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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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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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铭传一走,青浦县城中的守军就只剩下三百淮军和一些县兵。等到福瑞斯特率兵赶到,从东门进城,太平军已经先一步攻破了西城,大举涌入城内,守军溃散,只有知县李文渊带了一百多个团勇,靠了两门土炮,据守县衙和县库。

    破城的一方,总是气势如虹,加之黑暗之中的巷战,短兵相接,轩军的火力不能完全发挥,因此无法将太平军驱逐出去。随着太平军后队源源不绝地到来,福瑞斯特无法判明到底有多少敌人,担心这一千轩军反而被困在城内,于是决定先撤出城外。撤退之前,组织了一次冲锋,将包围县衙的太平军打退,不仅将困守于此的知县李文渊等一干人接了出来,而且硬是在枪林弹雨之中,将县库里的七万多两银子也抢运了出来。

    坏就坏在这批银子上。福瑞斯特是个朴实的人,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让这批银子落在长毛手里,决定要将它们运出去。

    七万银子,足有六千斤,照说是没办法带走的,但县衙不远处,就是通向城外的河道,小码头旁正泊着两艘汽船。于是这批银子被运上了船,福瑞斯特亲自押运,而李文渊和轩军的大队,则由东门原路撤出。

    没有料到的是,太平军进展极其迅速,已经有小队在向城东渗入。轩军的大队安然出了城,但河道的水闸,却为一小股太平军所占据,也不管什么机关,拿大刀砍断了缆索,将水闸的闸门隆隆放下。而青浦的东门,在轩军退出之后,也随即便被太平军占据,等到张勇率两营马队赶到,跟李文渊等会合,发现“福鬼子”没有出来,再想攻城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

    这一来,福瑞斯特所押的两条汽船,变成了瓮中之鳖,经过一场短暂的战斗,全体被俘,除了他本人,另有两名美国人,一名葡萄牙人,三十四名轩军的士兵。

    关卓凡收到详细报告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他在藩司衙门的正堂上,听过这一番前后的情形,始而目瞪口呆,继而茫然失措,终于回过神来,勃然大怒,环顾四周,抓起一个青瓷花瓶,狠狠摔在地上!

    堂中的刘郇膏、丁汝昌、图林,都被吓了一跳。再看关卓凡,已经坐回椅子上,抚额沉思。

    “轩帅……”刘郇膏轻声说。

    “刘先生,请你替我写一封信,给你的那位同年。”关卓凡抬起头,声音却出乎意料的平静,“把事情原原本本地报告给他,至于这件事该如何处置,就说我听他李中丞的吩咐。”

    说“如何处置”,当然是指刘铭传。追本溯源,这一切都肇始于刘铭传的不打招呼,擅离防区。在关卓凡的心里,自然恨不得把他抓过来,一枪毙了,但他毕竟是淮军的大将,现在又不能跟李鸿章翻脸,只得把这个题目,先出给李鸿章。

    “是。”刘郇膏答应下来,还有话说,“轩帅,现在得赶紧设法救一救福瑞斯特。”

    这是不消说的,只是要有一个周全的办法。关卓凡看着刘郇膏,等他说下文。

    “洋人被俘,从前亦有这样的例子。长毛最早一次打上海,那时候轩帅还不在,华尔的洋枪队里就有洋兵被俘,当时是找了中人,跟长毛去联络,拿东西把人换回来的。”

    “拿什么去换?”

    刘郇膏略作犹豫,说道:“无非是军火……”

    关卓凡没言语,站起身来,在堂上踱了两个圈子,把思路理清楚了,断然道:“不成!”

    既然说“不成”,自是已经有了别的打算。

    “福瑞斯特入了籍,他现在不是洋人,是中国人。如果他被俘就要拿东西去换,那以后落在长毛手里的将官,又当如何?何况拿军火去换人,等于资敌,你要多想一想,日后这些军火,会打在谁的身上?”

    “是,属下想左了……”刘郇膏额上见汗,惭愧地说。

    “刘先生,你不必自责。你这个提议本不算错,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了。”关卓凡面无表情,缓缓地说,“长毛第一次打上海的时候,还没有轩军,只靠华尔独自应付,左支右绌,拿军火去换人质,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情有可原。现在我手握万余精锐,武装到了牙齿,正要择人而噬,这就是不同的地方!“

    “是!”

    关卓凡把眼睛望向某个遥远的地方,冷笑一声:“我倒是想安安稳稳地练一练兵,长毛倒惹到我头上来了……要说换,也可以,不过不是拿军火去换。”

    “请问轩帅,”刘郇膏被关卓凡话中的气势所折,小心翼翼地问,“该拿什么去换?”

    “拿他们的命!”关卓凡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转头向旁边站得笔挺的丁汝昌和图林说道:“传令:午后开拔,把我的大营,推进到泗泾!”

    *

    (二更在下午六点左右。)

    *(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名将() 
当天晚上,齐集在泗泾大营的轩军将领,都真切的感觉到,这一回关老总是动了真怒了。他们既紧张,又兴奋,暗暗摩拳擦掌,只等军令一下,就要大打出手。

    关卓凡的中军大帐中,华尔在挂着的地图面前,手里拿一支细长的杆子,指指点点,把当前两军对垒的状况仔细说了一遍,哪里是长毛的哪一支部队,主将是谁,人数多少,装备如何,都如数家珍,讲得异常清晰。

    华尔的身份,是轩军的协带兼总教官,亦担当着一个总参谋长的角色。现在看来,完成的很出色,这一个月的接触战,没有白费。

    “逸轩,大概的情形,就是这样。”华尔放下短杆,搓了搓手,看着关卓凡,“你想怎么打?”

    “你跟老丁,是怎么一个意思?”关卓凡先反问一句,望向丁世杰。

    “我跟华尔、老张三个人商量过,‘重北轻南’。先以克字团打下中间的练塘镇,把杭州来的长毛跟谭绍光分开。”总兵丁世杰指着地图说,“练塘以南是黄文金的部队,可以用姜德的一团人看定他,置而不打。等拿下练塘以后,由华尔带洋枪一团和先字团向北穿插,以马队策应,沿着朱家角、淀山湖一线,把谭绍光往北赶,最后把青浦围住,再开始攻城——只是不知道,长毛拿福瑞斯特运走了没有。”

    “你们有几成把握?”

    “请老总放心,有十成十的把握。”一向沉稳的丁世杰,这次却把话说得很满,“这一个月,长毛的虚实我们早就摸清了,我们却还没有发力。底下的将官和兵士,已经憋得嗷嗷叫。”

    “唔,既然是这样……”关卓凡凝视着地图。丁世杰们有这样的信心,说明战力上有压倒性的优势,“我要变一变打法。”

    “是,请老总指示。”

    “那七门十二磅的法国炮,上来了没有?”关卓凡问道。这七门重炮,是他放在七宝压箱底的货,已经下令调往松江。

    “已经到位了。”

    “好!”关卓凡在案上轻轻一拍,“练塘照原样由伊克桑主攻。其他各团,连夜往南桥集中,决于明天凌晨开火,给你们一天时间,把杭州来的黄文金这一路长毛,给我彻底打垮!”

    关卓凡的计划,是把原来的“重北轻南”,改成“先南后北”。黄文金的部下,是从浙江的杭州和嘉兴两地抽调,战力不如苏州大本营来的太平军强悍,人数也只有一万出头。因此先隔断两路太平军之间的联系,然后彻底击溃黄文金这一路,就可以放手对付谭绍光和李秀成了。至于青浦,关卓凡另有打算。

    “长毛得了福瑞斯特,一定是如获至宝,当然不会把他放在青浦城里。”关卓凡走到地图前,拿起那支细杆,边指边分析道,“你们打垮了黄文金之后,全军立刻北进,绕过青浦,按你们说的把谭绍光往北赶开,让青浦变成一座孤城。”

    “逸轩,照你说的,福瑞斯特应该已经不在青浦城内了,我们再围青浦,还有意义吗?”华尔提醒关卓凡。

    “郜永宽的五千人敢进青浦城,他是作死。”关卓凡淡淡地说,“我就拿这五千人的性命,把福瑞斯特那三十八个人,换回来。”

    原来如此!华尔明白了。

    “请老总的示,”伊克桑问道,“我的克字团打下练塘之后,一直原地固守么?”

    “不!只要完成了阻隔的任务,我就给你一个新的目标!”关卓凡手中的杆子,缓缓向西移动,停在地图上的一个小圆圈上。

    昆山?帐中的轩军将领,彼此相视,脸上都露出兴奋异常的表情来。

    昆山县属于苏州府,是太平军的地盘。关卓凡指示伊克桑去打昆山,那就是说,轩军终于不再局限于上海的防御,要向失地动手了。

    “李秀成总以为上海好欺负,一打二打三打,没完没了。”关卓凡嘴角挂着一丝冷笑,“这一回,让他知道疼。”

    *

    *

    驻军在南桥正面,担任太平军南路主帅的黄文金,是李秀成的女婿,他对于妻弟李容发死在轩军手里,一直是极不服气,把关卓凡和吴建瀛两个恨之入骨。若不是李秀成有严令,命他只许守不许攻,他早就要大举进攻南桥了。

    “容发还是太年轻!”他常常痛心疾首地对左右说,“中了关妖头的毒计,加上吴建瀛这狗东西临阵反水,这才打了败仗。这一回,如果不是忠王的军令,我一定打破南桥,割了吴建瀛的首级,来祭奠容发的在天之灵。”

    “大帅,还是小心为上。”左右不免要提醒他,“上一回轩军只有三四千,现在可是已经过万了,大意不得。”

    “轩军有什么了不起?这么多天打下来,也就那么回事。”黄文金不屑一顾,“清妖之中,最能打的赵景贤,还不是一样折在我手里!”

    他说的赵景贤,确实是官军之中一个极能打的人,而这样一个人都被他拿下了,别的人,更不在他黄文金的眼里。

    三十七岁的赵景贤是湖州团练大臣,实授着福建督粮道。他是湖州人,举人出身,却豪迈有大略,一直带兵在浙江与太平军奋战,打出了赫赫威名,是除湘军之外,难得的能够让太平军感到惧怕的人物,加之能文能武,因此曾与病死的胡林翼、战死的江忠源被并称为“三杰”。

    杭州被太平军围困的时候,各路援军都驻足不前,唯独赵景贤奋勇,率兵滚营前进,连破谭绍光部十余处寨卡,终以对方兵势浩大,无法再进一步,功败垂成。

    杭州告破以后,赵景贤退保湖州,以四千兵独抗黄文金的三万大军,不仅固守城池,而且每每敢于开城出战,杀伤极多,黄文金拿他毫无办法。想要围城困死他,却又被赵景贤以水师跑船牢牢守住太湖的大钱口,太平军怎么也无法合围。

    却不料才进十一月,气候急转,居然连下了两天鹅毛大雪,把五百里太湖的湖面,扎扎实实地冻成了一块巨大的水晶。这一下,便宜了太平军,自洞庭东山踏冰而过,不费力气便夺占了大钱口,终于封死了外面通往湖州的粮道。接济一断,人人都知道湖州成了危城,只要月余的工夫,就会断粮,再也不可能守住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照规矩,守城大吏是要与城池共存亡的。但这一回,朝廷居然下了一道破天荒的谕旨,指赵景贤“督带团练,杀贼守城,于团练大臣中,最是异常着力”,不仅加赏布政使衔,而且命他这个福建督粮道“交代经手事件,即刻轻装赴福建履任”,竟是给他一个借口,让他赶紧出城。

    这就是说,朝廷已经知道湖州必不可保,然而名城可弃,国士不可弃,希望能保住赵景贤,以备将来大用。

    以当时的情况来说,赵景贤如果率兵杀出,太平军是挡不住他的。但他放不下湖州城里的十余万家乡父老,于是拒绝出城,只写了一封血书,派人带了出去,送给在上海的胞叔赵炳麟,表明与湖州共存亡的决心。

    死志一下,全军感奋,每次开城作战,更加锐不可当。太平军的将领吃足了苦头,于是彼此相戒,不与赵景贤交手,只以大石堆砌成垒,缓缓向城下推进,打持久战。

    这样耗到了腊月,湖州城内眼看存粮将尽,本已守无可守,太平军亦已经开始做破城的打算。谁知却被赵景贤于深夜之中,以两千人突出死战,竟然反过来将太平军的东大垒打破了!打破了还不算,又将垒中所储存的粮食,一鼓荡尽,统统搬回城里去了——于被围的艰难困苦之中,居然抢了敌人的军粮来度日,也算是一桩空前绝后的奇闻了。

    靠着这批粮食,湖州又奇迹般地撑了三个月,才在同治元年的三月里告破。破城之时,赵景贤已是形销骨立,面对冲过来的太平军,几乎连举刀的力气都没有了,终于被俘。

    湖州一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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