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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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冰- 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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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官跪倒在金阶下,俯首低眉,自怀中掏出一卷无字玉帛。

    萧隼又道,“宣诏使何在?”

    “臣在。”

    “臣在。”

    两位身着团四重花靛青色官衣的宣诏使闻声自文臣列中齐齐走出,他们均是出自文甲阁的人,最是了解那位刚愎自用的首辅大人此时也无能为力,无法插言。

    故而他们并没有像方才的史官那般表现出行迹,只是额上浸出的一层冷汗已经表明了二人心中的紧张。

    萧隼审视的看了一眼一众文臣,呼道,“吕首辅。”

    吕公明深吸一口气,明知陛下叫到的最后一个人一定会是自己,心中仍然有些不忿,但多年为官养成的演技使得他的脸上并未出现半分的不快,反而还十分尊敬的向着金刀王点了点头,这才踏出数步,站在三位文官之首。

    “立拟诏文、史载通告天下。”

    萧隼平静的音调中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吕公明知道,皇帝陛下一定不会甘心立这一道通告诏文,可为了长久与未来考虑,面子上的功夫绝不能不做。

    “命理高照,圣心天德,福缘上赐,大辽苦守草莽之地数百载,终得一日天心眷顾圣人出,此可谓草原苍生之大幸,朕今日昭告天下,免各地方赋税徭役五年,狱中待刑者全部罪减一等。”

    “百官俸禄上涨一倍,文甲阁另作宣圣书昭于天下以彰王伯之圣英。”

    “另”萧隼直视金刀王,犹豫良久,“另加封王伯刀圣之号,王爵位世袭罔替,文武百官见王伯如见朕,需行三跪九叩之大礼!”

    死一般的沉寂过后是一连串低低的轻咦与交头接耳之声,不仅仅是文武百官,就连一向对除了师父和武学以外的事情都不甚关心的元歌也忍不住暗暗惊呼,第一次真正明白了眼前这位面带笑意的天子的可怕之处。

    明明心中怒意已极,却能为了拉拢而将话说到这种地步。

    明明心中杀机已起,却能在瞬息间掩藏的一干二净。

    好深的心机。

    金刀王闻言也不由怔了一怔,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自己的六马玄金之车是在和天子玩阴阳谋,而现在天子当着满殿文武说出的这一句话却是一场真正让人手足无措的阳谋!

    若自己还要继续装作不明帝王心机,那么就应该应了这一句“三跪九叩之大礼”,可这乃是犯了君臣纲领的大忌,冒天下之大不韪,单单是满殿文武群臣之口他就堵不上,届时再想要到兵权就是痴心妄想。

    若自己一口回绝,则证明自己通晓天子忌讳,那一手六马玄金蟒龙车所要掩饰的东西便没有了半分意义,兵权,难上加难。

    这是一个无解的局,当萧隼将此看似不可能出自一国之主的话语说出口的时候,就意味着第一个回合,他输了一筹。

    站在其下的吕公明再也难以保持冷静,即便他不断的用指尖捏着自己的掌心,用牙齿将舌尖都咬出了血,仍旧无法接受天子口中说出的话。

    他是一个局外人,并不知道来自于眼前双方的心计交锋,他想到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世袭罔替。

    这四个字的背后代表着什么意思没有人会不知道。

    原本金刀王的超品王爵之位在其百年之后是不可能承袭下来的,其子纵使能够得到一方权位,至高也只会降一级做个一品国公,与自己平起平坐甚至还要略低几分。

    可陛下的意思竟然是要让金刀王的超品之位继续坐下去,让这本就不该出现在大辽草原上的顶尖权势继续延续下去。

    这如何使得?

    再加之三跪九叩大礼自古以来均是臣子觐见天子时方可实行的礼节,若给金刀王开了一个先河,辽皇在天下人眼中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这岂不是落人口实,给其他国家的人徒留话柄?

    吕公明慌了,他摸不清萧隼究竟是虚话拉拢还是真心认同刀圣之名,有些愕然的瞪大了眼睛,挥手示意史官和宣诏使迅速停笔,不要继续将天子的话记录在册,给了萧洞宾及其下文甲阁五大学士一个瞪视,当先伏跪在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陛下,万万不可!”

第184章 咫尺索兵权【下】() 
萧洞宾经吕公明一个眼神提醒,当即从方才的惊诧之中反应了过来,惶惶然领着五位官居正二品的文臣大员在臣子毯上跪伏倒地,随着吕公明一起不断地磕着头。

    有眼力的文臣在稍一动容之后便连忙走出班列,紧跟在几位大学士身后跪倒。

    不过片晌功夫,臣子毯上便跪了一地的文官,其队伍一直排到了宫殿大门之前,场面何其壮观。

    金刀王面色十分平淡,任由萧隼的视线在他的脸上不断摸索试图找到什么突破口,他依然平淡似水,淡看眼前百官群拥叩首的场面,嘴角竟勾起了些许笑纹。

    耳畔一窝蜂“陛下,万万不可”的呼喝声中,眼前又见金刀王似是得意似是自信的笑,萧隼顿感心烦意乱,狠狠一击龙书案,发出“铿”的一声闷响,“都给朕闭嘴!”

    金刀王心念电闪,脑海中灵光一动,吐出一口浊气,心说:没想到竟是这群文官儒生替我破了这一阳谋之局。

    “陛下。”他聚气在喉,朗声叫道,阶下群臣为之一静。

    “如群臣所想一同,老朽无端受此天恩浩荡实在难堪,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古有关帝一刀镇百国,吕子圣一刀开三山,老朽岂敢妄称刀圣之名!”

    他故意闭口不提三跪九叩之礼的这一重中之重,方才的沉默似是真的因为刀圣这一名号而感到惶恐。

    萧隼有些拿不准,心中不断权衡,看向金刀王的眼神也越加锋利,他想要看透这位王伯全部的心思。

    如果没有文臣群跪这一场面为先,金刀王开口拒绝赏赐他会第一时间明白金刀王这是认清了帝王心术。

    可此时此刻,他根本搞不清楚金刀王是否是真的不懂帝王家的避讳,仅是因为被群臣的场面所摄而不得不请辞拒绝,还是看穿了自己的一切心思而顺着群臣给他搭铸的台阶走下去

    如果是后者,无论金刀王圣人也好,登天也罢,也绝对不能留他在朝堂之中

    若是前者,说明在金刀王的心中,江湖名号远胜过帝王权谋,则万事可另当别论。

    王伯,你稳立朝局这么多年,可能真的不懂朕吗?

    金刀王回之平淡的眼神似是在说:陛下,老朽一介江湖武夫,如何能懂?

    正在场面焦灼之时,金刀王只手托起满殿文臣,而后施以王爵大礼恭谨道:“群臣皆知,老朽不便受此天大恩赏,莫不如另行更之以安臣心,以安满朝文武之心。”

    萧隼眯起眼睛,眼中不知是何意味,他轻轻“哦”了一声,道,“不知王伯想要何恩赏?尽请开口,朕必当允之。”

    金刀王倏地踏前一步,“老朽都到了这个年纪,享遍了天光厚赏,坐拥了人世所有的地位繁华,本该到了无欲无求的时候。”

    “可眼看弟子身死,就连身后之名都难以保存万一,老朽实在无法遏制住心中的这口悲愤之气。”

    “吾自封王近百年耳,无论先帝,陛下均是悉心爱戴奉主,为大辽开拓江湖路,坐镇东南釧亭,东南从未起过乱子。即便未有功劳,老朽自以为还占着些许苦劳!”

    “尚晔生前一生戎马肩挑征东之重责,一场战败死后仅有一子生还,如今却也驾鹤西去,老朽若是偏安一隅角落,枉称一声金刀王!”

    金刀王的话在他越加激昂的眼神与音调中,极具振聋发聩之效,再配之眼圈通红的一抹泪光,朝中无论是征战四方百战不畏的将军武官,还是擅长笔墨舌尖犀利的文臣,都不禁受他所言所染,陷入沉默。

    吕公明的眼中竟然多了些许赞赏,也不知是在赞赏金刀王识时务的没有应下那“三跪九叩之礼”,还是在赞赏他为师之道令人尊敬。

    “众位大人,满殿高官帝胄,老朽自请削去王公之爵王亲之位,只愿换我儿无涯死后落得一个名声,就当是老朽求你们了!”他话至此处,竟然对着满殿臣子深深一礼

    其情之深刻,发人肺腑,就连当朝天子都忍不住收敛了心中原本的算计,暗生辛酸之意。

    “刀圣何苦如此!我等也并非是陷杀忠臣的穷凶极恶之辈,只是碍于国法在上,法不容情之理这才”

    “刀圣言过了,您为大辽殚精竭虑稳定东南,您的弟子虽然平日在朝中狂放自负了些,可也毕竟为了辽地立了无数汗马功劳,不管他人怎样,我愿替无涯将军道一句公道!”一个身着正三品文官官衣的文士当先站了出来。

    在他之后不断喊着“我愿替无涯将军求一句公道,恳请陛下网开一面,留拓跋余部之性命戴罪立功者”纷沓而至。

    紧接着,满朝武臣几乎同时在赤丘牙的带领下走出班列,“咚”地一声,齐刷刷跪倒在天子视线之下,语音甚是洪亮。

    “我等,皆愿为无涯将军道一句公道,望陛下恕罪!”

    萧隼面上一阵清白,望着金阶之下再次跪了一地的臣子们,沉吟半日,终道。

    “朕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既然众卿如此,朕准了!赦拓跋余部全部归入东南骁骑营,固守洵州汤州,重整旗鼓,来日再战!”

    群臣的滚滚声浪这才平息下来。

    金刀王暗暗一咬牙根,脸上的太阳疤隐隐有些红胀。

    元歌心说,此时情势大好,最宜乘胜追击。

    “陛下今日大恩,老臣此生难报万一!眼下老臣半截入土,眼看大辽儿郎们酣战周儿,胸中亦有聊发少年狂时,既今日得陛下天恩厚德,老臣生当陨首,死当结草。”

    “愿自辞王位入军中为一从属,来日出征时与男儿们共战周儿,以报陛下宽恕我儿之天恩。还请陛下龙意天裁,允臣下入军营之请!”

    萧隼下意识手中一紧,掌下金质龙首差一点被他捏的粉碎,眼神蓦地一寒。

    王伯,原来这才是你今日入宫的目的,藏得好深。

    “王伯而今年迈,况且有镇国安邦之大功,朕岂能平白折了王伯的清福王权,让你持兵家这份苦差事呢。王伯还是稳守釧亭为上,东南安定,则可保前军战事无虞。”

    金刀王还要再次开口,忽听殿外内监再次尖声呼喊。

    “西南情信使请求入宫觐见!”

    萧隼眉头一蹙,抬手示意旁侧服侍的小内监,后者心领神会,尖声回道,“宣西南情信使入宫!”

    依大辽律,各地情信使入宫,手中情信只得交于天子一人知晓,除非天子有意告诉臣下,方可将之公布朝堂。

    故而西南情信使一入殿门,便飞奔至龙书案前,跪倒在地将一卷折本双手奉上。

    萧隼借来翻看数目,猛地抬头盯向金刀王,一改方才的话音道。

    “好,既然王伯有意修兵,朕也愿做王伯之背,予以鼎力支持!吕公明,即刻拟诏!封金遂康刀圣之名举国传响,王位世袭罔替,封念奴儿二品少侯,日后可随时承继超品王爵位。”

    “另,封金遂康为大辽东南十营行军总抚,南辽五军大都督,主管征东周夷之一切军政要务!此外,釧亭三营,充岭四卫,兖州四郡骑军,台关驻军可任凭调遣。”

    “元歌,牧逢唐,听令,你二人任随军副将听令行事。”

    “萧洞宾,郑淑仪,你二人调任随军主事,同听帅令行事!”

    “赤丘牙,授南辽兵符!”

    一连串快若惊雷闪电的传令声令文武群臣都有些错愕。

    金刀王登时佯装着喜形于色之态连连谢恩,只是他并未跪倒行礼,先帝时期便传下过令旨,称金刀王日后上殿除非身犯死罪否则无需行跪礼。

    赤丘牙自怀中拿出南辽兵符郑重的递交到金刀王的手上,金刀王满面严肃的接过,递交给身后站着的元歌。

    被陛下点到的文武臣子均是跪倒尊令,一一出列。

    朝中朝堂,人人皆为金刀王道喜,似乎只有吕公明一人脸色十分难看,在记下萧隼所有诏令的同时还在念念不忘的思索着一个问题。

    那封情信上究竟写着什么,让得天子的态度在一瞬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第185章 行刑台,有女折枝柳() 
野望城南,行刑台。

    朝阳初绽,暖风习习吹过。

    城外官道上两排老柳整整齐齐,细长又鲜绿的枝条在和风中轻轻摆动,树梢叶瓣上还留有几滴残存的露水,晶莹剔透,折射着东方紫气东来的金阳日影。

    在初建不过一日的高耸行刑台西边官道侧,有数个排列寥落的拴马青石。

    大抵是因为许久未曾被人使用过,其上满是风雨侵蚀之像,泥污斑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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