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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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第2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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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和潘祖荫切磋书法金石,貌似逍遥,可始终等不到陛见的通知,其实无比气闷。

    *(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人生都是可怜虫() 
不久前,军机处奏准,进京陛见的官员,入宫之前,不禁和周围往来。外省官员进京陛见,并非甫一抵京便能获得召见,因为要“排班”,常常是要等上好几天的。这些官员在京的日子有限,这么呆在公馆里无所事事,实在是浪费时间。

    当然,京籍的官员,陛见之前,还是不能回家的。

    郭嵩焘也四处走动了一番,但不论相交深浅,都只能虚安慰他,因为确实没有人知道对他的安排的“的信”。

    有人说,恭王去留未定,关贝子还在上海,总得等这个天字第一号官司有了眉目,才谈得上下面的人的出路的。

    这倒是见得深。

    郭嵩焘只好耐着性子等。

    终于“等来了”。

    等来的不是通知入觐的时间,而是任命他为“顾问委员会”的“主任委员”的上谕。

    和上谕一块儿过来的,是崭新的一品朝服,亮红珊瑚顶子,仙鹤补服。

    郭嵩焘目瞪口呆。

    到潘祖荫家传旨的是醇王——这个传旨的钦差的身份也出乎郭嵩焘的意料。

    领旨谢恩之后,郭嵩焘小心翼翼地向醇王请教,这个“顾问委员会”,是怎么一回事?

    醇王笑着摇头,说道:“我也不晓得。‘管部’的是关逸轩,他是你的顶头上司,你直接问他好了。”

    醇王刚走,关卓凡的帖子和名刺就到了。

    郭嵩焘赶忙奉还名刺,对贝子府的来人说,随后就过府拜见贝子。然后换上新的朝服,打轿往柳条胡同而来。

    临行之前,和潘祖荫小议了一番。

    潘祖荫也不晓得“顾问委员会”的来头,不过,潘祖荫对关卓凡是很有好感的。他对郭嵩焘说道:“筠仙,咱们这位贝子,有气魄,有手笔,是个办大事情的。既然他亲自‘管部’,这个‘顾问委员会’,大约错不了。”

    到了毅勇忠诚贝子府,礼遇同文祥,门房上面关照轿子一直抬到二堂阶下,关卓凡已站在阶上相迎。

    郭嵩焘跪下行礼,关卓凡亲手相扶,说道:“筠翁,你是前辈,这个礼我当不起!”

    郭嵩焘起身,关卓凡执着他的手,含笑说道:“仰慕已久,得睹风采!筠翁,我还记得你的那句诗,‘人生都是可怜虫’——我每一念及,都是大畅心胸,端的是写尽天下人、画完世间像!”

    郭嵩焘惊喜莫名,这位关贝子,居然连自己这首打油诗一般的“戏作”都晓得?

    说是“戏作”,其实是“孤愤之作”。

    咸丰九年,即1859年,英法军舰屯集大沽口,郭嵩焘受命赴天津僧格林沁军中帮办军务。僧王既看不起汉人,又看不起文人,而郭嵩焘以学识风骨,也不肯对僧王摧眉折腰,所以两人处的并不愉快。

    郭嵩焘旋奉皇命,赴山东烟台等地查办隐匿侵吞贸易税收情形。地方接待隆重,并致送厚礼。可郭嵩焘自定章程,“不住公馆,不受饮食”,更不受礼。

    他认真查账,严加整顿,清理积弊。税收是增加了,但山东地方怨声载道,随行的人员也因为不能发财而暗地不满。

    僧格林沁趁机会同山东巡抚文煜,联手发难,弹劾郭嵩焘。

    僧王的劾折,朝廷不能不尊重,郭嵩焘以“查办贸易不妥”,“交部议处”。

    郭嵩焘被迫返京,悲叹“虚费两月搜讨之功,忍苦耐劳,尽成一梦。”

    回京路过献县的时候,旅邸题壁一首:“人生都是可伶虫,苦把蹉跎笑乃公。奔走逢迎皆有术,大都如草只随风。”

    这首诗并未“刊行”,不晓得关贝子是如何晓得的?

    郭嵩焘说道:“惭愧,鄙陋之作,有污贝子耳目。”

    关卓凡大笑道:“筠翁,这是‘金句’!正因为‘人生都是可怜虫’,我辈才要每日奋发,就算成不得龙,也要做一条筋骨强健的大虫子!”

    几句话,郭嵩焘被这位小自己二十几岁的年轻旗人,讲得热血沸腾,顿时就起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

    这个名扬四海的关逸轩,真正是名不虚传。

    那个僧格林沁,也是旗人,和这个关逸轩比,真是“两世”的人!

    还有,“金句”二字,真是打入心坎,搔到痒处,郭嵩焘入耳,痛快得不得了。

    换了便服,延入书房,关卓凡款客的,不是茶水,是他“从美国带回来的葡萄酒”,不过,这一次,没扯“法国”就是了。

    关卓凡说道:“筠翁,洋人饭前饭后,都要喝酒,咱们也学一学。先喝一点酒,我再请你用一顿便饭,大冷的天儿,羊肉火锅如何?”

    逸兴遄飞,这么痛快的一顿酒,这么痛快的一顿饭,郭嵩焘不记得,已经多少年没有用过了?

    为人攻讦去粤,以为横遭波劫,正在悲愤莫名,突然发现:原来是天降大任于我之前的琢磨!那种痛快,已经不是“人生得一知己”所能概拟的了。

    郭嵩焘的感觉:原先自己面前有一扇门,开了一条缝,门外的光芒透缝而入。自己扒着门板,从门缝中看出去,但见光景绰约,已足够动人。

    现在,关卓凡替他将这扇门完全推开,明日世界,豁然开朗,万千缤纷,目不暇给。然后关卓凡携着他的手,说道:“筠仙,咱们一块儿走出去!”

    郭嵩焘的心念是:怕什么粉身碎骨?

    关卓凡启用郭嵩焘,是在左宗棠入粤之前,就已经定下来的章程。关卓凡暗中怂恿左宗棠驱郭,一方面是要谋广东这块地盘;另一方面,是要借左宗棠的手,把郭嵩焘赶进自己的怀抱中。

    关卓凡的眼中,若论目光之犀利透彻,观点之卓妙超远,清末开眼看世界的第一人,就是这位郭筠仙。什么林则徐、曾国藩、李鸿章,都得向后排。

    首先,郭嵩焘对清末的积弊的认识,极其深刻。

    这可以从他评价肃顺的一段话中窥得端倪。

    郭嵩焘为肃顺所信用,但他对肃顺严刑峻法的政策的评价却并不高。

    “国家积弊之由,在以例文相涂饰,而事皆内溃;非宽之失,颟顸之失也。

    “今一切以为宽而以严治之,究所举发者,仍以例文涂饰也,于所事之利病原委与所以救弊者未尝讲也。是以诏狱日繁而锢弊滋甚。

    “向者之宽与今日之严,其为颟顸一也。颟顸而宽犹足养和平以为维系人心之本,颟顸而出之以严,而弊不可胜言矣。

    “故某以为省繁刑而崇实政为今日之急务。”

    可以看出,郭嵩焘认为,清末的问题,已经是“体制”的问题”,是“系统”的问题,不是一个人、一个部门、一个地区的问题。整个机体都腐败了,切掉什么部位都不解决问题。极可能,切下来的腐肉愈多,失血愈快,死的愈早。

    而且,切肉的刀子,原本就是这个机体的组成部分,和机体布满同样的病菌,甲乙同体,以甲攻乙,不过交叉感染,加重病情。

    整个机体不发生化学变化,也即不对整个制度进行改革,单纯做肃顺那种物理层面的加减法,没有用。

    不久,肃顺就以“弃市”的悲惨结局验证了郭嵩焘的预言。

    这个时候,郭嵩焘还没有想清楚如何从制度层面改革国家,只是含糊地认识到必须“崇实政”。

    原时空,到了光绪元年,即1875年,郭嵩焘的思想已经成熟了。他在《条陈海防事宜》中说,单单将西方的强盛归结为船坚炮利是错误的,中国若单纯学习西洋的兵学“末技”,“如是以求自强,适足以自弊”。只有学习西方的政治和经济,“先通商贾之气,以立循用西方之基”。

    *(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驱龙入海() 
有意思的是,文祥的《密陈大计疏》,也是光绪元年,即1875年的事情。

    汉、满各自最有洞察力的两个人,同时认识到了,中国在制度层面和西方诸强的巨大差距;而郭嵩焘还认识到了:不同的经济基础,决定不同的上层建筑。这一点,郭嵩焘的见地,又过于文祥了。

    郭嵩焘对于关卓凡“另起炉灶”的设想,感觉犹如看见了另一个自己从浓雾中走了出来——就是那种脑子中有隐约的形象,口中却难以名状,结果被人家明明白白活生生地摆在了眼前的感觉。

    那份痛快和惊喜,无可言语!

    正是!原先的那个“制度”,既然已经腐败不堪,也不知道如何变戏法叫它焕然一新,索性完全不搭理他;在旁边建立一个全新的“制度”,你过你的,我过我的。

    在这个过程中,一点一点抽旧“制度”的血,慢慢地“阴干”他,等到新“制度”茁壮长大了,旧“制度”也就自然死掉了!

    最紧要当然是不要叫新“制度”感染旧“制度”的病菌,大家离得如此之近,如何做成功的“隔离”?

    关键有两个。

    一个是用人,要分得清“新人”和“旧人”,新“制度”一定要用“新人”。

    一个是新“制度”里边,要有足够的新鲜空气,保证“新人”不会“泄气”而变成“旧人”。

    这方面,郭嵩焘是有切肤之痛的。

    就是他赴山东烟台等地,查办隐匿侵吞贸易税收的那一次。

    郭嵩焘在当地设局抽厘,可是用人不当,他任命的厘局绅董私自增加了名目,大肆盘剥商旅,竟至发生福山县的商民怒捣厘局、打死绅董的事情,这也成为僧王和文煜攻讦他的重要口实。

    这个事件,正好成为郭嵩焘品评肃顺的那段话的绝好注脚。

    郭嵩焘谈及此事,长叹一声,说道:“真正是‘请君入瓮’!”

    曾国藩对郭嵩焘有一个评价,是“难堪繁剧”,意思是郭嵩焘只适合出主意当高参,不适合做政务官。

    这个评价,关卓凡认为,只说对了一半。

    郭嵩焘有书生气是真的,可绝非没有任事之能。他不论在山东还是广东,清理积弊、整顿政务,都是立竿见影。而郭嵩焘的“问题”,也正是他不论到哪儿,总要“清理积弊、整顿政务”,也就因此得罪当时当地的官场,包括处理不好和上官的关系。

    在天津,和僧格林沁不睦;在山东,和文煜不和;在广东,和瑞麟不搭调,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就是说,以郭嵩焘的性格和见识,在旧“体制”中,确实“难堪繁剧”。

    在新“体制”中呢?

    郭嵩焘这种人,难道还嫌太多不成?

    何况,在关卓凡的设想中,“顾问委员会”实行“垂直管理”,并不需要和北京的其他衙门发生过多的联系,“顾问委员会”联系的对象,主要是各地的“新政”。

    “顾问委员会”需要的权力,由关卓凡出面,拿过来交到“主任委员”手里。

    所以,应该可以扬郭嵩焘所长,避郭嵩焘所短。

    郭嵩焘的“出身”,对“顾问委员会”早期的工作,也有特别的帮助。

    一般认为,郭嵩焘出身曾国藩幕中。但是,郭嵩焘绝非曾的普通幕僚,他在湘系中,有超然而独特的地位。

    郭嵩焘的年纪,虽然小曾国藩七岁,但两个人却算是“同学”,他们都曾在岳麓书院读书,时间上是有交集的。

    最重要的是,曾国藩的“出山”,是郭嵩焘一力促成。

    洪杨乱起,文宗敕令丁忧在籍的曾国藩兴办团练,曾国藩犹豫不决。郭嵩焘几度登门,反复劝说,曾国藩终为所动,出面创办湘军。

    曾涤生最终变成曾文正,始作俑者,是郭筠仙。

    郭嵩焘于左宗棠,也大致起到了类似的作用。

    郭嵩焘,实在是时代风向最敏锐的感知者。

    “顾问委员会”的第一桩差使,是筹办“奉恩基金”。关卓凡打的算盘,除了“赎买”宗室对“新政”的支持外,他还要通过“奉恩基金”,实现一桩同样重大的图谋:控制所有“新政”的企业的财务。

    因为“奉恩基金”的来源,是从各地新式工矿的盈利中抽成;而要抽成,首先就要弄清楚你有多少盈利,就是说,要盘你的帐。

    如此,就掌握了新式工矿的财务。

    关卓凡决定,新办企业,一律采用西法财务制度,就是“损益表”、“资产负债表”那一套。

    原时空的洋务,办的不伦不类,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财务制度老旧混乱,缺乏符合近现代企业制度的“数目字管理”,多少资源的浪费,多少人在其中上下其手,都根源于此。

    建立了统一的近现代财务制度,企业自己才清楚到底赚了多少,亏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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