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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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第7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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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卓凡咽了一口唾沫,艰难的说道:“回母后皇太后,张太后为胞弟苦苦求情,最后,竟然……在世宗面前……跪了下来。”

    慈安没有说话。

    养心殿东暖阁内,一时之间,安静极了,“上头”愈来愈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军机大臣们,都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的紧紧的。

    “啪!”

    声音虽不大,但清清楚楚,是击案的爆响!

    自辛酉年“垂帘听政”以来,母后皇太后从未有过这样的举动!

    她一向温婉柔和,“叫起”的时候,对于臣下,重话都不会说一句,甚至在被人气哭了的时候,也是如此——肃顺、恭王、醇王,都干过类似的事儿。

    况乎击案——拍桌子?!

    关卓凡当即撩袍跪倒,五位大军机,一起伏下身去。

    过了好一会儿,慈安终于开口说话了。

    “如果我自己的弟弟犯法了……”

    声音不高,但微微颤抖,听得出来,她在努力抑制自己激越的情绪。

    “……国家有制度,该怎么处分就怎么处分,就算是冤枉了他,也是合该他倒霉,我是不敢为他求情的……”

    说到这儿,一声冷笑,“我可比不了这位张太后!‘母后皇太后’什么的,‘圣母皇太后’什么的,不做也就不做了,有什么大不了?可是,叫我向自己的胞侄下跪、磕头,这样的事儿,我,我……还真是做不出来!”

    五位军机大臣,此起彼伏,连连叩首。

    “就是这么着……”慈安的声音,变得十分干涩,“也没有把她弟弟救下来,是吧?”

    关卓凡低声说道:“是……”

    慈安又是一声冷笑,说道:“方才,我还在掏心窝子,说什么,‘像前明世宗皇帝那样,一定要认回自己的生身父母,倒是更合人伦的’,现在看来,这位世宗皇帝眼中的‘人伦’,除了自己个儿的生身父母,竟是再没有其他的人的位置了!”

    大军机们停止了叩首的动作,但是,没有人敢说话。

    慈安咬着细白的牙齿,“这样的皇帝……”

    军机大臣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不过,母后皇太后终究忍住了,没有把下边儿的话说了出来。

    母后皇太后说的是:“折子里说什么……‘减杀丧仪’——又是怎么回事?”

    “回母后皇太后,”关卓凡说道,“张太后为胞弟求情不果,一病不起。张鹤龄庾死狱中,噩耗传来,张太后病体支离,经受不住,便……崩逝了。”

    顿了一顿,“一俟张太后升遐,世宗便下旨,杀掉了张延陵。”

    “上头”传来了轻轻的指节敲击桌面的声音。

    “母后皇太后明鉴,”关卓凡轻声说道,“这种情形下,张太后是不可能……风光大丧的。”

    慈安“嗯”了一声。

    “还有,”关卓凡说道,“张太后的本谥是‘孝康敬皇后’,后来改成了‘孝成敬皇后’,嗯,那是前明崇祯十四年,或者,拿南明自个儿的说法,是‘弘光元年’的事情。”

    “南明?‘弘光元年’?”慈安想了一想,反应过来了,“那个时候,本朝不是已经入关了吗?”

    “是。”

    慈安皱了皱眉,说道:“世宗、张太后,距本朝入关,都已经好几代了吧?

    “是。”

    “都这种时候了,”慈安说道,“怎么还有功夫……去折腾几代之前的一个太后的谥号?为的什么呀?”

    “回母后皇太后,”关卓凡说道,“说是张太后的谥号,犯了兴宗的常皇后的讳,呃,要避讳。”

    慈安愣了一愣,说道:“兴宗……这是哪一位皇帝啊?”

    关卓凡连忙说道:“臣说的不明白——这位‘兴宗’,指的是明太祖的太子朱标,他薨得早,并没有做过皇帝,是皇太孙惠帝登基之后,追尊本生父为‘兴宗’的。”

    “哦。”

    “明惠帝追尊嫡母常氏为‘孝康皇后’,”关卓凡说道,“不过,明成祖即位后,改‘孝康皇后’为‘敬懿皇太子妃’,因此,张太后的‘孝康皇后’,本来是没有和常皇后的谥号犯重的。”

    至于朱棣为什么要将他大嫂的谥号,从“皇后”贬为“太子妃”,不需要关卓凡进一步解释,慈安也能默喻。

    “可是,”关卓凡继续说道,“南明那帮子人,不晓得为了什么,又将常皇后的谥号,从‘敬懿皇太子妃’,改回了‘孝康皇后’,这样一来,张太后的谥号,就和常皇后的谥号,犯重了,于是……”

    说到这儿,打住了。

    “就是说,”慈安说道,“一位正正经经的皇后,要给一位……从来没有真正做过皇后的……让路?”

    “呃,是。”

    慈安重重的冷笑了一声,说道:“弘光朝廷的君臣,不晓得是怎么想的?大敌当前,不想着励精图治,不想着整军经武,不想着爱抚民力,一天到晚,净折腾这些莫名其妙的玩意儿!怪不得……本朝兵锋所指,摧枯拉朽!”

    哇,母后皇太后这番话,见解既精,气势又足,可真不大像她平日……

    “是!母后皇太后圣明!”

    “咱们……可是不能学他们!”

    “是,臣等谨遵慈谕!”

    “不能学他们”——似乎……若有深意?

    “宝廷、鲍湛霖的折子,”慈安朗声说道,“该怎么处置?嗣皇帝的事儿,该怎么办?——你们几个,看着办吧!”

    “是!”

    “是……”

    大军机们,参差不齐的应答着,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了如山般的威压。

    “好了,都跪安吧!”

    微微一顿,“轩亲王……留一留。”

    “是!”

    *(未完待续。)

第二二五章 仗马之鸣() 
就在母后皇太后花容变色,击案做愤激语时,醇王的“为明申统嗣大道以抚舆情以安人心以固国本伏乞睿断事”一折,递进了内奏事处。

    这份折子,自然是刘宝第捉刀的。

    昨天傍晚,“一醉方休”之后,到了半夜丑初的时候,刘宝第醒了过来,洗了把脸,喝了杯浓浓的酽茶,自觉文思泉涌,于是研墨濡笔,文不加点,一挥而就。成稿之后,摇头晃脑的读了一遍,自觉气势纵横,花团锦簇,心中得意,将“谏草”交给醇王的近侍,又去倒头大睡了。

    这是他的“名士做派”,不过,醇王欣赏的,就是他这份“名士做派”。

    醇王用早膳的时候,近侍递上刘宝第的折稿,醇王看了,大为激赏,吩咐不要叫醒刘先生,自己动手,改了一两个字,誊正之后,携折入宫。

    进了宫,第一件事,便是来到内奏事处,将“为明申统嗣大道以抚舆情以安人心以固国本伏乞睿断事”一折递了进去。

    醇王递交奏折的时候,军机正在养心殿东暖阁“叫起”,因此,他既不知道昨天鲍湛霖上了一个“沥陈小宗入继大宗弊曷胜言仰祈睿鉴事”的折子,也不知道军机“叫起”时母后皇太后击案愤激之种种。

    慈安看到醇王的折子,是在午憩起身之后。

    这份折子,不论怎么“气势纵横、花团锦簇”,到底还是昨天刘宝第在箑亭说的那一套,什么“臣宝廷‘为文宗显皇帝血嗣未绝仰祈睿鉴事’折,流毒于外”,“坊间物议沸腾,人心动摇”,“亟需睿断,明申继统承嗣之大道”,“庶几人心欣悦,天下乂安”。不然,“国本动摇”,“诚恐天下解体,国亡无日”。等等等等。

    这份折子,如果在鲍湛霖的折子之前,为慈安看到,还是可以唬一唬人的。可是,鲍湛霖“沥陈小宗入继大宗弊曷胜言仰祈睿鉴事”一折在前。这份“为明申统嗣大道以抚舆情以安人心以固国本伏乞睿断事”的折子,就显得非常尴尬了。

    对于慈安来说,醇王的折子,形同瞪起了眼睛,大声说道,“我不管‘小宗入继大宗’有什么‘弊’!我不管文宗显皇帝有没有留下什么‘血嗣’!我也不管你和‘西边儿’两个皇太后是死是活!反正,就是要‘小宗入继大宗’!就是要‘小宗入继大宗’!”

    有血淋淋的“大礼议”打底儿,什么“国本动摇”、“天下解体”,也吓不住慈安了——而且,刚好相反。“大礼议”闹腾的那么凶,不就是“小宗入继大宗”搞出来的吗?“小宗入继大宗”,“人心”才不“欣悦”,“天下”才不“乂安”,才会“国本动摇”,才……“诚恐天下解体,国亡无日”呢!

    宫中传出的消息是,母后皇太后对着醇郡王的折子,“连连冷笑”。

    待醇王得到鲍湛霖上折的消息,他脑筋再不灵光。也察觉到了自己处境的尴尬,一时之间,颇有进不得、退不得、上不得、下不得之苦。

    这个时候,军机“叫起”时母后皇太后愤激“击案”的情形。也传了出来,朝野上下,莫不震动。

    大多数人听了,都张口结舌,甚至有为之面色改变、举止失措的。

    如果拍桌子的那位,是圣母皇太后。大伙儿还不会如此震动。因为“西边儿”的脾性,本就刚强硬朗,激动颜色,算是“情理之中”;“东边儿”的脾性,却是温和柔婉,她“击案”,真正叫“失却常度”——由此可见,母后皇太后“愤激”到了什么程度!

    “老实头”真发起火来,才是最可怕的。

    至此,虽未公开宣示,但“上头”对嗣皇帝人选的态度,其实已经清清楚楚了。

    还有,私下底,大伙儿都有一个共识:单靠母后皇太后一人,难有如此清楚的理路,她的背后,一定还有高人指点,此“高人”谁何,嘿嘿,不必问,就用脚后跟想,也能够想的出来的。

    考虑到这位“高人”同文宗显皇帝“未绝”的“血嗣”之间的特殊关系……

    呃,呃!……

    这种情形之下,还要不要做仗马之鸣,可真的要好好儿的掂量一番了!

    醇王觉出形势不妙,谋之于刘宝第,刘宝第兀自安慰他:“王爷马首在前,尽有正人贞士追随的——待吴柳堂谏章一上,形势必定为之一变!”

    吴可读压力山大。

    他其实已经拟了一个稿子,重点强调,泰西文明,虽不无可借鉴之处,但其女子继统、承嗣的规矩,中国却不能轻易照搬。吴可读倒没有提什么“华夷之辨”,只是说“中外国情有别”,不可“一概而论”。

    他举了泰西设置“议院”的例子,说此举虽然颇有“上古共和之义”,但是,“三代以上,天下为天下人之天下;三代以下,天下为一姓之天下”,“议院”之设,致“君上之权下替”,咱们难道也照猫画虎、“天下为天下人之天下”不成?

    吴可读这个折子,别出蹊径,“议院”的例子,尤其有力量,颇有信心,递了上去之后,可以动摇天听。

    可是,鲍湛霖的折子一出来,他这个稿子,就用不了了!

    因为,吴可读看得清楚,目下嗣皇帝人选的关节,已不在于什么男、女之异,也不在什么中、外之别了,最紧要的那个关节是:如何去除“小宗入继大宗”之弊?

    这个“弊”,其实是无可去除的。

    但是,不解决这个问题,就没有法子让“上头”相信:文宗显皇帝父子,不会血祀断绝;我自己,不会变成张太后第二。

    “上头”不相信这个,她就不会去立别人的儿子做嗣皇帝。

    我还有一个女儿呢!

    吴可读、刘宝第灯下密斟。

    “柳堂,”刘宝第说,“你看这样子成不成?‘大礼议’既然绕不过去,就只好替它涂脂抹粉了!

    吴可读皱了皱眉:“涂脂抹粉?”

    “我是说,”刘宝第笑了一笑,“明世宗其实也有不得已之处,当初答应承嗣,纯属被迫为之,后来变更成议,不能说是‘食言’、‘背恩’什么的。”

    “你是说……”

    “杨廷和草武宗遗诏,”刘宝第说道,“‘尊奉祖训兄终弟及之文’,迎娶世宗来京‘嗣皇帝位’,你看,‘兄终弟及’,‘嗣皇帝位’,明明白白,堂弟接堂哥的位子,没有什么‘承皇考嗣’一类的说法啊,等人家到了北京,才图穷匕现,叫人家必须以皇太子的身份登基,既继统,又承嗣,人家不乐意,须怪不得人家!”

    吴可读叹了口气,说道:“颂宇,你这话,只能说对了一半。小宗继统,承大宗的嗣,这是天经地义的,原不必在遗诏中明说。而且,彼时那个情形,如果明白说了,世宗就必定不肯奉诏进京了——他是兴献王的独子,他承孝宗的嗣,兴献王就绝嗣了!”

    顿了顿,说道:“可是,就国家社稷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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