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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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 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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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凤鸣才听她提起先前葛川与夏铮在树下再谈的条件。“他知道亦丰于庄主之位不可能再改变心意,转而换了条件,想要除了你。”陈容容道。“亦丰那时没答应,葛川退一步,说至少要弃下你,不让你入岭。我想他终究忌惮你与黑竹会中人的关系,担心你在的话,黑竹会的刺杀说不定反而被你利用,会对他不利,所以无论如何不希望你进山。亦丰其实心里难决,虽知沈公子必无他心,可葛川是真正得罪不起。”

    “那所以那时你们要对我说的话,是要我留步在此,不要前行了?”

    陈容容不答,似是默认。

    沈凤鸣冷笑一声。“呵,看来我这一次逼夏庄主,倒逼得是时候,否则他弃我而留葛川——只怕我要心灰意冷,也再不来管你们的死活。”

    “亦丰也是为了沈公子。其实这一路多艰,我们……原已觉欠了公子极大人情了,你不随我们涉险才好。”

    沈凤鸣听她如此说,反有了点不安,道:“何须多说那些话,我也是为了自己——若不跟着来,我心里真的……过意不去。”

    陈容容笑了笑:“公子是性情中人,那一位娄姑娘在夏家庄治伤时,我便看出来了,亦丰更不会看不出来,所以我才说,无论如何,我们必不会怀疑公子的。”

    沈凤鸣咳了一声,道:“现时已然进了仙霞岭,夫人,我们还是小心为上。只可惜我如今要看这马车,否则,倒可为你们去探探路。”

    “无妨,我自让陆大侠去探一探。”

    陈容容说的“陆大侠”,是随行的一名庄客,名叫陆兴,年岁三十六七,在江南一带小有名气,留在夏家庄内也有约十年光景,算是夏铮一贯较为倚重的人物之一。沈凤鸣犹豫一下,道:“难说黑竹会不会先洒了些什么门道在前面,陆大侠若不熟内情,一个人恐易着道。”

    陈容容似觉有理,思忖一下,道:“那这样,公子与陆大侠同去,有个照应。这马车……由我替你看那么一段便是。”

    沈凤鸣答应了,只道:“有劳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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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沈凤鸣不给那一句暗号,君黎也看得见三十个人离开。

    确切地说,他清楚地看见了那一场分歧决断的始末。若夏铮真的选择了妥协于葛川,他想自己必要出手去救沈凤鸣的。如今——只算自己没错看了夏铮。

    距离一行人仍有里许,他只是占在了高处,见三十个人退下,他凝身不动,打算待他们离去便可继续前行。可三十个人退了这一里之地,停滞少许,交头接耳商议定了,却竟又回头,远远尾随着夏铮一行人而去。

    他听得分明。“且跟上去,待黑竹会发难之时,伺机给夏铮致命一击。”

    这一句话,听得君黎皱起眉头来。不意葛川这一群手下竟还不是那么轻易退却的性子。他握了怀里的焰火欲待报个信给沈凤鸣,犹豫了一下,松了手。且不说现在报信要引了这些人注意,如今夏铮一行已经进了山,该要全神贯注于黑竹会的动静了,这般小人,就不必再惊动他们了吧。

    ——我跟在后面,还不就是为了解决这样的情形?

    他不太肯定三十人的功夫高下,悄悄蹑了一段。纵然昨晚从朱雀府里带出来的那一股豪气还未消,他还是很清楚,以一敌三十,并非易事——何况他还带着伤。

    又是二里地下来,他以身法、呼吸、脚步估量着几人的高低,心里大概有了底,往树丛中一闪身,拾了块石头,向人后一掷。在后的已经回过头来,低喝道:“谁!”“小心有伏!”各执兵器,严阵以待。可身后但见树影渺渺,哪里有伏?

    众人疑心是什么动物经过,嘟囔两句,回过身来。可这一回身,一群人才惊了一下。以为有人的背后,并没有人;听不见声息的前路,却已站着一个年轻男子。

    他青衣带剑,长身而立。下午时分,日头正好从他背后射来,将那影子打得尤其地孤长。那一把同样孤长的剑,剑还在鞘,可架势却很清楚。

    ——他是来拦他们的。

    “你是什么人?”为首的打量着他。或许是这张脸的面熟让他犹豫。可背光的昏影和脱却了道家打扮的突兀让他没法这么快认出他来。纵然见过那么一两次面,也没人曾想过将一个拦路的携剑青年,与禁城之中那个朱雀身边的“好人”君黎联系在一起。

    君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想请各位在此止步,不要再往前,否则……”他执剑的手抬起来,不必再说话,其义已明。

    边上一人已道:“我们还要赶路,没空与这小子浪费时间!拿下!”

    兵刃亮起,便似就等这一声令下。前头的十数把反射着刺目日光的刀剑袭来,虽快慢不一,可到得身前,却也用不了那一眨眼。

    君黎横剑已拔,那剑色是好一抹血腥的红。出鞘那般快,他半分未躲,只一人一剑,上手就这样架住了十数利刃。

    十对一,若是拼力气,也是悬殊,可那十人竟似没感到半分轻松。非是君黎力大,只不过那剑出鞘的一瞬间,他周身的杀意也似出了鞘。刺目的刃上反光都似被压得黯淡去了三分,逐血剑不过稍稍被按得往下一沉,劲力便随即一返,每个人都已感到从手中兵刃传来一股半温不冷的劲力,说不出的柔和,偏又说不出的难受,“镗镗”两声,有两把兵刃竟已先自脱手,而竟连他们自己,都未明怎么竟会脱了手。

    兵刃的相交随即一分,君黎身形趁隙一旋,拔地而起,避开了两侧来袭,显然他一人一招格挡开十数兵刃,旁人再是看不懂,也看懂了,自然再没人敢闲着,便欲一拥而上,仗着人多,总有哪一刀搠中了他。

    君黎人在空中,已经看得下面刀山剑林,他方有点后悔这样避去空中,其实是落了被动的,要在空中拧身腾挪,比在平地难上百倍,但如今也没办法,他只求一立足之地,也不敢再手下容情,身形倒转,剑尖先至,往人略少处点入,只闻“啊”“啊”两声轻喊,两人已然着剑收刃,可君黎仍不敢就此落地,借那点中之力再往外腾挪了一次,方落在了刀山剑林之外。

    那被他借力的自然伤得重些,已颓然而倒。君黎不过两招交换,却已差一点落了下风,全因自己临敌经验不足所致,心下暗暗后怕,再不敢托大行险,回身只见余人又至,剑招一展,抢手先攻,要夺上风。

    他心里犹记得初见凌厉时,他在鸿福楼里以绫为剑一人独退黑竹众人之景。那时矫舌难下以为天人,如今却也可望其一二了,因此便回忆着凌厉的身形步法,一一而为,长剑在手中如似幻为了无形,可那一招一式,穿刺往复,却是真真实实的。这剑法本就攻重于守,一旦施展开了,入了自己的节奏,那昔年要用“于千军万马中取敌首级”来形容的刺客之剑,又怎容人闪躲反抗,纵被围在核心,那场却愈占愈满,就如整个战局都逃不脱自己手心,以至于那剑势展开之迅足以凌驾于加诸己身的威胁之上。

    君黎像是第一次亲身体会到了——而非仅仅是那般看着——那令人惊诧难言的以一敌多之畅,所差的,只是自己手里的还不是那收放自如的软刃,而是这腥红不祥的“逐血”。

一四一 仙霞岭道(五)() 
他不愿伤人,可究竟到不了那么随心所欲之境,也自知没有到能任意对人手下留情的地步。“逐血”本利,如风般抢袭过后,他一身青衣已溅满了敌人的污红。他不敢也不忍去细看他的对手伤势如何——甚至是否有人丧命。他从来只杀过马斯一人,现如今——不知我是否又做了同样的事?

    身上忽然传来细细的隐痛——他终究也有伤,这样的身形步法,靠的是“明镜诀”支持自己的那般内劲,他不敢走错一息,内伤一痛,于他便是隐忧。一时间,两边都静了一静。君黎暗暗调息,而对面的,却多只留下了惧意。

    因为,没人看得出在那般疾风暴雨般的抢袭之后,面前这个青衣男子有任何损伤,可自己的人却至少已有一多半挂了彩。纵是三十人中有功夫稍高的,也知决不可能凭己一人与他相抗。

    那为首之人算是少有的未曾受伤的一个,只以兵指他,喑哑低声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与我们作对!”

    君黎不知他的名字,却知道应是见过。他也不知是否该让他认出自己来,可——认不认出又如何?自己本就没有躲躲藏藏,当下只是道:“我们见过,在临安内城,外城,该都见过,你真的不识?”

    那人看着他,半晌,忽然面色惊乱。“君黎——君黎道长!怎会……怎会是你……!”

    他像是不能相信,不知是不能相信他出现在此,还是不能相信他竟有这样高明的一身功夫,更像是不能相信他为何要为了夏铮,来与自己作对。

    “朱大人……朱大人派你来……也是与黑竹会一样……是要杀夏铮的对不对?”他厉声道,“你拦错了人了!我们……我们是一路的!”

    “我没拦错人。”君黎轻轻道,“我还是起头那句话,请各位在此止步吧,否则……”

    他话语说了一半,忽然胸口漫上一股巨大的推力,便如将那一摊郁积于心的淤血重重推起,就这样毫无先兆地喷呛了一大口血出来,直喷得对面的人面上也沾了星点的暗红。这一口血连他自己都愣了一愣。究竟是昨晚的郁伤,还是方才走岔了息?既然都无所觉,当然没法先加以克制,以至于——对手应该知道,自己其实也已元气大伤。

    他随后暗暗体察身内,倒无发现内伤剧烈,反而一口浊血吐出,竟然一时轻快。他抬头看对手,那人抹去脸上的溅血,向左右看看。除了少数倒下,大多数人倒还站着,见了君黎忽然呛血,似是伤重,面色都有些变化。

    他转回来,面色也忽然变得阴狠,一举手中兵刃,“杀!今日不杀他,他日再无机会!”

    杀?君黎冷笑,眼见众人皆一副红了眼的表情这样向自己扑来,便如欲噬人般恐怖,心中一瞬杀意骤升——不须再抬剑——锐利的气息已如潮卷般涌出了身体。

    那是——“潮涌”。

    远远的山谷里,沈凤鸣陡然回了回头。那一声似有若无的啸声——是君黎吗?他不由转而问陆兴:“你听见了么?”

    陆兴看起来有些不解:“什么?”

    “没有么?”沈凤鸣有点迟疑。“或许是我听错了。”

    里许之外,马车边上的陈容容却也几乎同时,向后望了望。夏铮也是一停步,纵马回身走近。

    “方才——你听见了么?”他皱着眉问。

    陈容容点点头。“嗯。”

    可对话也仅限于此,因为,他们又怎能知道这一声入云之啸,是为何而发,是谁人而发。

    潮涌过后,只是潮退。

    面前的人还站着,可,那手里的刀却已拿不住了;那脚步似乎也已歪斜了;就连那神智似乎也已受了侵蚀,一个个木愣愣,左摇右晃了数久,才软倒委顿于地。

    君黎抹去了嘴角的残血。他只学到了“潮涌”,没有学其后的“无寂”。他并没有打算伤人至此,可“潮涌”既发,似那般内功未精之人,也只能身受其害。好在他的“潮涌”也是新成,或许不至于令人全数丧命,但那倒卧于地的人,他却没有勇气去仔细看一看。

    他只走到那已勉强半跪于地支撑着的为首之人面前,拿捏住自己的语调,冷静地道:“你们还是执意要往前么?”

    那人忙摇手。他只能摇手,摇了很久,才挤出几个字。“我们,现在便退回,回京城!”

    君黎点点头。“好。”

    他抬起剑来,用衣袖擦净残血,收回鞘里,转身往岭中而去。许久以后他才发现,其实自己的脚步,也是那般带着点歪歪斜斜,踉踉跄跄的。

    他却没时间停下来平复自己的情绪或是调息自己的呼吸。算算时间,夏铮他们,应该差不多进了第二谷——也即是仙霞险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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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了第二谷,沈凤鸣和陆兴愈发小心仔细地摸走了很久,暂时还没发现任何暗弦。

    依沈凤鸣的经验,黑竹会要么不设机簧,要设定是天罗地网,因为若没有环环相扣,凭一二暗箭其实很难伤得了夏铮这样的高手,却反而打草惊蛇。黑竹会此次接任务后时间紧张,或许来不及在这山谷险道之上布下什么大阵势。

    两人躲在第一弯的山石之后理了理头绪。“倒有可能布在前路,也即动手之后,点子可能的逃跑路线之上。”沈凤鸣道。“受了突袭终究都会心慌,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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