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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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第5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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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对王爷有二心呢?”

    “广府人有一句俗语,”关卓凡平静地说道,“叫做‘一事还一事’。雪岩对我忠心,应毋庸议,可是,不见得我要他做什么,他都能痛痛快快去做。”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何况我要他做的,不啻打倒昨日之自己!如果他现在的生意做的不顺手,还好说些,偏偏一切顺风顺水,遽然调转船头,这儿——”

    关卓凡虚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说道:“未必转得过弯儿来。”

    王爷要胡某人做什么事情,竟然严重到要“打倒昨日之自己”?

    扈晴晴想:我要不要问一问?

    正在犹豫,关卓凡沉吟着说道:“还有,雪岩重情义,好面子,这个事儿,牵连极广,他放不放得下脸面,难说得很。”

    到底什么事儿啊?

    扈晴晴忍不住了,樱唇微启,还没来得及出声,关卓凡又说话了:“对了,前些日子,你回杭州替舅舅扫墓,是住在雪岩家吧?”

    “舅舅”两个字之前,没有一个“你”字。

    这一字之无,叫扈晴晴心头大热。

    扈晴晴自幼父母双亡,全靠舅舅一手带大,舅甥感情之深,和亲生父女无异。舅舅殁于杭州城破,在上海的扈晴晴发下大誓,残破杭州城的长毛主将谭绍光不死,她绝不委身于人。这才有彼时的上海县正堂关卓凡那句“杀谭绍光,这有何难”的豪言壮语。

    她极深情地看了一眼关卓凡,柔声说道:“是,胡观察和罗姐姐,照应得极是周到。”

    你住在谁家,谁家都会“照应得极是周到”,这不是重点。

    “我听说,”关卓凡的语气,显得颇为随意,“雪岩元宝街的宅子,有意思的很,你是亲身住进去了,到底怎么个状况呢?”

    扈晴晴微微一怔,但她是极冰雪聪明的女子,转念之间,已隐约猜到了关卓凡这么问的用意了。

    “是挺有意思的。”扈晴晴说,“胡观察的大宅,占了整条元宝街——不过,这条街,原先并不叫这个名字。”

    “这条街,从头至尾,重新用青条石铺过了,中间高,两头低,形似元宝之心,‘元宝街’之名,就是这么叫开来的。不过,胡家并非有意摹状元宝,如此铺路,是为了排水——雨水由高往低走,尽数流入街边的暗渠。暴雨如注之时,杭州城其余地方,哪怕积水三尺,元宝街也是干干净净的。”

    “哦?厉害。”

    “还有更厉害的。”扈晴晴说,“我下了轿子,一抬头,先吓了一跳:这所宅子的围墙,一眼看过去,竟然足有五、六丈高!单是墙脚基石,就比我还高!”

    关卓凡“嘿”了一声,说道:“紫禁城的围墙,也没有这么高!”

    扈晴晴心中一震,默不作声了。

    关卓凡感觉到了女人的异样,他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地捏了捏,说道:“我就是随便一说,你别摆在心上,该说什么还说什么。”

    怎么能够不“摆在心上”?什么又是“该说”的?

    扈晴晴沉默片刻,突然轻轻一笑,说道:“胡家有一处所在,你必定觉得极好的——大宅里有一座好大的‘走马楼’,既气派,又精致,你倒猜猜,里面住着什么人?”

    “我哪儿猜得着?”

    “是胡观察的十二个妾,号称‘十二金钗’。”

    关卓凡忍不住,又轻轻地“嘿”了一声。

    扈晴晴微微偏过头,含着笑,斜睨着他,说道:“怎么样,好生羡慕吧?还有你羡慕的呢——这‘十二金钗’,全不劳胡观察自个儿费心,一个一个,都是我罗姐姐亲手挑拣,亲自接进府里的!”

    关卓凡再次“嘿”了一声:“这份贤惠……可是有点儿……过了。”

    “过什么呀,”扈晴晴说,“好处大着呢!”

    顿了一顿,说道:“胡观察单为罗姐姐造了一座‘百狮楼’,乃是整座大宅最华奢、最气派的所在,我在胡家,住的就是这个‘百狮楼’——果然华奢,果然气派!”

    “‘百狮楼’?”关卓凡奇道,“怎么取了这么个奇怪的名字?这……可不像闺房绣楼的名字啊。”

    “罗姐姐行四,”扈晴晴说,“熟人称她‘罗四太太’。外面的人,不知底细,以讹传讹,以‘罗四’为‘螺狮’——罗姐姐出身杭州的‘螺狮门’嘛!于是,都叫她‘螺狮太太’。胡观察听说了,觉得有趣,索性将错就错,就给她的绣楼,起了这么个名字。”

    “原来如此——‘百狮楼’,嘿嘿,好大的气魄!”

    “楼如其名呢!”扈晴晴微微一笑,“未入楼内,远远望去,只见四边的栏杆上,金光闪烁,耀目生辉,我当时奇怪了:那是什么呀?”

    “进了‘百狮楼’,登上二楼,推门而出,才弄明白:原来每一根栏杆的望柱上,都用紫檀打磨出一个狮子,一共一百个,正合‘百狮楼’之名;狮子的眼睛,竟是用黄金铸成的——我看到的那些光闪闪的物事,就是这些狮子的金眼睛!”

    “好家伙!”

    关卓凡惊叹了一句,又说道:“外边都传雪岩‘起居奢华,过于王侯’,看来,人言不虚啊!”

    扈晴晴轻声一笑,说道:“京城的王府,我没福气见识,我只见过轩郡王在上海的别邸——和人家胡观察的宅子,还真是比不了。”

    关卓凡心里悠悠一叹:原时空,胡雪岩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确实不为无因!

    *(未完待续。)

第一二五章 生意和主意() 
胡雪岩终于接到了轩郡王召见的通知。

    帖子上注明“请着便服”,不论这种客气是真是假,胡雪岩自然都是不敢当真的,依旧袍褂朝珠,一丝不苟。

    不过,磕过了头、行过了礼,因为是“通家之好”,“请换便服”的待遇,胡雪岩就不必再客气了。

    在偏厅去了大帽子,脱了袍褂,换上了便服,重新进入花厅,先给王爷做了一个长揖,轩郡王落座之后,胡雪岩又是一揖,然后才斜签着座了下来。

    关卓凡一瞥之间,已看清了客人袍子上的花样:用颜色和袍子底色相仿的丝线,绣着梅花朵朵,苞蕾初开,是刚刚绽放的模样。

    这件丝袍,花色看上去似乎颇为“低调”,但关卓凡晓得,京里一班极讲究衣食的旗下贵介子弟,有这么一种风气:一日之内,不同时辰,衣饰上的花样都不一样,清晨含苞,上午初绽,中午怒放,如果错了,便会为人耻笑,以为“不上道”。

    目下是巳处一刻,正是“初绽”之时。

    嗯,看来,这个“时尚潮流”,胡雪岩也赶上了。

    “王爷扶危定倾……”

    “雪岩,咱们俩是朋友,”关卓凡摆了摆手,“不说这些有的没的。”

    一大篇歌功颂德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被关卓凡打断了,胡雪岩不由得一滞。

    他没读过太多的书,文绉绉的话,其实说不大来,这篇说辞,是事先反复打叠好了“稿子”的,还经过了门下清客的“润色”,被逼得全部吞回肚子里,颇为难受。

    不过,“咱们俩是朋友”这种话,想来王爷不会跟谁都说,胡雪岩听在耳中,精神一振,打好腹稿不得展布的遗憾,也就不大觉得了。

    “我请你来,叙旧之外,有一样物事,要借你的法眼,一窥究竟。”

    胡雪岩赶忙说道:“不敢,请王爷谕示。”

    心里想:什么物事?

    关卓凡喊了声“来人”,便有一个青衣听差,捧了一个绸布包裹,趋步上堂。

    关卓凡点了点头:“请胡大人过目。”

    听差微微躬身,将绸布包裹向胡雪岩递了过来。

    胡雪岩赶忙站起,双手接过。

    关卓凡做了个“解开它”的手势。

    胡雪岩将包裹放在椅子旁边的案几上,小心地解了开来。

    一眼看去,胡雪岩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绸布包裹之中,是一束雪白的生丝。

    定了定神,确定自己没有眼花,胡雪岩想:这不该是生丝——生丝怎么可能这么白呢?嗯,是不是洋人弄出来的什么新鲜花样?就像“哔叽呢”一类的东西?

    以手轻触,他终于确定了:这就是生丝。

    可是,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生丝——顺滑无比,雪白耀眼?

    一时间,胡雪岩脑中转过了无数的念头,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了。

    胡雪岩脸上表情的变化,逃不过关卓凡的眼睛,他暗暗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雪岩,你怎么看?”

    “啊?”胡雪岩一惊,从仲怔中清醒过来。

    “光墉失仪,王爷恕罪!”胡雪岩说,“我实在是……实在是……呃,我实在是没见过这么好的生丝!”

    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光墉冒昧,请王爷示下,这束生丝,呃,从何处得来?”

    “日本。”

    “日本?”

    “是,日本有一班人,从法兰西国,购进了一批新式的缫车,金属骨架,蒸汽驱动,这束丝,就是用这个新式的缫车缫出来的。”

    胡雪岩张了张嘴,一时之间,接不上话头了。

    “我还听说,”关卓凡缓缓说道,“这种缫车,缫丝的速度,一架顶得上十几台咱们现用的木缫车。若以人工计算,一台新式缫车,顶得上三十个人工——就是说,新式缫车一日的产量,用人工,要一个月。”

    胡雪岩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动起来。

    关卓凡不再说话,端起盖碗,轻轻地拨着水面上的茶叶。当然,这个动作,并不代表“端茶送客”,并没有听差扯起嗓子喊:“送客——”

    过了好一会儿,胡雪岩突然眼睛放光,他轻轻吁了口气,说道:“幸好,幸好!幸好是日本!”

    “幸好?”关卓凡微微皱眉,“怎么说?”

    胡雪岩微微欠身,赔笑说道:“王爷说的话,在日本国,那不是一言九鼎?”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关卓凡似笑非笑地说,“你是说,叫我想个法子,打消了日本那边买新式缫车、建新式缫丝厂的事情?”

    “呃,是,这个……一切都在王爷洞鉴之中。”

    “雪岩,”关卓凡淡淡说道,“你打的这个主意,好生没有出息。”

    胡雪岩浑身一震,脸色立即白了。

    他滞了一滞,颤声说道:“光墉……糊涂,请王爷……教训。”

    关卓凡放下盖碗,脸上还是似笑非笑的:“雪岩,咱们是通家之好,又是交心的朋友,所以我不跟你客气——换一个人,我也不会这么说。”

    “是,是,王爷眷爱,光墉铭感五内。”

    “你是做大生意的,”关卓凡说,“素以信誉著称。嗯,做生意,难道不是靠给客人供应上好的货色来赚钱吗?什么时候改了道道——靠把人家的好货色打消掉,逼客人买自己的次等货来赚钱的?”

    这话说得更重了,胡雪岩再也坐不住了,他站了起来,躬身说道:“王爷教训得极是!光墉惶恐,光墉惭愧!”

    “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照你说的去做了——可是,如果在日本开新式缫丝厂的,不是日本当地的人,而是英国人、法国人呢?你说,我有什么法子,能叫洋人不用自家的新机器,而是非用咱们的土缫车不可?”

    “这……光墉思虑不周,惶愧无地!”

    “我就奇怪了——”关卓凡盯着胡雪岩的眼睛,“‘胡财神’难道就没有法子,做出和这束丝一般滑、一般白的丝来?”

    胡雪岩嗫嚅了两下,过了片刻,终于艰涩地说道:“‘财神’二字,是外边人的玩笑话,光墉如何当得?呃,王爷明鉴,其实,咱们也不是没有法子缫出一般滑、一般白的丝来——也去购置这种新式的缫车就可以了!”

    顿了一顿,说道:“可是,光墉还有下情上禀。”

    “你说。”

    *(未完待续。)

第一二六章 潮流,潮流() 
胡雪岩想了一想,说道:“王爷晓得的,江浙的养蚕人家,大多是自产自销——自家养蚕,自家缫丝,然后卖给丝行。乡下人家,几乎家家都有一部缫车,家中女子,不分老幼,皆操此业。”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说句实在话,一年下来,一家人是混个温饱还是忍饥挨饿,乃至迎婚嫁娶,养老送终,都和这部缫车,有莫大的关联。”

    “新式的缫车,既然……一架顶得上十几架土缫车,一架顶得上三十个人工,岂非……岂非……呃,岂非购进一架洋缫车,就有十几家的土缫车……再无用武之地?岂非……就有三十个养蚕缫丝人……打破了饭碗?”

    这段话,胡雪岩是壮着胆子说出来的,他一边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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