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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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第7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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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毓瑛沉声说道:“自有国法!”

    文、许、郭三人,皆是一震,文祥想说什么,嗫嚅了一下,没有说出来。

    关卓凡轻叹一声:“奈何还有人情啊!”

    “王爷!”

    关卓凡摆了摆手,“琢如,你先听我说。”

    曹毓瑛不说话了。

    “我与诸公,”关卓凡平静的说道,“肝胆相照,无事不可言,此处亦无第六人在——”

    说到这儿,看了眼不远处的卫兵,笑了一笑,“那两位不算,再说,他们也听不清楚咱们的说话。”

    顿了顿,“既如此,咱们的话,就摊开来说罢!——毋庸讳言,刺客之主使者谁何,我所疑者,同诸公所疑者,大约是同一人。”

    关卓凡的声音,十分平静,但文、曹、许、郭四人,心跳再次加快了。

    “刺客固然顽固,”关卓凡继续说道,“可是,假以时日,反复勘磨,总是审的出来的,那么,若刺客之主使者,果真即我与诸公所疑者——”

    顿了顿,“琢如说的不错——‘自有国法’,可是,到时候,到底该置其人于哪一条国法呢?”

    没有人接口,包括曹毓瑛。

    “琢如方才说,”关卓凡说道,“许某的行径,较之谋反大逆,根本无二,其问刑,亦应比照谋反大逆,凌迟处死,逢赦不赦——”

    顿了顿,“虽说主从有别,可是,幕后主使者,一定不能算作‘从犯’吧?若将许某付诸凌迟重典,这位幕后主使,又该置诸何典呢?”

    “还有,若真的‘比照谋反大逆’,‘逢赦不赦’,即不能引用‘八议’中的‘议亲’、‘议贵’等名目了——嘿,到时候,就算有人有心替他求情,都没处下嘴!”

    芙蓉榭中,一片沉默。

    “退一万步来说,”关卓凡说道,“就算恩自上出,顶多、顶多,凌迟改为斩首——如当年肃顺之故事。难道,还能像烧酒胡同一样,仅仅削爵、黜出玉牒、终身高墙圈禁?”

    烧酒胡同,指的是已被削去惇亲王爵的奕誴。

    “我倒是乐意的,”关卓凡苦笑了一下,“可是,我怕有人不乐意——别的不说,只怕轩军就先闹了起来!”

    这句话,在大军机们的心头,又重重的敲了一下。

    “唐章怀太子写过一首《黄台瓜辞》,”关卓凡说道,“希翼可以感动武后,不对亲生子女,赶尽杀绝。”

    顿了一顿,曼声吟道,“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犹自可,摘绝抱蔓归。”

    吟罢,微微一笑,“诗词一道,我是不在行的,这几句,我没有记错吧?”

    文祥胸臆之间,微觉气血翻涌,低声说道:“一字不错,王爷记心极佳。”

    “章怀太子的诗写得好,”关卓凡说道,“可惜,武后的心肠更硬!章怀太子终于被废为庶人,继之被迫自尽,只留下一首《黄台瓜辞》,供后人做千古之叹,唉!”

    章怀太子即李贤,他是武则天的次子,时太子李弘猝死,被续立为太子。故太子李弘是武则天的长子,李贤的胞兄,其薨逝的情形,颇为诡异,人皆传为武后鸩杀;李贤接太子位后,与母后疑隙渐开,自觉不能保全,将步乃兄之后尘,于是做《黄台瓜辞》,向母后婉转哀求,可是,终于不能免祸。

    “类似的情形,”关卓凡说道,“我不希望,在咱们大清,一而再、再而三的重演了!”

    灯光之下,四位大军机的面色,都极凝重。

    “康、雍年间,九王夺嫡、兄弟阋墙什么的就不说了,”关卓凡说道,“就说文宗章皇帝的几个兄弟吧!宣宗成皇帝失手踢死隐志郡王,致贻终身之憾;原惇亲王奕誴,悖乱荒唐,削爵圈禁——这,已经是‘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了!难道,真的要……‘三摘犹自可’?”

    顿了顿,“无论如何,吾不忍为也!”

    文祥鼻酸眼热,正要开口,曹毓瑛缓缓说道:“只怕……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

    关卓凡微微一笑,“琢如你放心,我不是小孩子,吃了一次亏,哪里还能吃第二次?——就算‘虎有伤人意’,那也是伤不到人的!”

    “王爷仁之尽、义之至,真正是无以复加了!”文祥激动的说道,“如果有人兀自不悟,不肯自新,那真是……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不错!”关卓凡恬然的点了点头,“一切都看天意!”

    “王爷宽仁大度,包涵四海!”许庚身说道,“不过,刺客的处置,对外头,总要有一个交代吧?似乎也不好直捅捅的说,不审不问,就处死了?”

    “是,”郭嵩焘说道,“这样的一个大案子,不可以不审不问的,不然,一定有许多人不服气——尤其是轩军。”

    关卓凡沉吟了一下,说道:“星叔和筠仙说得对,这样吧,对外就这么说——刺客身有隐疾,刑讯之时,突然发作,抢救不来,就此暴毙,如何?”

    无人异议。

    “这个事儿,”关卓凡说道,“希望到此为止——树欲静,风亦止!咱们还有多少大事要办?不好再浪费精力,做无谓的纷争了!”

    这个貌似良好的愿望,自然是不会实现的,事实上,不但“风”不会“止”,“树”,也根本没真打算“静”的。

    *(未完待续。)

第二七七章 风云激荡之时,义士用命之日() 
树不静,风不止。

    风来自太平湖。

    太平湖醇郡王府,箑亭。

    亥初一刻左右——大约就是朝内北小街轩亲王府后花园芙蓉榭的聚会散去的时候——醇王步入箑亭。

    已在亭中等候的刘宝第,站起身来:“王爷。”

    醇王点了点头,没有吭声,坐了下来。

    他一向敬重刘宝第,阖府称“先生”而不名,这个态度,是比较少见的。

    昏暗的灯光下,醇王的眯缝眼、扫帚眉、塌鼻梁、厚嘴唇,都扭在了一起,十分的难看。

    箑亭也是装了“气死风灯”的,不过,灯罩不是玻璃,是用羊皮纸做的。

    刘宝第的神色,依旧坦然。

    醇王吐了一口粗气,声音低沉:“怎么样?”

    “荣仲华说,”刘宝第说道,“他对王爷,只有八个字,‘追随到底,同进同退’!”

    醇王皱在一起的眼睛、眉毛、鼻子、嘴巴,微微的舒展开来,点了点头,说道:“仲华总算是有良心的!”

    荣仲华,荣禄,同治六年的这个时候,正担任神机营的“全营翼长”。

    神机营的架构,是很奇葩的。

    神机营的最上头,是“钦命总理神机营事务”的王爷,恭王、醇王哥儿俩,都干过这个差使,有一段时间,还是同时“总理神机营事务”,由恭王“佩戴印钥”。目下,自只剩下醇王一位了,“佩戴印钥”的,自然也就是醇王了。

    其下,是“神机营管理大臣”,就是原先文祥干的活儿。文祥辞差之后,“神机营管理大臣”变成了一个荣誉性质的衔头,无定例、定员,有时候,还会空缺——譬如现在。神机营的一切大权,都掌握在“钦命总理神机营事务”的王爷——也即醇王手中。

    再往下,就到了“总理全营事务翼长”,简称“全营翼长”,衔级比同提督,一共三名。另外,同提督一样,“全营翼长”也被称为“军门”。

    “全营翼长”之下,是“翼长”。“翼长”不是带兵的,而是文案处、营务处、印务处、粮饷处、核对处、稿案处等“六处”的主管,就是说,是行政官员。

    “翼长”之下,是“专操大臣”。不过,这个“专操大臣”,也不是“带兵”的,只能算是“练兵”的。

    神机营的兵员,是从京师原有各旗营中“精中选精”,包括前锋营﹑护军营﹑火器营﹑健锐营、骁骑营,等等。不过,这些兵员,入神机营之后,并未脱离原有的编制,神机营的功能,只是把这批所谓的“精锐”,集合在一起,加以训练,训练结束了,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如果遇有战事,也是以相同的方式进行集结,出队作战。

    所谓“专操大臣”,顾名思义,就是专门负责“操练”的。整个神机营,分为数队,每一队,由一到两位“专操大臣”负责。这个“队”的分法,基本上是以兵员的原籍营为准,即,来自前锋营的为一队,来自护军营的为一队,来自健锐营的为一队。

    再往下,具体到每一队,有管带、营总、把总,架构上,同原先的旗营,没有什么本质不同,只是多少混了一点点勇营的意思进来。

    真见仗的时候,“专操大臣”是不带队的,领兵打仗的,是“全营翼长”和各队的管带们。

    看到这儿,我们可以感叹,神机营是何等样的一朵奇葩了:

    其一,本质上,神机营只是各旗营的所谓“精锐”的一个松散的联合体,根本算不得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军队。甚至,我们可以说,某种意义上,神机营仅仅是一个“训练营”。

    其二,自全营翼长至各队管带,中间隔了翼长和专操大臣两层,平日,全营翼长既不直接负责管理,也不直接负责训练,打仗的时候,却要带兵出战,这个,真正叫“将不知兵,兵不知将”了。

    全营翼长尤如此,上头那位“钦命总理神机营事务”的王爷,就更不必说了。

    这样的“军队”,能够打仗?

    神机营的奇葩,不止于架构,其训练方式,更加奇葩——不,远不止本书之前吐槽过的那些,不过,未免离题太远,容后再表。

    神机营的架构,并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奇葩的。

    成军的时候,神机营暂时没有自己独立的“编制”,算是无可奈何——因为神机营之成军,还是“旗营”的思路,其兵员,来自于现有的各旗营,这些兵,人人都有自己的旗属,枝牵蔓连,盘根错节,将之打乱,重新编制,涉及的因素,实在太过复杂,所以,只好以这种“联合体”的形式,暂且将就。

    可是,文祥做“神机营管理大臣”的时候,是直接抓管理和训练的,“专操大臣”也有,不过,仅仅算是他的助手。那个时候,“全营翼长”是直接管带各队的,文案处、营务处、印务处、粮饷处、核对处、稿案处等“六处”,只是普通的庶务单位,只有“委员”,没有“翼长”,更加没有凌驾于各队之上。

    文祥辞差之后,醇王全面接手,神机营的架构,层级愈来愈多,上下之间,愈来愈脱节,醇王本人,也愈来愈高高在上,最终,变成了这样的一副奇葩面目。

    好了,偏题了,言归正传。

    “受知于王爷之前,”刘宝第说道,“荣仲华落魄成了什么样子?他能有今天,全靠王爷一手提拔!王爷于他,恩同再造!他感激图报,‘追随到底,同进同退’,分所应当!”

    咸丰九年的时候,荣禄得罪于肃顺,不得不去户部银库员外郎之职,他捐了个候补道,可是,一直补不到实缺,整整三年,赋闲在家,一直到走通了太平湖的路子,投入神机营,做了文案处的“翼长”,才算“起复”了。

    “也得他自个儿有良心!”醇王哼了一声,“这个世道,‘分所应当’的事儿多了,有几个真正知恩图报的?背恩负义的,倒是不少!”

    刘宝第微微一笑,说道:“王爷放心,荣仲华确实是个有良心的!不过——”

    “不过什么?”

    “有良心是一回事儿,有担当——就是另外的一回事儿了。”

    “担当?”醇王的眼睛、眉毛、鼻子、嘴巴,又开始往一块儿扭了,“你是说,荣仲华——”

    “不,王爷误会了,”刘宝第说道,“我的意思正正相反,我是说,荣仲华是个有担当的!”

    “哦?怎么说?”

    “我对荣仲华说,王爷期许于你的,是‘大有作为’,而不仅仅是‘追随到底,同进同退’啊。”

    “‘大有作为’?”

    醇王沉吟了一下,点头说道:“先生这个四个字,有味道!——荣仲华怎么说?”

    醇王对“先生”的态度,终于恢复到原先的模样了。

    “荣仲华说,‘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

    “嗯?嗯……”

    将“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在脑子中转了两圈,醇王的小眼睛,终于亮了起来:“好,好。”

    顿了顿,“还有什么吗?”

    “暂时就这么多了,”刘宝第说道,“王爷毕竟没有跟我交底儿,荣仲华的表态,算是至矣尽矣,无法说的更多了。”

    听到“王爷毕竟没有跟我交底儿”,醇王皱了皱眉,不过,没有马上有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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