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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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第9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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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卓凡又默默的念了一遍。

    慈禧念的,自然是柳永的版本。

    “似乎……柳耆卿的,略胜一筹?”

    “王爷高见!”婉贵妃说道,“前头的,彼此差不了什么,不过,最后两句,画龙点睛,却明显是柳耆卿胜过欧阳永叔了,这也是为什么千百年来,大伙儿都拿‘柳版’当做‘正版’来用的原因。”

    “受教!”关卓凡叹道,“薛宝钗以一‘腊’字而为贾宝玉之师,婉贵妃教我的,何止一字?——实在受益良多!”

    婉贵妃轻声一笑。

    过了一小会儿,“嗯,我想起了文宗皇帝——”

    说了半句,打住了。

    作为一名合格的听众,自然是要“捧哏”的,关卓凡很凑趣的,“怎么?”

    “我想,”婉贵妃说道,“如果文宗皇帝如王爷一般,在我面前,闹了所谓的‘笑话’,不晓得,会怎么样呢?”

    这个问题,关卓凡可回答不了,这个“捧哏”,不好“捧”了。

    不过,婉贵妃本也没要他回答。

    “我估摸着,”她轻声说道,“我就要搬去冷宫住了吧?”

    关卓凡心头一震,不能再不接话了,“这个……不至于吧?”

    婉贵妃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我也不晓得至不至于——毕竟,他一向是在诗词曲赋上用功夫的,这上头,从没有在我面前露过什么怯——”

    顿了一顿,“不过,那个时候我年纪小,还不懂事儿,倒是很在他跟前卖弄过几次——之后,他基本上就绝足景仁宫了——”

    再顿一顿,“那个日子,实话实说,跟进了冷宫,区别也不是很大了。”

    一瞬之间,关卓凡脑海中转过了无数的念头,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来。

    “后来我想,”婉贵妃淡淡的说道,“做皇帝的,当然要多读书,不过,最好不要在诗词曲赋上下太多的功夫——”

    顿了顿,“不然——倒不是因为我自己,而是——想一想李后主、宋徽宗吧——”

    打住了。

    半空中,一群晚归的宿鸟,喧嚣着飞了过去,颤音袅绕,良久不绝。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一直默默的走到了景和门前。

    “好了,”婉贵妃微微颔首,“王爷请留步吧。”

    看着她高挑婀娜的身影,消失在景和门后,关卓凡心想,一个“皇考妃嫔”,独自一人,走在东一长街上,这个,也算是紫禁城里少见的一道景致了吧?

    哎,第二天就成了新闻也说不定。

    于是,明明“夕阳无限好”,他却自动脑补出这样的一副画面:

    她彷徨在这寂寥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

    像我一样,

    像我一样地

    默默彳亍着,

    冷漠,凄清,又惆怅。

    ……

    好吧,这几句诗的出处是哪里,俺倒是晓得的。

    *

    *

    北京紫禁城里,婉老师给关老师上中国古典文学课的时候,万里之外,西贡交趾支那总督府里,也有人在兴高采烈的谈诗论词。

    西贡海军司令穆勒少将,正在向总督拉格朗迪埃尔大肆吹嘘自己的新诗作。

    在法兰西帝国的军界中,穆勒是一个很另类的人物——明明是个带兵打仗的武将,性格又十分之暴躁,却对文学艺术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他出版过诗集,写过剧本——还实打实的在一个小剧场公演过。

    拿中国人的话说,穆勒将军可是一位“儒将”呢。

    不过,穆勒将军的“处女剧”公演没多久,就成了被告——原告指责他“赤裸裸的抄袭”。

    穆勒最终打输了官司,赔了不大不小的一笔钱;同时,他那本自费出版的诗集,也被人讥为“脱帽诗集”——意大利作曲家罗西尼听某友人演奏新作品之时,不停的脱帽、戴帽,友人问,你很热吗?罗西尼说,不,这是我的习惯——遇到老相识,我总要脱下帽子打招呼的。

    当然,些许小小的挫折,以及一班不识货的家伙的冷嘲热讽,是不会浇灭穆勒将军追求缪斯之神的热情滴。

    此刻,穆勒将军正在神情并茂的朗诵:

    “……请你记住,当惶惑的黎明

    迎着阳光打开了它迷人的宫殿;

    请你记住,当沉思的黑夜

    在它银色的纱幕下悄然流逝;

    当你的心跳着回答欢乐的召唤,

    当阴影请你沉入黄昏的梦幻,

    你听,在森林深处,

    有一个声音在悄声低语:

    请你记住……”

    拉格朗迪埃尔对于文学艺术的兴趣,远没有穆勒那么大,不过,出于礼貌,不能不做出凝神倾听的样子,心头里却是厌烦的很——老子又没有欠你的钱,凭什么总逼着我听你的这些歪诗!

    还有,这个诗,听着怎么有点儿耳熟?不会又是什么“脱帽诗”吧?

    穆勒将军继续声情并茂:

    “……请你记住,当各种命运

    逼得我与你终生永别,

    当痛苦、流亡和无穷的岁月

    迫使这颗绝望的心枯萎……”

    靠,还没完了!

    幸好,秘书进来救驾了,“打搅了——总督阁下,沱灢那边儿来了一位信使,似乎颇为紧急的样子——您要现在就见吗?”

    “啊?见!见!”

    穆勒只好悻悻打住。

    信使进来了,满面通红、汗水淋漓——即便是越南这种热带季风气候,冬末初春的天气,也热不到哪里去,信使这幅样子,必是马不停蹄、拼命赶路所致。

    拆开信件,看着看着,拉格朗迪埃尔面色就变了:

    “咱们和中国人,打起来了!”

    *

第六十四章 以直报怨,以牙还牙() 
“什么?!”

    穆勒的身子猛地往前一探,屁股几乎离开了座位,褐色的瞳仁,倏然放大了,射出了刀子般凌厉的光芒,那个样子,犹如觑见了猎物的豹子,浑身的肌肉绷紧了,似乎下一秒钟,就要一跃而出。

    拉格朗迪埃尔摆了摆手,“倒没有动枪动炮,只是发生了……‘肢体冲突’,嗯,你看一看吧——”

    说着,将信件递了过去。

    他刚刚伸出手,穆勒的手,已经猛的探了过来,那个动作,几乎就是一把将总督大人手中的信件抢了过去,然后,迫不及待的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穆勒的嘴角、鼻翼,都微微的抽动起来,脸色也愈涨愈红,不晓得是愤怒还是兴奋,眼睛里的光芒,愈发明亮了。

    看过了,紧紧捏着信件的一角,将纸张都揉皱了。

    “好!”他咬着牙,“很好!好的不能再好了!”

    在拉格朗迪埃尔眼中,穆勒将军满头满脸,热气腾腾——不但鼻孔,连眼睛、耳朵,都好像正在往外喷着热气。

    他正要说话,穆勒提高了声音,“上帝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中国人疯狂了!很好!我将以中国人的鲜血,向缪斯女神献祭,缪斯女神必许我亦文思泉涌,创作出这个时代最伟大的诗篇!”

    好吧,好吧,你高兴就好。

    嗯,整件事情,是这个样子滴:

    土伦港内,有专门向往来船只供应粮油鱼肉菜蔬的商行,法国在土伦的驻军,因为人数不多,后勤供应,并未设立专门的渠道,火头军日常采买,靠这些商行,已足敷所需了,未曾想,中国的“钦使护卫”进驻茶山半岛之后,“平衡”被打破了。

    进驻茶山半岛的中国“钦使护卫”,足有两千人之众,自然是有自己的独立的后勤供应渠道的,可是,时不时的,也得拿这些商行以为补充。

    越南盛产大米,相对来说,渔业也算发达,可是,畜牧业十分贫弱,因此,中国人这一脚插进来之后,米、菜、鱼受到的影响不大,可是,“红肉”的供应,立马就紧张了。

    猪肉还稍好一点,但是,牛肉却成了地地道道的“紧俏物资”——偏偏法国人的口味,更偏爱牛肉。

    这特么就尴尬了。

    这个时代的大头兵,自然是没有每天吃肉的待遇的,不过,隔三差五的,也得给人家吃上一顿半顿,反正,吃肉的那一天,就得“抢”了——要尽早到专门供应猪、牛的“荣盛商行”去“霸位”,动作若不够快,牛栏里那些哞哞叫的牛们,说不定就被茶山半岛的中国蛮子抢光了。

    说明一下,因为天气炎热,这个时代又没有冷库一类的东东,因此,法国人也好,中国人也好,都是买的活牛、活猪,然后由“荣盛商行”当场宰杀、分割,之后,装车拉回军营。

    法军的“买手”,是一个叫做尤里达的中士,他出门采买的时间,愈提愈早,但是,还是发生过不止一次这样的情况了:赶到“荣盛商行”的时候,后院的牛栏里,已经空空如也了。

    本来以为有“加餐”的大头兵们,期望落空,自然对着火头军破口大骂,尤里达等人声辩几句,骂的更狠,“无能!”“蠢猪!”“没有手?没有脚?还是把脑子忘在了女人的裤裆里?怎么就抢不过中国蛮子?”

    真是火大呀。

    这一天,尤里达起了个大早,带着两个打杂的越南人,赶了一架大车,望“荣盛商行”而来。

    一进前院,便听到后院传来隐约的“哞哞”声,他不由大大舒了口气:总算抢在中国人的前头了!

    孰料——

    “您老见谅,”商行的主事陪着笑,“这几只牛,已经叫茶山半岛那边儿定下来了——钱呢,前天就给了,且是全额的。”

    什么?

    尤里达睁大了眼睛——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没有这样子的规矩!”他大声咆哮起来,“先来后到!我先来的,牛就是我的!”

    “是啊,是啊,您老说得对——先来后到!可是,茶山半岛那边儿,前天就来了呀……”

    “什么前天?我还前年呢!——我前年就到越南来了!”

    “呃……可是,那个时候,您老没给钱啊……”

    “我不管!——今天的牛,必须是我的!”

    说罢,尤里达径自往后院闯去。

    一踏进后院,便大声吼道:“来人!——把牛给我牵回去!”

    他带来的两个打杂的越南人,吆吆喝喝的上前牵牛。

    “荣盛商行”的伙计欲上前阻止,尤里达怒喝道:“我看哪个敢拦着?——我一枪崩了他!”

    真没有人敢动了。

    主事扎煞着手,不晓得该怎么办?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法国人将两只牛牵出了商行,却又不死心,一路跟着,不断的赔好话。

    “您老大人大量!这一回,就别跟小店计较了,下一回,我……我替您留着!谁来了也不卖!——这一回,您老把牛拉走了,‘钦使护卫’那头儿来人了,我们可怎么交代啊?——要出事儿的!不得了的呀!”

    “哪来的这么多废话?”尤里达烦了,从大车上跳了下来,对着主事猛力一推,“去你妈的!”

    主事站不住脚,噗通一声,跌坐在路边的一个水洼里。

    “住手!——不许打人!”

    抬头看时,迎面过来一架大车,车上三个穿着蓝色军服的军人——好,“钦使护卫”的人来了。

    主事爬起身来,顾不得浑身泥水淋漓,哭丧着脸,“哎哟,刘爷!您来了!您看,这可如何是好啊?”

    方才说“不许打人”的就是“刘爷”,他叫刘先达,驻茶山半岛“钦使护卫”之“炊事采购员”是也。

    听主事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刘先达火了,戟指喝道:“我们既然已经付了钱,这两头牛,就是我们的,只是暂时寄养在‘荣盛商行’而已,你们这么干,光天化日的,不成了公然抢劫了吗?——给我把牛放开!”

    牵牛的越南人哆哆嗦嗦的看向洋主子,尤里达大声说道,“不许放!”

    “放开!——不然,就办你们一个‘抢掠军用物资’之罪!”

    这个罪名,听起来是要杀头的,两个越南人吓到了,赶紧松开了缰绳。

    尤里达大怒,冲上前去,一边儿对着两个手下拳打脚踢,一边儿自己去扯缰绳,刘先达上前拦阻,两个人互相推搡起来。

    二达相争,刘先达的两个同伴自然不能坐视,尤里达一方,虽然也是三个人,但那两个越南夫役,怎么敢跟穿着军服的“钦使护卫”动手?结果,三对一,只一个回合,尤里达就重蹈“荣盛商行”主事的覆辙,跌到路边的那个水洼里去了。

    所谓“肢体冲突”,就这样发生了。

    不过,这仅仅是一个开头。

    不提刘先达和“荣盛商行”主事等人,将两只牛赶回商行,宰杀、分割,说说尤里达这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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