是帮助郑国将独立抵抗魏军的时间由一个月缩短到十余天,并没有本质改变。真正拯救了郑国的,是提出如何延缓魏国进军的郑将王启。史学家们普遍认为郑国史官的评述虽然言之有理,却毕竟有失公允。在分秒必争的两国交战中,时间长短的差别,有时可以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事实上,袁尹檀的军队恰恰在郑军得以完成秋收的两天前,突破虚设障碍,在几乎未损一兵一卒的情况下到达了郑国。这个消息在魏军抵达的前一天就被前探禀告给了郑渊。尽管郑人已经日夜赶工,田中还是余下不少粮食,不及在魏军到达之前收割完毕。于是,在将领们的一片焦灼目光中,郑渊微微抬目,沉声下达了一个令他从此闻名诸侯后世的命令:“放火,烧余粮。”
诸将均是大惊失色。有道是民以食为天,而饱受战乱之苦,田园荒芜的郑国早已粮米不足。放火烧粮,就有如烧掉百姓们的命根,是任何人都无法理解的疯狂行为。
“不烧,难道还等着魏军前来收割不成?”郑渊看向惊骇万状的百姓们:“所有耕民随军西退,日后补以军粮。”说罢郑渊看向邵阳,知道他也想着同样的决策。只是以邵阳的身份,无论如何说不出让郑人烧粮的话。
最终,迎接袁尹檀和五万魏军的,是万顷良田之上,霍霍杂杂一片灼人烈焰。郑渊如此决断狠心,令袁尹檀始料未及,也在魏军中掀起了隐隐不安。他们开始意识到,所将要面对的,并不是想象中唇红齿白、温弱无能的魏宫禁脔,而是同瑾鑫帝一般,坚定果决,弹指之间可定万人生死的乱世英主。
隔着冲天火光,袁尹檀隐约望见白衣素马的郑渊立于军前,凝视着他的目光安详明媚。宛若抵死痴缠的两个人再世相逢,心性长存,此身已易。前尘往事历历在目,追寻不得,更无从堪破。
郑渊也看到袁尹檀望着他的眼神。那样的眼神将他带回到璘霄江隆隆的震天涛声里,袁尹檀温和地拍着他的手背。
郑渊忽又觉得头痛欲裂。
《肇论》有云,昔物不至今。常而不住,去而不迁。尹檀,你怎会参不透。

正如邵阳所期望的那样,魏军在粮草不济的情况下,与郑军发生小规模冲突之后,很快撤军返回。一个月之后,齐军如约而至。失去了兵力上的优势,魏军也便失去了抢占边境丘陵的最好时机。随后很长一段时间内,袁尹檀安营扎寨伺机而动,齐军也盘踞山麓,不敢轻易撤离郑国。
这种胶着状态,一直持续到齐宣明五年。那一年,齐宣明帝年届十五,即将亲政。邵阳也在那个时候转手兵权,向郑渊要求返回齐国。
此时已近夏至,接连而来的几场大雨使郑国令人烦躁难耐的潮热得以稍稍消减。东宫屋内,宫装云鬓的太子妃芄兰细细剪去快燃尽的烛芯。暗哑的烛火顿时有了些许雀跃,忽明忽灭的映照着芄兰的脸,也映着旁边太子郑渊的表情阴晴不定。
芄兰柔声道:“殿下还不休息?”
郑渊向她转过头来。他同所有见过太子妃的人一样,惊叹于这个女子不同寻常的吸引力。芄兰的美丽很精致,虽算不得让人惊艳,却是一见之下决不会忘记的娴雅。烛光脉脉倒映在她眼睛里,清而不妖,媚而不艳,让人顿起亲近之心,却丝毫不敢轻薄僭越。郑渊对她笑笑道:“不睡了,邵将军寅时就启程回齐,我想送他一程。”
芄兰微微一笑:“好在边境上局势已定,殿下也不用担心什么。”
郑渊也不答话。此次联手据魏,邵阳功不可没,他若能在郑国多留些时日自然最好。然而宣明帝年满十五,桓王监国近日就要还政于天子。比起当年的新帝继位,监国还政更让对齐国居心叵测的诸侯们翘首期待。桓王在齐国广有民心,亦掌握着主要兵权,在军中素有威望。甚至有人推测,当年昭和帝之所以传位给懦弱的三子显扬,就是想用这种迂回的方式,让自己最宠爱的皇弟桓延在树立威望之后真正得到齐国。
这种猜测引起了齐宫中保皇大臣们的不安。桓王再是英明,若要夺宫篡位总是大逆不道。而对于另一部分齐臣来说,桓王本是皇族,而且无疑是比宣明帝更好的君主人选。齐国如今正是危急存亡之秋,当循权宜之计,不再拘泥古法俗礼。桓王监国对宣明帝一直恭敬谦让,全无自揽大权之意,然而在众多朝臣的推波助澜之下,事态的发展就变得难以逆料。
对于郑国而言,齐国皇帝是谁并不重要。抗拒魏国,郑国最缺少的便是充足的兵力,而据目前形势看来,邵阳必定会成为日后齐军的主要统帅。无论宣明帝或是桓王,只要能够给与邵阳足够的信任和权力,就能维持郑国所最期望的,齐国君臣同心联郑抗魏的局面。齐国诸臣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邵阳的态度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那些骑墙者的投靠方向。
在并不长的共事时间里,郑渊发现除却天生对兵法韬略的领悟,邵阳能以十六岁的年纪凌驾于众将之上的原因,还在于他对胜利的不顾一切的执著。令人费解的是,他并不像大多数曾经的名将那样,对开疆扩土有着本能的热爱,或者热衷于追求千万军中轻取上将首级的风光。郑渊甚至听说,由于生长在齐国西境,同卫陈之民杂居一地,齐国在邵阳心中并不比其他两国更为重要多少。甚至于邵阳初入齐军之时,曾因言语不慎,引来众多将士的不满。
郑渊因此认定邵阳对齐国异乎寻常的尽心竭力背后,所隐藏的是他对某个人的承诺报答,而并非对齐国本身的无上忠诚。他曾经为此对邵阳旁敲侧击猜测,邵阳只是淡淡答道,但报知己者而已。
郑渊于是猜测,邵阳在此时赶回齐国,正是要表明他对慧眼识英的宣明帝的鼎力支持。
芄兰默默注视着陷入沉思的郑渊,在他身边欠身坐下。她听闻过有关郑渊在魏时候种种不堪入耳的传闻,然而所有的疑虑害怕在见到郑渊的那一刻烟消云散。她本以为郑渊定有一双静默阴贽的眼睛,所见的却是一片望不穿的清明淡远。在初见的一瞬间她甚至怀疑,眼前的郑国太子是否真实存在,还是她因疲惫杜撰的虚幻影像。郑渊就仿佛是月华秋水,幽极雅至,却过于淡漠疏离。不论远望近观,都让人无从揣测。
芄兰又柔声道:“殿下若是不想他走,不妨向桓王哥哥去说。”
郑渊摇摇头:“桓王殿下早先说过,齐郑一切接洽,已皆由宣明帝亲理。”
芄兰微微一愣:“不是还要过得几日才还政么?”她颦眉叹道:“桓王哥哥总是这般明白,从不落人口实。”
郑渊点头淡淡道:“我只望日后能有幸一睹桓王殿下的风采。”
高雅从容的太子妃在那一刻有些局促。旋即又笑意款款:“尚有一个时辰才到寅时,殿下还是休息片刻吧。”
郑渊同她相视而笑。她是何等聪明的女子,弦外之音一点通透。窗上印出两个人的剪影,端的是珠联璧合,佳偶天成。
那一夜芄兰以为自己看透了郑渊的眼神,碧汀白露,伊人怅立。
他同她都一样,身边的人,不是心中所想。
而心中所想,远在忘川彼岸,坐看波谲云诡。


后世有不少人,将袁尹檀失利的原因归咎于郑渊对他少年情意的成功利用。因而袁尹檀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了郑国最大限度的宽容。持该论点者认为,从一贯行事作风判断,袁尹檀当是六国名将中最为周密细致的一位。他习惯于每次出征前大量收集情报,往往在兵马未动之时已对敌方了若指掌。很难想象,这样缜密的一位将领,居然会为郑国形同虚设的埋伏所迷惑,终而放缓行军速度。毕竟,郑国军事力量的薄弱在当时人所共知,而齐国也正陷入同陈国的再次纠缠,袁尹檀应能轻易推断出,郑国的所谓山中伏兵不过是虚张声势。他们指出,就连站在袁尹檀敌对面的郑国诸将都在事后感叹,广有盛名的袁尹檀居然如此轻易中计,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也有人对这样的观点予以反驳。从魏国方面看,瑾鑫帝魏离目光如炬明察秋毫,又以治法严酷著称。即使是身为第一宠臣的袁尹檀,也不绝敢对瑾鑫帝的命令阳奉阴违。更何况袁家三代,皆居高位,握重权,却从未遭致皇帝的猜疑嫉恨,其原委不外乎袁家尽人皆知的忠心不二。袁尹檀家教甚严,自幼入宫伴读,决不至为一己之私而坏家国大事。
他们为袁尹檀辩解说,由当时的史料来看,齐魏两国对于对方的国力了解并不充分,而只能推断猜测。因此,在估算出齐国所需对陈兵力的前提下,袁尹檀仍旧不敢贸然得出齐国已无余兵援郑的结论。而齐将邵阳在郑国的长期逗留,也造成了齐国边境战事并不吃紧的假象。正因如此,生性谨慎的袁尹檀,对山中每一次真假莫辨的燃烟鸣号都不敢忽视。
真相究竟如何,已经无从考证。据魏史记载,魏离从未表露出对这次失利原因的怀疑,而袁尹檀也终生未做过任何辩解。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袁尹檀的这次失利极大改善了郑渊在郑国的地位,使刚刚册立的郑国太子真正获得了百姓王公的拥戴,也彻底打消了其他王子觊觎帝位的野心。
而日后在民间为人所津津乐道的,魏平乱王袁尹檀动用兵权助郑渊登上帝位的传说,就是在这一事件之后,以讹传讹的产物。

不出郑渊的预料,宣明帝在邵阳返齐后不久,就顺利接手朝政,加封邵阳为护国将军,命他领兵平陈。然而这并非意味着宣明帝可从此高枕无忧。齐人虽不如魏人好战,却也是全民尚武,齐国皇室中更有密而不传的弓马功夫,号为“琴箭”,震慑四海。然而宣明帝自幼体弱多病不能习武,只这一点,便难让推崇沙场英豪的百姓们臣服倾佩。因此,桓王对宣明帝皇位的威胁,并不随着还政而明显消减。卸下监国之职的桓王仍然是齐国的中流砥柱,在朝中拥有广泛的支持者。
宣明帝认识到自己的处境,因此对邵阳极为倚重,全力提拔。陈国在齐国接二连三的打击之下,已是西山日暮,再无转圜之机。宣明帝在这个时候派遣邵阳接替原来在陈国驻守的桓王人马,其用意显而易见。他要把灭陈的功绩全部加给邵阳,为日后对邵阳的加倍重用进行铺垫筹备。年仅十五岁的宣明帝,决定借用一直由桓王言传身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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