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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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第9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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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不服气的,就是旺察氏。

    嗯,肃顺的妻子早故,两个儿子,都是姨太太生的——一人生一个,眼前的两个少年,年少的一个,是旺察氏所出;年长的一个,是另一个姨太太所出。

    “这么说,”关卓凡缓缓说道,“这两个孩子,大的是征善,小的是承善了。”

    旺察氏没有想到,轩亲王居然晓得、记得两个孩子的名字,连忙说道:“是,是!征善、承善,快给轩三叔磕头!”

    两个少年又一次磕下头去。

    “好了,好了,”关卓凡说道,“可以了!请起来罢!”

    顿了一顿,“有什么话,咱们进去说——肃顺的事情,不是顾问委员会可以自专的,你不要怪他们。”

    “我也没有怪他们,我只是……”

    “进去说话罢!”关卓凡打断了她的话头,“来人,扶他们起来,带他们进去!”

    说罢,关卓凡向郭嵩焘点一点头。

    郭嵩焘会意,伸手一让,关卓凡向两边的人群拱一拱手,拾步上阶,进了顾问委员会的大门。

    轩亲王莅临视察,顾问委员会这里,本来有一个和外务部一样的基本的迎接的礼仪,为了这场意外的变故,免掉了。

    *

第一九三章 王爷容禀() 
进了大门,关卓凡对郭嵩焘说道,“筠仙,咱们先见一见肃豫庭的如夫人和孩子,看一看到底怎么回事儿?其余的事情,等见过了她们娘儿仨,再说吧。”

    郭嵩焘一愣,倒不是因为轩亲王要接见旺察氏母子,而是轩亲王提及肃顺的时候,用了“肃豫庭”的称呼——“豫庭”是肃顺的号,肃顺、端华、载垣“三凶”伏法之后,朝野提及肃顺,或者直呼其名,或者称其“肃六”,不论台面上、还是私底下,都极少有人称呼肃顺字号的。

    还有,“如夫人”,也是比较客气的说法。

    遥想辛酉之年,就是眼前的这位轩亲王,亲手拿下“肃豫庭”的,郭嵩焘意有所动,连忙说道:“是,谨遵王爷的均谕!”

    顿了顿,“请王爷的示,就在我的内签押房见,如何?”

    “很好。”

    旺察氏一进屋子,见关卓凡居中坐在上首,郭嵩焘则坐在下首左边第一张椅子上,她立即转头,将身后的征善、承善拉了过来,“快,给轩三叔磕头!给郭大人磕头!”

    这是第三次“给轩三叔磕头”了,不过,“轩三叔”固然可以居之不疑,“郭大人”却不好安坐受礼。

    论品级,郭嵩焘一品大员,闲散宗室呢,不过赏戴四品顶戴,赏穿四品武职补服,彼此天差地远;征善、承善兄弟俩又是“罪属”,不过,他们既未逐出玉牒,就算天潢贵胄,且并非顾问委员会的职官,不是郭嵩焘该管,这个礼,实在不好受他们的,眼见拦已是拦不住了,郭嵩焘只好站了起来,侧过身子,避了开去。

    “好了,”关卓凡说道,“起来吧,不要再行礼了——”

    微微一顿,“虽说‘礼多人不怪’,可总是这么起起伏伏的,就不大好说话了。”

    轩亲王的口气十分温和,面上还带着微笑。

    旺察氏福了一福,“是!谢王爷!”

    直起身子,对征善、承善说道,“看,轩三叔对你们小哥儿俩多好!还不赶紧谢过轩三叔!”

    于是,两个少年又磕了一个头,这才站起身来。

    关卓凡多少有点儿哭笑不得了,不过,语气依旧温和,“夫人请坐吧。”

    旺察氏一愣,随即赔笑说道:“王爷面前,哪儿有我坐的道理呢?”

    “征善、承善两个,”关卓凡说道,“辈分低,年纪小,就站着说话好了,你的身份不同,还是请坐吧!”

    旺察氏这才确定,轩亲王并不是假客气,心头跳了一跳,又福了一福,低声告了个罪,才在右首边最后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不过,脊背没有靠在椅背上,斜签着身子,双手拢膝,微微的垂着头,规规矩矩的,较之方才那副“豁了出去”的泼辣模样,判若两人。

    关卓凡这才看清,旺察氏、征善、承善娘儿仨,穿的都是棉布的衣裳,虽然除了膝盖,别的部位都干干净净的,却早已浆洗的发白了,承善的袍摆,还打了一个小小的补丁。

    如此穿着,两个少年腰间的“黄金带”,便显得异常扎眼了。

    看上去,两条“黄金带”都是新崭崭的——可知,平日里是极少扎用的。

    年纪较长的征善也好,年纪较小的承善也好,生的都很清秀,承善的模样,明显是随母亲的,征善大约亦然——都没有多少肃顺的影子。两个少年站在一起,若不加说明,必定有人以为,他们是一母同胞。

    不过,这小哥儿俩,眼下却都是一副瑟瑟缩缩、拘束得手脚不晓得往哪里放的样子,加上寒素的衣饰,叫人实在难以把他们同“黄金带”所代表的身份联系在一起。

    关卓凡不由暗暗感慨了。

    想当年,他们两个的父亲,是何等样熏天的势焰?今日之前,关卓凡从没有见过征善、承善兄弟俩,不过,想象的出来,那个时候,他们两个,必是多少人当做凤凰一般的捧着、供着的!

    如今呢?

    荣枯之辨,不过如是。

    就是旺察氏,别看好像多么泼辣、多么“豁的出去”,可是,也不是当年那个直面如林刀枪、亢声“要说法”的女人了,关卓凡留意到,旺察氏细白的手指,紧紧的捏着自己大腿接近膝盖的部位——这是十分紧张的表现。

    关卓凡想起了一个传说来:在热河的时候,肃顺的一个宠妾,不知天高地厚,仗着自家老爷的势,在圣母皇太后跟前,言语之间,颇不礼貌。以慈禧的身份,自然不可以同臣子的姨太太口角,只好暂时咽下了这口气,但是,从此更加恨肃顺入骨了。

    这个传说,未知真假,深宫之中的圣母皇太后,怎么会跟臣子的小妾有所交集呢?关卓凡从来没有就此向慈禧求证过,想来,如果真有其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宠妾,不会是征善的母亲,十有八九,就是眼前的旺察氏了。

    “你方才说,”关卓凡开口了,“家里目下已经快揭不开锅了——”

    微微一顿,“何以至此?我记得,当年带队查看肃顺家产的,是文博川,他对你们家的管家,是有交代的,嗯,大致是这么一句话——”

    说到这儿,指了指征善、承善,“‘他们小哥儿俩的东西,可以尽量带走’——对吧?”

    “是!王爷说的不差!”

    旺察氏用力的点了点头,“这是文中堂菩萨心肠!高抬贵手,许两个孩子带一些细软出去,变卖度日!”

    “高抬贵手”的说法,不伦不类,不过,自然没有人跟她纠缠这些细节。

    “当时,”关卓凡说道,“你们是带了两个大箱子出去的——嗯,彼时,两位如夫人都不在现场,不过,这个事情,该属实吧?彼时,时间仓促,不容细细挑选,自然尽量拣值钱的东西拿,两大箱子的细软,精打细算,本该有十几二十年的日子好过,怎么不过五、六年的光景,就河落海干了?这,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啊?”

    “王爷容禀!”旺察氏很认真的说了句“戏词”,“文中堂菩萨心肠,两大箱子细软的事情,铁定是属实的,可是,不敢欺瞒王爷,这么些年,我们娘儿几个,由头至尾,都没有见过这两个大箱子!”

    *

第一九四章 背主() 
关卓凡大出意外。

    征善、承善两兄弟被赶出劈柴胡同的府邸的时候,带走了两个大箱子,此事众目睽睽,绝无虚假,旺察氏却说,“这么些年,我们娘儿几个,由头至尾,都没有见过这两个大箱子”——岂不可怪?

    还有,也是更重要的,带队抄肃顺家的是文祥,交代肃府管家“他们小哥儿俩的东西,可以尽量带走”的,也是文祥,则此事之出入分寸,如果拿捏的不好,便可能影响文祥的清誉!

    关卓凡皱起了眉头,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声音也变的冰冷了:“你的话出奇!征善、承善两兄弟,并非分府别居,查看家产,本该抄的一干二净,一个铜板,也没有给‘罪属’留下的道理!许你母子带走若许财物,这是朝廷法外施仁!是穆宗毅皇帝和两宫皇太后天高地厚之恩!你却说什么‘由头至尾,都没有见过’?看来,外头的人说你‘胡搅蛮缠’,还算是客气的了!”

    “朝廷法外施仁”、“穆宗毅皇帝和两宫皇太后天高地厚之恩”一说,轻轻巧巧的,关卓凡就将文祥可能要负的责任,推到了“朝廷”以及“穆宗毅皇帝和两宫皇太后”的头上。

    轩亲王突然作色,征善、承善两个年轻人,吓得瑟瑟发抖,也不晓得,要不要跪了下去?

    旺察氏却晓得关卓凡误会了,她是极机警的一个人,立即站起身来,微微一福,说道:“王爷误会我的意思了!文中堂真正是菩萨心肠!那是没的说的!朝廷的恩典,也真正是天高地厚!可是,我们家的那个管家,却不是个东西!”

    管家?

    关卓凡隐约猜到了几分,他放缓了语气,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王爷容禀!”旺察氏再来了句“戏词”,“我们家那个管家,叫做乌大,抄家的时候,我和征善的额娘,都还圈着;征善、承善两个,都还小——承善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弄不清楚,还以为一大群人进府里来,是要唱戏呢!”

    微微一顿,“那两大箱细软,自然由头至尾,都是乌大经的手,我说‘这么些年,我们娘儿几个,由头至尾,都没有见过这两个大箱子’——不是虚言!王爷面前,我可不敢信口开河!”

    “你是说,”关卓凡说道,“你和征善的母亲,得脱缧绁之后,这些财物,还是放在乌大处,由他把持、处置,你们两位如夫人,一直没有真正经过手,甚至……见都没有亲眼见过?”

    旺察氏愣了愣,想了一想,才明白过来,“得脱缧绁”是什么意思。

    “是!王爷明鉴!”

    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出来’之后,我走去乌大那儿,向他要那两箱东西,乌大却说,本来,既然‘查看家产’,府里的物件,就是一个碟子、一个碗也不能带出来的,这两箱东西,文大人也好,他乌大也好,都是担了天大的责任的——一句话,这些东西,都是见不得光的!”

    顿了顿,“还有,我们娘儿四个,都是‘罪属’,现在风头火势的,这些东西,可不敢放在我和征善额娘那里,不然,一不小心‘露了白’,麻烦就大了!他的意思是,过些日子,等过了风头,他再暗地里托人,一件一件的,慢慢儿的变现,总要每一件都卖上一个好价钱,细水长流的,叫我们娘儿四个,后半辈子,有一份舒心安生的日子过。”

    关卓凡微微一笑,“听起来,好像有那么点儿道理嘛。”

    “可不是吗?”旺察氏说道,“连王爷都觉得有道理,我一个女人,就更加觉得有道理了!”

    顿了顿,“还有,那个时候,家里的那些古董、细软,到底值多少钱,又该如何变现,我是一窍不通的,于是,乌大怎么说,就怎么好了。”

    “刚开始的时候,情形还好,每隔一、两个月,乌大就会拿三、五十两银子过来,日子多少还过得去;征善、承善哥儿俩,是不能再去宗学的了,我和征善额娘两个,自个儿省一省,还有多余的力量,替他们小哥儿俩请先生。”

    关卓凡看了看征善、承善,“他们兄弟俩,一直在读书?”

    旺察氏微微苦笑,“不是‘一直’——只读到去年的年底。”

    顿了顿,“家里已经快揭不开锅了,实在是再没有请先生的力量了。

    说到这儿,微微放低了声音,“我们家老爷,圈在宗人府的时候,曾经托人给我们带话,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无论怎么着,征善、承善两个,书不能不读!老爷他人虽然去了,这个话,我们姐儿俩,并不敢忘!可是,唉……”

    关卓凡沉吟一下,说道:“圈禁之时,同外界通传消息,是绝大的忌讳——不论通传的是什么样的消息。所以,你们家老爷就有什么话,你们也只摆在心里就好,不必向外人多说什么。”

    旺察氏吓了一跳,连忙福了下去,“是!多谢王爷提点!”

    直起身子,赔笑说道:“不过,王爷和郭大人,自然不能算是‘外人’。”

    关卓凡心想,你倒是醒目啊。

    “你说,‘征善、承善哥儿俩,是不能再去宗学的了’——是宗学那边儿不纳,还是有别的什么缘故?”

    “回王爷的话,”旺察氏说道,“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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