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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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第4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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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开源,一个节流。

    关税、厘金,算是开源——这是直接伸手去拿;兴办电报、邮路、新式工矿,也算开源——这是用新服务、新产品,换取国人手中的白银。

    节流,就是“力戒浮冒”,减少一切不必要的开支。

    这里边儿的空间,大的吓人。

    关卓凡给御姐修颐和园,预算是三百五十万两,打宽一点,是四百万两。照目前工程进度来看,总造价不会超过预算,四百万两怎么都到头了。

    可是,这个园子,当初关卓凡曾私底下叫内务府的人打过一个价,对方死活没有准数,只说大致在“一两千万之间”。

    关卓凡明白,“一两千万之间”的意思是,“最少要两千万两”。

    事实上,真拿给内务府去修,百分之百是要超支的,就是说,两千万两也打不住。

    百分之八十的造价,都落入了私人的口袋。

    我靠!

    盐务,也算“开源”,不过,其特殊之处在于,这个财源,不是新开的,原本就是有的,只是后来源头壅塞了,银子愈收愈少,现在,关卓凡要做的,是重新疏通它。

    话头兜了一大圈,我们应该能够看出,整顿盐务对于关卓凡的重大意义了:如果成功,仅两淮一处,每年盐税的增量,就数以百万两计。形象一点说,这笔钱,足够每年修多一个颐和园,或者,再打一场相当规模的局部战争——左宗棠西征,每年花费,亦不过三百五十万两。

    这笔钱,不是一锤子买卖,年年都有,于中国的工业化,将是一个非常稳定的原始积累的来源。

    *(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反噬() 
关卓凡绝不是莽撞的性格,另外,作为一个合格的历史投机者,他拥有足够多的历史资料,做出任何重大决定的时候,都有足够的条件,谋定而后动——至少到目前为止。他不需要只凭一腔热血,闭上眼睛撞大运。

    甚至,如意洲花海帐幕之中,他强推御姐之前,也是在极短的时间之内,经过了缜密的利害得失的分析,才由“小头”指挥“大头”,付诸行动的。

    说到整顿盐务,关卓凡认为,现在入手,阻力最小,事半功倍,可以花最少的投入,获得最大的收益,即是说,现在是整顿盐务的最佳时机。

    这是因为,纲盐制已经彻底败坏,无以为继,票盐制则尚未成气候,两淮盐政,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另外,战争和李世忠这两样东东,进一步将两淮盐务打得支离破碎,旧的利益格局已经分崩离析,新的利益格局还未建立起来,虽然看上去千头万绪,其实,却隐然是“一张白纸好画图”。

    苏州过后没艇搭,过了这个村,很可能就没有这个店了,现在不下手,岂非愚甚?

    *

    *

    伊克桑杀李世忠的第二天,“叫起”之后,一众军机大臣回到军机直庐,开议“整顿两淮盐务”。

    几位大军机,包括恭王,心头都弥漫着既兴奋、又不安的感觉。

    整顿盐务的好处在哪儿、难处又在哪儿,这几位当国者,心里面都是清清楚楚的。另外,关卓凡虽未明说,但几乎每个人都可默喻:借整顿盐务的机会,朝廷的手,顺理成章的伸进两江,特别是苏北——那里是湘军的真正的大本营。如果操作得当有力,很有可能,经此一役,就将两江的治权,重新收归枢府。

    两江为天下之重,两江拿回来了,其余的省份,就不在话下了。

    这样一个美妙的光景,略一思之,便不由心旌摇动。

    现在的问题是:一,该如何整顿两淮的盐务?二,又该如何借整顿盐务的机会,连两江的政务人事,一并“整顿”?

    犹如一众医家,围着一个罹患膏肓之疾的病家,都微微皱眉:该从哪里下刀子呢?

    “伊子山这一刀砍得好!”文祥先开口了,“毒血流出来了!”

    大家都觉得“毒血流出来了”的譬喻甚妙,一齐点头。

    恭王说道:“博川说的是!而且,通前彻后,处置得宜,张弛有度,有古大臣之风!”

    转头对关卓凡微笑说道:“逸轩,子山跟了你几年,我看,是历练出来了!”

    关卓凡心中微动,轻轻摇了摇头,含笑说道:“六哥且莫夸他。李世忠党羽旧部,安不安静,是否‘奉旨唯谨’,就靠他这一刀,和一个‘荫生’,到底压不压得住,后面还有没有首尾,还得拭目以待。”

    曹毓瑛说道:“李世忠朝秦暮楚,纯以钱帛笼络部下,这班三心二意的逐利之徒,朝廷既未往绝路上逼他们,哪里会铤而走险?轩王爷只诛首恶,余党不究,临之以威,继之以恩,这个策略,再合适不过了。”

    顿了一顿,转了话题,说道:“我觉得,博川‘毒血流出来了’的譬喻好!官盐壅滞,犹如气血不畅,几个要紧的关窍,一定要实实在在地打通他!”

    关卓凡看了曹毓瑛一眼,点头说道:“琢如所言甚是!咱们就来看看,到底有哪几个‘要紧的关窍’?”

    按“座次”,轮到许庚身发言了,他轻轻咳了一声,说道:“官盐壅滞,是因为盐价畸高,老百姓都吃不起盐了——穷家小户,竞月食淡!”

    顿了一顿,说道:“盐价何以畸高?总是由场到岸,一路上规费太多!”

    “场”,指的是盐场,即食盐的生产地;“岸”,指的是食盐的消费地。

    郭嵩焘点了点头,接口说道:“此其一。其二,总商下面,场商、运商、窝商,诸多名目,都要分一杯羹,则盐价不高,何以分润自肥?”

    “场商”即“盐场之商”、“坐场之商”,算是食盐的生产商,控制灶户——食盐的个体生产者,垄断向灶户的食盐收购权。

    “运商”,也叫“引商”,他们向“场商”收购食盐,运送到“岸”——即食盐的消费地,进行销售,算是食盐的流通环节。

    为此,“运商”必须向盐政衙门申请“盐引”——即食盐销售许可证,一“引”大约三、四百斤,并“据引定课”,即缴纳盐税。“运商”又称“引商”,由此而来。

    在申请“盐引”之前,“引商”要先出资占据“引地”——即取得食盐消费地的独家销售权。

    “引地”又称“引窝”,所谓“窝商”,就是持有“引窝”的商人,他们向“引商”出租“引窝”,坐食巨利。

    “总商”,高居于“场商”、“运商”、“窝商”之上,皆为朝廷封敕,算是盐政衙门的代理人,代表朝廷,管理区域内的盐商,协助盐政衙门征收盐税。

    清承明制,盐务也是如此,以上种种,基本承自明朝的“纲盐制”。所谓“纲盐制”,大致是将食盐的销售分为若干“纲”,每一“纲”,含若干万“引”,入“纲”者,方有权行盐。

    话头扯得略远,回到会议上来。

    文祥说道:“大约还有其三:盐政衙门,叠床架屋,多有近水楼台、上下其手的,盐商们拿出来打点的银子,自然也要计入盐价的。”

    关卓凡心想:这个话,你来说,不用我开口,最好不过。

    轩郡王乃做总结性发言:“其一、其二、其三——这三点,确实是盐价畸高之关键!盐价畸高,老百姓买不起官盐,又不能不吃盐,只好去买私盐,于是私盐大兴,官盐壅滞!朝廷的盐税收不上来,盐商的日子也过不下去,嘿嘿,原想择肥而噬的,没想到最终反噬了自个儿!真正是……滑稽!”

    恭王叹了口气,说道:“逸轩这‘反噬’二字,说的极好,盐务堕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实在是自作自受!”

    顿了一顿,说道:“既知关节所在,就可以对症下药。嗯,陶云汀主政两江的时候,改纲盐为票盐,似乎颇见功效。”

    云汀,是陶澍的号。

    *(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耶?() 
“是!”文祥接口说道,“陶文毅改纲为票,没过多久,楚西各‘岸’,盐价骤贱,民众为之欢声雷动!”

    说到这儿,他掩不住自己兴奋的神色,说道:“非但如此!我记得,陶文毅行‘纲改票’之前,淮北盐场,每年行盐,不过二十万‘引’,新法之后,每年行盐,大增到四十六万‘引’,翻了一倍有多!真正是‘一纲行两纲之盐,一纲收两纲之课’!‘纲改票’,实在是官民两便之法!”

    陶澍谥“文毅”,文祥身份不同恭王,为表示对前辈的尊重,乃以谥号称呼陶澍。

    所谓“票”,和“引”一样,也是一种食盐销售许可证。不同之处在于,获取这个食盐销售许可证的资格,“票”、“引”大有分别。

    文祥说完,本以为必会大获同僚的呼应,不料除恭王微微点头,露出了赞许的神色外,关、曹、许、郭四人,都沉吟不语。

    他颇为奇怪,想了一想,说道:“当然,有人笑就有人哭。陶文毅之‘纲改票’,究其竟三个字——‘解盐禁’!只论盐课之有无,不问商贾之南北!一票不过十‘引’起计,所需本钱无几,纳课之后,即可领票赴场买盐;到‘岸’行销,亦无需斥巨资租借‘引窝’——如此,虽小商小贩亦可行盐!”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如此一来,什么‘总商’、‘引商’、‘窝商’,再也吃不了独食,卖不了高价,日子就难过了!‘场商’也一样——一票之盐数量有限,‘票商’、‘票贩’买盐,不需要和他们打交道,直接找灶户就好!”

    关卓凡微笑说道:“博川譬解的明白极了!拿洋人的话来说,陶文毅的‘纲改票’,就是‘破除垄断,降低门槛,自由竞争’。”

    “破除垄断,降低门槛,自由竞争”,众人听在耳中,大感新鲜,略略深想,真正是“指画明白”,相互以目,都是微微点头。

    文祥心里更奇怪了:你这十二个字,说得多好!但为什么神色之间,对“纲改票”,似有不以为然之意?难道……

    不过,这不像轩郡王一向以来做事做人的套路呀!

    他试探着说道:“王爷这十二个字,真正深惬我心!只是,‘自由竞争’之下,必然有人笑、有人哭,两淮的盐商,既交不起朝廷的重课,又没有生意可做,破产散家者,不知凡几?有家产庭园皆没于官者,子孙流离失所,甚至外出乞讨!唉,‘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思之令人恻然!”

    关卓凡可没“恻然”,他哈哈大笑:“博川,原来你也看《石头记》的!”

    众人都是会心一笑。

    关卓凡敛了笑容,一字一顿地说道:“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耶?”

    文祥心里愈加奇怪了,用探询的目光看着关卓凡。

    关卓凡微微一笑,说道:“博川,你必是在想,我方才似乎对陶文毅的‘纲改票’,有一点不以为然的意思,现在又来说什么‘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这,是不是有些自相矛盾啊?”

    文祥脸上微微一红,但他的心地,风光霁月,随即坦然说道:“是有一点不解,就请王爷指教。”

    关卓凡说道:“博川,你方才说的,其实一个字也没有错,‘纲改票’之后,盐价骤降,盐课大增,看上去,确实是‘官民两便’。”

    顿了一顿,说道:“可是,我担心的是,这个头开得虽好,可日子长了,是否会无以为继?”

    无以为继?

    关卓凡在文祥和恭王的眼睛中看出疑问:何以云之?

    他微微正了正身子,平静地说道:“‘纲改票’的初衷,是官盐壅滞,私盐猖獗,为抑私扬官,不得不行。改制之后,官盐的销量,确实有所增长,这个很好。但是,私盐呢?可曾有所裁抑?”

    文祥略一深思,不由心头大震。

    “纲改票”之后,私盐不但没有得到“裁抑”,反而愈加猖獗,不然,也不会生出来张六、李世忠这等枭獍。“纲改票”之前的私枭,顶多持械冲卡、拒捕,决不至于如张六般揭竿而起,更没有李世忠那么大的势力,为朝廷心腹患!

    这是怎么回事?

    文祥的背上渗出汗来。

    恭王也变得面色凝重。

    关卓凡叹了口气,说道:“这其中缘故,其实也没有多么复杂。陶文毅‘纲改票’,‘降低门槛’,小商小贩亦可行盐。这其中,有多少是原先的私枭私贩?难道朝廷许可他们正大光明的行盐,他们就不贩私了?私盐可是不用纳课的!”

    顿了一顿,关卓凡加重了语气:“他们原来都是见不得光的,现在可好了,有了‘官身’了!一张盐票在手,经过的地方,关卡上面,明知他们挟私,也难以查处!有这张‘官符’傍身,略假时日,私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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