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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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第10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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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斯之速!”

    舒一口气,“上一回,就想有所致礼,可惜阴差阳错,未能尽意,今天若再不顾而去,于公于私,都太无礼了”

    微微一顿,“请香!”

    虽然都有了预感,但辅政王真的说出“请香”二字,一屋子的人,还是觉得不大真实

    辅政王真要祭奠阎应元?

    祭奠这个杀了大清兵四万余人的前明典史?

    *

第二一二章 惊世一祭() 
阎应元这座祠庙,确实是“奉旨准建”的,理论上来说,谁都可以上祭,自然也包括咱们的辅政王,可是——

    第一,不能把“准建”当成“敕建”。

    打个不大恰当的譬喻,所谓“准建”,不过是说,给你发张营业执照,从此之后,你可以合法经营啦——较之“敕建”,二者区别之大,犹如民营加油站之于“三桶油”。

    政府总理视察“三桶油”,天经地义;可是,跑进路边一个小小的民营加油站,想干什么呢?

    第二,一定要了解这个“准建”的背景。

    当年,江阴城破之后,屠戮极惨,几乎到了老少无遗的地步,打那儿之后,整个江阴地区,都对清廷采取了不合作的态度,不出仕,不应举,以为沉默的抗议,朝廷百般劝诱,皆无如其何。

    直到乾隆二十四年,高宗下旨,准为阎应元在江阴修祠,这个中央、地方尴尬对峙的局面,才算告一段落。

    某种意义上,朝廷的这个“准建”,是被迫的,究其竟,只是给对峙双方搭了一个台阶——好了,各退一步,别再犟下去了!

    说的再明白些,这座小小的祠庙,对于朝廷和江阴来说,仅仅是一个和解的由头——事实上,即便没有这座祠庙,双方也不可能永远对峙下去,问题只在于,选择一个什么双方都能够接受的由头来“破局”罢了。

    “准建”归“准建”,一切工费,包括日后的维护,都不是出自公帑,而是出自“公所”——即由地方士绅集资。

    当然,江阴富庶,小小一座祠庙,所费有限,并不在话下。

    祠成之后,一百余年来,从来没有过任何官方的祭祀活动,只由守祠之人,年节之时,做简单的供祭。

    实在也不晓得该如何做官方的、正式的祭祀——别的不说,单是这个祭文,就不晓得该怎么写?

    来自民间的香火,也很单薄。

    原因并不复杂,阎应元的身份、事迹,实在太过敏感了,人们会不由自主的自我设限——我去祭奠阎丽亨,会不会被人说成“心怀前朝”?如是,虽然台面上不会有人以此相责,可是,背地里,官府会不会因此而给我穿小鞋?“心怀前朝”的印象一旦坐实了,出仕什么的,更是完全不用指望了。

    所以,这座祠庙,对于朝廷和江阴来说,都仅仅是一个摆设。

    现在,辅政王——位在诸王之上、国朝第一人——要替阎丽亨上祭了!

    这个,这个——

    殿内不止一人,感觉自己的三观有些不大稳当了!

    辅政王说他“受阎丽亨惠甚重”——确实,辅政王和杨侧福晋,是在这座祠庙中相遇的,可是,把这桩姻缘,算成阎应元的功劳,是不是太勉强了些?

    又说什么“没有他的庇佑,轩军从长毛手中克复江阴,也未必就能收功如斯之速”——辅政王一向讲究西学,什么时候信了这套冥冥渺渺的东西?

    有人甚至暗自嘀咕:就算阎某人真的“灵验”,是不是肯保佑大清兵打长毛,怕也难说的很吧?

    嘿嘿。

    但辅政王“请香”二字既出,何人敢磨磨蹭蹭?守祠的老人哆哆嗦嗦的点燃了三支香,交给县主簿,县主簿再恭恭敬敬的递到了辅政王的手上。

    关卓凡接过来的时候,发现这个县主簿的手,也在微微的颤抖。

    一众下属,退向两旁,关卓凡双手持香,缓步走到殿中央,转过身来,正面神像。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在辅政王身上。

    青烟袅袅,隐约明暗。

    “后辈末学,辅政关氏,”关卓凡朗声说道,“谨以馨香一束,达诚申信,致祭于阎忠烈神将军灵前——”

    辅政王一开口,就很有特色了:一是自称“后辈末学,辅政关氏”——自谦之余,自占身份;一是以“阎忠烈神将军”称呼阎应元。

    高宗“准建”阎祠的同时,将江阴城守的三位主将——阎应元、陈明遇、冯厚敦,分别赐谥“忠烈”、“烈愍”、“节愍”,陈明遇的“烈愍”、冯厚敦的“节愍”,尚多少有一层“惜其未识天命,议其梗化之非”的意味,但阎应元的“忠烈”,却是堂皇正大,无可挑剔,显示朝廷和解的诚意,确实是十足十的。

    而“神将军”,则是民间对阎应元的称呼,辅政王将官方的谥号和民间的俗称,揉在一起,倒也别致。

    “尚书曰:‘成周既成,迁殷顽民。’”关卓凡声音清越,“卓凡则以为,于周则顽民,于殷则义士,固各为其主哉!”

    各为自主?

    这

    “当乙酉之时,胜国天下,亡于李闯,本朝入关讨贼,率土归仁,大人先生,熠耀景从!”

    乙酉,即一六四五年;“胜国”,不是胜利之国,刚好相反,败亡之国才称“胜国”,也即本朝称前朝为“胜国”,隐含“为我所胜之国”之意。

    至于“大人先生,熠耀景从”,讥讽的意味,就很重了。

    “江阴,弹丸下邑;典史,微秩末吏,然忠烈神将军从新朝革命之余,为故国回天之举,奋臂于虮虱编氓之中,啸傲于江头片壤之上,独膏二十四万大军之斧钺,树立卓然,前后凡八十一日!其惊心动魄、荡气回肠,百年之后,尤令人不能安坐——”

    微微一顿,“我高宗纯皇帝读史至此,扼腕掩卷,怅然太息!”

    这一段,“弹丸下邑”、“微秩末吏”、“虮虱编氓”、“江头片壤”,无不点明江阴抵抗力量的卑弱,如是,才有“独膏二十四万大军之斧钺,树立卓然,前后凡八十一日”的“惊心动魄、荡气回肠”。

    至于“不能安坐”以及“读史至此,扼腕掩卷,怅然太息”的,其实是关卓凡自己;不过,这个锅,扣到高宗的头上,想来亦无不可——反正,赐谥、建祠,都是高宗手上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关卓凡含蓄的指出,高宗纯皇帝早就替阎应元“平反”啦。

    “明季纲常节义,诚所难言;其掌国柄者,无论贤愚,皆固步自封,以邻为壑,视友如仇,若匪此,列郡何至望风披靡,王师何至势如破竹?”

    “而以忠烈神将军之区区,非独能顾纲常、思节义,更以置锥之地,劳百战雄师,反复无功,则忠烈神将军之忠、之能,光烈千秋矣!”

    “或谓忠烈神将军愚甚,卓凡则谓忠烈神将军忠甚、烈甚!或谓忠烈神将军事不忍传,卓凡则谓岂忍不传?或谓当讳、当讳,卓凡则谓此一时、彼一时,何讳之有?且圣朝宽大,国史褒忠,锡微臣以通谥,许士民以祠祭,岂曰仇之?直甚予之!”

    “发烈士之孤忠,彰圣朝之盛德,周顽、殷义,一视同仁,此其时矣!”

    “既不论周、殷,又何分旗、汉?今时今日,其惟知华夏矣!”

    听到这儿,殿内众人无不心神激荡——

    “题眼”出来了!

    “辛酉以来,筚路蓝缕,生聚教训,吐故纳新,中国面目焕然,忠烈神将军在天之灵,亦必欣喜!”

    咦,“辛酉以来”什么的,不是对法兰西宣战诏书里的话吗?

    是滴,下头还有呢。

    “然有法兰西国,自恃力强,以横逆加我,想我中国虽为至热爱和平之国度,我华夏却为至坚忍果敢之族群,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法夷无知,晓乙酉之江阴事乎?晓神将军之忠烈乎?十万编氓,犹不可侮,况我四万万华夏赤子,挥汗可成雨,众志可成城?”

    “卓凡不才,领衔军机,辅政王事,深知铁石虽坚,非淬火不能成钢,中国非有此一战,不能为东方巨擘,比肩泰西诸强,屹立世界之林,则此役为我华夏淬火之役,明矣!”

    “战端一开,地无分海南漠北,人无分老幼男女,凡我率土之滨,皆应慷慨以赴,前线后方,戮力壹心,则全捷可期!盛世可待!”

    “忠烈神将军在天之灵,其佑我中华矣!”

    “呜呼哀哉!尚飨!”

    *

第二一三章 江山如此多娇() 
滚雷经天,心动神摇。

    语毕,关卓凡举香过顶,长揖到地,如是者三。

    然后,走上前去,将三支香插在神像前的香炉中,退后两步,双腿并拢,对着神像,再敬了一个军礼,这才走到一旁,让出了殿中央的位置。

    嗯,这是“接下来该谁了”的意思吧?

    扈晴晴和杨婉儿对视一眼,姊妹俩心意相通,扈晴晴转向守祠的老人,“老人家,请香吧!”

    老人哆嗦了一下,赶紧去点了六枝香来,待要递给两位侧福晋时,犹豫了,惶惑的看了看县主簿,意思是,由我递给侧福晋,合适吗?

    第一,身份卑微,第二,男女有别——由我来递,会不会冒渎了两位侧福晋?

    县主簿怔了一怔,也反应过来了。

    可是,若说“男女有别”,俺来递,一样是“男女有别”啊!

    哎,侧福晋的侍女在哪里呢?

    侍女也是女子,也“男女有别”,不过,到底是下人,没有什么大关系。

    正在找侧福晋的侍女呢,辅政王说话了,“给我吧!”

    说着,将守祠人手中的香接了过来。

    老人的手,哆哆嗦嗦的,手里的香,差一点儿就拿不稳了。

    扈晴晴、杨婉儿双手持香,走到殿中央,并肩而立,默祷片刻,举香过顶,躬身致礼,如是者三。

    当然,她们两个的动作的幅度,没有关卓凡的那么大。

    两位侧福晋退开之后,赵景贤看向同事们,“松岩、克山、次章,该咱们了吧?”

    刘郇膏、张勇、丁汝昌同时点头。

    殿内诸大人先生,文以赵景贤、刘郇膏地位最高,武以张勇、丁汝昌地位最高。

    当然,这个“咱们”,不止于赵、刘、张、丁四位,卫兵之外,殿内但凡有官身的,统统在其列,包括算不上“大人”的几位地主——江阴县的县令、县丞、主簿。

    这就热闹了。

    县主簿帮着守祠人一块儿点香,然后一一派发,一人三支,最后,他自己也拿了三支香,站到人群的最后。

    殿内空间狭小,赵景贤、刘郇膏、张勇、丁汝昌四个,并肩站在第一排,其余的人,就无所谓位次了,也不能分什么文左武右,不过,人人肃立,气氛还是庄严的。

    心情激越的赵景贤,本来是很想步武辅政王,也口占一篇祭文的,不过,任谁都看得出来,辅政王这一篇雄文,绝非心血来潮,出口成章,而是事先拟就,反复雕琢,一字一词,皆具深意,不可轻替,赵景贤自问没有出口成章的本事,而阎应元的祭文,又是天底下最敏感的文字,一字一词,错忽不得,仓促之间,实在不敢效颦——

    再者说了,也不能抢辅政王的风头啊!

    不过,也不好像两位侧福晋那样“默祷”。

    殿内文武,以张勇爵位为最高,不过,武不压文,特别是祭祀这种事情,一定是文官领衔的,所以,如果有什么祭词要念,一定是出于文官地位最高者——即赵景贤之口。

    于是,赵景贤举香过顶,朗声说道:“忠烈神将军在天之灵,佑我中华!”

    这是辅政王祭文的倒数第二句;“呜呼哀哉!尚飨!”是套语,所以,“忠烈神将军在天之灵,其佑我中华矣”,就是整篇祭文事实上的最后一句。

    话音一落,余者齐齐高声说道,“忠烈神将军在天之灵,佑我中华!”

    殿内空间狭小,这句话十数人一起大声念了出来,轰轰然,梁柱之间,回响不绝。

    其情其景,犹如后世入党、入籍、就职之领誓、宣誓。

    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事实上,说出那句“忠烈神将军在天之灵,佑我中华”之前,赵景贤和同事们,彼此并没有任何的明示、暗示,这个时代,也没有“领誓、宣誓”一说,但“佑我中华”一出口,殿内其他十数人,自然而然,就“忠烈神将军在天之灵”了。

    赵景贤,“呜呼哀哉!尚飨!”

    余者,“呜呼哀哉!尚飨!”

    然后,齐齐举香过顶,长揖到地。

    如是者三。

    至此,礼成。

    神像前的香炉里,五、六十支香,插的满满的,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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