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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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第9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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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大人”一脸的尴尬,这个事儿,“下头的人”,其实是跟他汇报过的,不过,他的答复是,“这件事情,顾问委员会不能自专,现在正忙着筹备登基大典,等登基大典过了,找个合适的时机,我向轩亲王请示吧。”

    郭嵩焘的真实想法,是肃顺为轩亲王的死敌——辛酉政变,肃顺可是轩亲王亲手拿下的啊!——轩亲王不可能乐意照应肃顺的后人,自己拿此事向他请示,是平白的叫他作难,不如拖上一拖,肃顺的家人,自然便知难而退了,这件事情,也便自然而然的“阴干”了。

    谁曾想,这个旺察氏,胆子如许之大,竟然敢当街“拦轿告御状”呢?

    “我想,”旺察氏说道,“这个事儿,我得亲口跟郭大人说才成!”

    *

第一九七章 聪明的过头儿了() 
“郭大人”更尴尬了。

    “可是,”旺察氏说道,“郭大人是忙极了的人,哪里得空儿见我一个小女人呢?再者说了,平素,郭大人至少有一半的时间,呆在军机处,帮着轩亲王办理国家大事,也不晓得哪一天、哪个时辰来顾问委员会这儿啊?”

    顿了顿,“我听人说,今儿个下午,轩王爷要来银碗胡同视察顾问委员会,我想,郭大人必定要在场陪着王爷的,我就到顾问委员会的大门口等着好了!我的运气着实不坏,还……真就等到了!”

    说到这儿,微微透了口气,放低了声音,“往后的事儿,王爷……都见到了。”

    关卓凡心里说,这个女人,其实聪明的很嘛!

    旺察氏其实心知肚明,自己的请求,顾问委员会“下头的人”,不会不往“上边儿”汇报,“郭大人”不会不晓得这个事儿,然而,她嘴上却说,“十有八九,这个事儿,下头的人,没有跟郭大人请示”——如此一来,不管有没有责任,都不关郭嵩焘的事情了。

    以郭嵩焘的身份,并不需要她“一个小女人”来缓颊,但如此轻轻一笔,宕了开去,至少,在轩亲王面前,彼此可以免于尴尬。

    还有,她话中“哪儿得空儿见我一个小女人”、“忙极了”的那个人,其实是指轩亲王;今天她来到顾问委员会,也明明是找轩亲王告顾问委员会的状的——这个话,她“拦轿”的时候,曾经毫不避讳的嚷了出来。眼下,却极见机的改了口,说是来找“郭大人”的——如此婉转进言,亦可使彼此免于尴尬。

    嗯,生活会让我们成长、成熟啊。

    关卓凡看了看征善、承善,开口了:

    “看上去,这两个孩子,教养的不错,是个懂规矩的样子,这几年,你们姐妹两个,嗯,不容易!算是没有辜负朝廷法外施仁的至意!”

    旺察氏听出话风,心头猛地一跳,赶紧站起身来,福了一福,“王爷夸奖,我……呃,我们姐儿俩,可是不敢当呢!”

    “不过,”关卓凡说道,“有一层,你可是想左了!”

    旺察氏愕然,“啊?呃,请王爷……开导。”

    “你受乌大的要挟,”关卓凡说道,“不敢出首告他,这是不对的!文中堂网开一面,许他小哥儿俩,带一部分财物出去,我说过了,这不但是文中堂……嗯,‘菩萨心肠’,更是朝廷法外施仁,是穆宗毅皇帝和两宫皇太后天高地厚之恩!是光明正大的!乌大若果如你所言,则不但是背主求窃,还是抗命、违旨!是要重重治罪的!”

    旺察氏没有想到轩亲王会如此定性乌大的所作所为,激动的“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高声说道:“是我糊涂!求王爷替我们娘儿几个做主!”

    她一跪下,征善、承善两个,也立即跟着跪下了。

    “不过,”关卓凡说道,“我也不能只听你的一面之词,这件事情,我还是要派人查问的。”

    “王爷尽管派人查问!”旺察氏大声说道,“但凡我说了一个字儿的假话,王爷就把我重新圈起来!”

    关卓凡微微一笑,“好了,起来吧。”

    旺察氏站起身来,未等征善、承善跟着起身,扭头说道:“你们两个,跪着听轩三叔的教训!”

    征善、承善便跪着不动了。

    关卓凡略有些尴尬,不过,这是旺察氏以母亲的身份教训儿子,做为“轩三叔”,并不好干涉的,只好由得她了。

    “你说‘罪不及妻孥’,”关卓凡说道,“这句话却是说对了,这确实是朝廷的宗旨,我本人,也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顿了顿,“嗯,征善、承善进宗学读书,并不是什么军国大事,我看,就不必另行请旨了,我叫人跟宗学那边儿打个招呼,过了年,他们小哥儿俩,就进去读书吧!”

    旺察氏喜出望外!

    她豁出脸面,闹得一天星斗,说到底,并不是为了“恩俸”的资格,而是为了两个孩子的进学读书。

    自己请不起先生,才想到要进宗学——宗学不但不收学费,还有免费的茶水、饭食;宗学不纳,只好倒回来自己请先生——如此,就不得不来顾问委员会争这个“恩俸”的资格,拿这笔“恩俸”去请先生。

    她再一次跪倒在地,眼中已是流下泪来,“王爷的恩典,真正是天高地厚!我给王爷磕头了!”

    说着,磕下头去。

    征善、承善两个,不待她嘱咐,也跟着磕下头去。

    “这个礼过了!”关卓凡伸出手,虚扶了一扶,“再说,这不是我的恩典,是朝廷的恩典!”

    顿了顿,“你不要再行这样的大礼了,这里没有女子,我和郭大人,都不好——承善,你和哥哥,赶紧把额娘搀起来!”

    承善一愣,抬起头,怯怯的看了看上头的“轩三叔”,又偷偷的看了看身旁的母亲,手伸到半途,止住了——他不晓得,该不该照“轩三叔”的吩咐,将母亲搀了起来?

    征善却醒目的多,答了声“是!”站起身来,走到旺察氏身旁,轻声说道:“小妈,请起来吧!”然后,向弟弟微微颔首示意。

    承善会意了,赶紧爬了起来,来搀母亲。

    旺察氏低声说道:“谢王爷!”

    然后,搭着两个孩子的手,站起身来。

    轩亲王点了点头,对母慈子孝的场面表示满意,正要说话,旺察氏说道:“明儿个,我和征善额娘,带上他们小哥儿俩,到府上给明太太磕头去!”

    轩亲王虽然已经娶了两位正福晋,不过,这两位正福晋的身份,一个比一个特殊,再者说了,王爷和福晋平素也不住在一起,因此,外界通常视白氏、明氏两位嫂子,为朝阳北小街轩亲王府的女主人。目下,镇国夫人远在美利坚“陪读”,轩亲王府的女主人,自然就是明太太了。

    不过,旺察氏这么说,又未免聪明的过头了。

    顾问委员会是国家最重要的机构之一,银碗胡同的衙署,是谈国事、公事的地方,说出来的话,应该正大堂皇,不应涉及私意——轩亲王方才其实已经提点过了,“这不是我的恩典,是朝廷的恩典”。

    何况,上头不是只有轩亲王一人,还有一位顾委会的郭主委哩?

    *

第一九八章 我亦不必再内疚神明了!() 
唉,“小女人”就是“小女人”。

    不过,不能再“提点”她了,不然,痕迹就太重了——赶紧把话头扯开是正经。

    关卓凡没有接旺察氏“明儿个,我们娘儿几个,到府上给明太太磕头去”的话头,微微清了一下喉咙,说道:“至于‘恩俸’——”

    略略沉吟了一下,“征善、承善都没有爵位,这个闲散宗室,只有真正生计艰难、经核查属实的,才会由奉恩基金予以适当照应——”

    说到这儿,转向郭嵩焘,“筠仙,你看这样子好不好?先多少给母子支一笔款子,叫他们过了这个年节——”

    微微一顿,“这笔款子,算是‘预支’——如果核查之后,旺察氏今日所说,并不属实,再追讨回来就是了。”

    郭嵩焘连忙欠身说道:“是,谨遵王爷均谕!”

    旺察氏喜不可禁!

    她明白,轩王爷虽然说什么“核查之后,若不属实,追讨回来”云云,其实是已经允准了征善、承善的领取“恩俸”的资格了!

    来银碗胡同“拦轿告御状”之前,她打的算盘,是“恩俸”的资格和进宗学读书,二取其一就好,并不敢有兼而得之的奢望,孰料真的就鱼与熊得兼了!正是所望甚奢,所获更奢,想到艰难黯淡的日子,终于熬到了尽头,怎么能够不喜出望外?

    “噗通”一声,旺察氏再一次跪倒在地,泪如泉涌,声音也哽咽了,“王爷的大恩大德,我不晓得该怎么报答?只好下辈子做牛做马……”

    这么说就不像了,关卓凡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摆了摆手,止住了她的话头,然后,目光移到了随着旺察氏跪下来的征善、承善的身上。

    “你们两兄弟,要时时体念母亲教养的辛苦,用心读书,努力上进——明白了吗?”

    “是!”征善低声说道,“王爷教诲,我和弟弟铭记于心!慈恩深重,一时一瞬,不敢或忘。”

    关卓凡微觉意外:谈吐不俗嘛。

    他点了点头,说道:“说起你们的父亲,其实也算是一个人才,也是替朝廷出过力的,只是性格、脾气太坏了些——你们要学他的本事,不要学他的脾性,明白吗?”

    从轩亲王口中,说出肃顺“其实也算是一个人才,也是替朝廷出过力的”,出乎在场每一个人的意外——包括郭嵩焘。

    征善难以自抑,滴下泪来,声音也哽咽了,“是!我和弟弟,谨遵……王爷的教诲。”

    “也不要总想着自己是‘罪属’——”关卓凡说道,“一码归一码!只要把书读好了,把脾性磨砺好了,将来,一样有为国家出力的时候——明白吗?”

    “是……是!”

    征善已经泣不成声了。

    旺察氏母子出去之后,郭嵩焘站起身来,对着关卓凡,不声不响,一揖到地。

    关卓凡含笑说道:“筠仙,这是什么意思啊?”

    郭嵩焘直起身子,叹了口气,说道:“王爷识穷天下,洞鉴人心,我的微意,自然皆在洞彻之中——如此安排,旺察氏母子,固然感激涕零,我亦不必再内疚神明了!所以,我要好好儿的谢一谢王爷!”

    关卓凡收起笑容,说道:“你也是难!有的话,我说得,你说不得;有的事,我做得,你做不得——如此而已罢了。”

    之前,郭嵩焘对旺察氏的请求,装聋作哑,确实是内疚神明的。

    这不仅仅因为,若严格按照章程办事,肃顺的遗属,确实是有获得奉恩基金照应的资格的,郭嵩焘的装聋作哑,有“不作为”之嫌;更加因为,肃顺于他郭筠仙,实在是有知遇之恩的。

    咸丰六年,郭嵩焘入京,进翰林院任编修。肃顺久闻其名,一夕长谈之后,大为激赏,次日便向文宗力荐。

    由于肃顺不遗余力的推举,在短短的一个月内,文宗数度接见郭嵩焘;不久,便有旨意,命郭嵩焘入直南书房,并当面温谕,“南斋司笔墨事却无多,然所以命汝入南斋,却不在办笔墨,多读有用书,勉力为有用人,他日仍当出办军务。”——这是不拘资格、准备大用的征兆。

    果然,没过多久,文宗即命郭嵩焘至天津前线僧格林沁军中“帮办军务”,而且明谕,郭某的身份“平行”于僧王——这几乎就相当于没有名义的监军了。

    同年十月,郭嵩焘又奉旨前往山东沿海,做大规模的税务整顿。

    肃顺、文宗之所以重用郭嵩焘,除了对他本人的欣赏外,也有一个抑满扬汉、支持湘系的大背景在,可是,这一层,深为一向蔑视汉人、文人的僧格林沁所不满和抵触;整顿山东沿海的贸易、税收,更是把山东的大、小官员,从巡抚到胥吏得罪遍了,最终,在僧格林沁和山东地方的联合攻讦下,郭嵩焘被迫去职。

    回到北京,受到“降二级调用”的处分,郭嵩焘仍回南书房。不过,跟之前已经大不相同,此时的他,等同投闲散置,真的就是“司笔墨事”了。

    对于肃顺和文宗的不能支持自己到底,郭嵩焘未必没有怨言,他感叹“虚费两月搜讨之功”,“忍苦耐劳,尽成一梦”;在给曾国藩的信中则说,“久与诸贵人周旋,语言进退,动辄生咎。”

    不过,对于自己的左迁,他还是“理解”的:毕竟,朝廷倚僧王为长城,自己说到底不过一个翰林院编修,彼此真的发生了不可调和的冲突,朝廷只能选择牺牲自己。

    对于肃顺和文宗的知遇,他依旧是感激的。

    因为肃顺的知遇之恩,对于旺察氏母子的境遇,郭嵩焘其实是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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