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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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 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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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张弓长已算得完胜,不必再多生枝节。”

    “那捉了张弓长,与朱雀的怨也便结得大了吧?”边上一人倒是突然忐忑难安起来。“之后要怎么处置他?”

    “朱雀?”夏铮说着,向君黎看了一眼。“朱雀那里,已不是捉不捉张弓长便可解决的情形了。不过既然远离了京城,他再要来做什么,也已不易,大家也不必多心猜想。”

    众人也向君黎看了几眼,不无些尴尬。夜已极深,夏铮便叫众人散去睡了,只留两个人值夜。君黎也回房熄了灯,明明很累可却睡不着,与谢峰德那一战,仍然清晰地映在脑海里。

    说他是占了上风——的确,那个时候,他是渐渐占到上风了。可占据上风前的苦战,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除去衣服。胸前其实有无数道隐隐作痛的细伤,可却连衣服都没破。若记得没错,造就这样伤势的招式叫作“青丝舞”,沈凤鸣说,那是女人用的招式——那是用自己的长发幻成利刃伤人的招式。君黎有点不明白,谢峰德的头发并不长,自己剑光起处,他的头发也并没有太多机会碰到自己——就算碰到了,怎么就隔衣能伤了人呢?

    多半也是幻术吧。心念能不受幻术所惑,肉身却大概不行。——只能这样解释了。那些看似细小的伤口,其实都会对人造成极大的负担,在高手相决中,往往潜移默化地就成为左右战局的关键。幸好,自己也有一些小小的、左右战局的伎俩的。

    他虽然能不为惑术所动,可谢峰德的功力再怎么样也高过自己,这场心力之争,到最后仍是拼的内力。面对谢峰德,他只觉对方的心力如山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要最终拼得过他,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对方比自己耗得更快,直到对方枯竭而自己的心力却仍足够。

    所以他并没在一开始用十分的力气去抵抗谢峰德的幻。他偶尔露出受控之色,要让他以为再用几分力就能成功——于是不断加力。他只保证自己是清醒就够,最大限度地保留自己的实力。除此之外,他每每选在谢峰德一招用老时反击——此时谢峰德内力心力已用,可那幻术若在最后被迫打断,便等同于没有用过。

    说来也没什么特别,这样的小伎俩完全是因为他已经足够了解“阴阳易位”,才敢铤而走险。可谢峰德究竟是几十年的功力,比自己的年纪都更长得多,到最后两人都已趋极限,大有气喘吁吁之感。

    这时便是君黎的上风了——气力若都耗尽,他的剑法是在修习内力之前就已学的,纵然抛开明镜诀或道家心力,也是令人胆寒的招式;谢峰德的招式若没了内力支撑,却几乎毫无威胁。若非忽见沈凤鸣有险,他想,自己或许真的能拿下谢峰德也说不定。

    他把那一场剧斗的来龙去脉回想了一遍,才像是呼出一口气。胸前那许多细伤变得麻麻痒痒地疼,他不敢去抓,将衣裳都甩到一边,拥被睡去,仿佛这样将触未触的知觉才最好受。

    他却没注意自己今晚心防已弱,睡熟过去之后,有些他本已能不自觉抑于心底的不速之意正借着黑夜趁虚而出。

    那不是什么陌生之物。他在朱雀府里见过——见过自己的欲望。

    事隔那么久,他在距离临安千里之外的地方,再次梦到了女人。裸身而眠大概更易做起那样的梦,他不设防地在梦里感到了那丝情热,在梦里将这被子拥得更紧。终究还是受了幻术的伤,梦魇开始折磨起他来,他欲待用出理智来反抗,可今夜的理智却竟是耗尽,是荡然无存的。

    梦靥,就是让人欲醒却醒不得,他只能这样屈从于折磨,任凭这感觉将自己的身体完全控制。而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竟然渐渐陷了进去,陷于身体莫可名状的激动里,连自己都变得不想醒来,想要永远屈从于肉身的这种罪恶。

    身体放纵起来,呼吸也放纵起来,他已只能不断向前,无法回退了。在那样一个梦里,他无法舍弃那近在眼前的快乐,他也在那样说服自己,不需要舍弃这样的快乐——反正只是梦。

    他抱紧着梦里的女子——虽然在现实中,耳鬓厮磨的只是一床被子。反正它们同样娇软,以至于他模模糊糊间觉得自己是真的需要这种温暖的。

    他渐渐听见这女子也在轻轻低吟,好像是在说什么。那是重复着的三个字,他只是听不清。他努力着、努力着要仔细听,终于在一个瞬间听明白了,可心中竟然是剧烈的震荡,以至于浑身一阵抽紧,头脑里涌上来那么大一片空白,将一切思想都淹没,取而代之的只是一股炽热,一股将他瞬时推上云端的炽热——一切都像在他的下方,那一刹那他觉得自己好像拥有了一切,主宰了一切。这整个世界都是他的。全都是他的。

    可他不是造物主。高过云端之后,他是要坠落的。坠落在这床软被的粘腻里,那才是现实。

    这现实让他一惊醒来,猛地坐起。好像才一忽儿工夫,怎么天已经隐隐亮了?刚才还缠身不去好像永远不会退却的梦魇,一霎时已变得好远,就像从未存在过。他也像睡下之前一样,胸口还是那许多许多麻痒难当的痛,可,这么急促和惊惶的呼吸却戳穿了一切,连同那被子里迅速变冷的湿滑。他知道,自己不过是独个儿在这里做了一件羞耻难当到打死都不想承认的事情!

    他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原本或许不该惊慌至此的,只是残留在耳边的是梦里的女子最后低吟着那三个字的声音。他已不记得她的样貌,那些娇弱温柔也或许只是想象,可那将他推上云端的那样三个字,他记得清清楚楚。

    那是他的名字。他清清楚楚听见,她叫着他“君黎哥”。

    他知道她是谁,因为,从来只有一个女子这样叫他。

    他失魂落魄,良久,抬起手来,狠狠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一六六 心之恶鬼(二)() 
他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掌控了心里的恶鬼,可原来非但没有,那恶鬼还变本加厉了。被谢峰德削弱到极脆的心智,就算经过了这一夜,好像都恢复不过来。

    他在平静下来以后才去看胸口的伤。那伤也像没有半点好转,密密的伤口在流出非血非脓的什么液体,擦去却还是不断流出来。偏偏伤口又那么小,连上药都会显得多余,何况包扎。

    他知道,这必是“青丝舞”的可怕之处,想来不是寻常方法可以愈合,非要以“万般皆散”来解不可。可沈凤鸣偏偏不在。他只能强忍着,将衣服穿好,看起来倒显得没什么特别。

    这日又与夏铮等人继续上路,即便努力不在意,还是觉出伤势在一点点愈发恶化。不单单是外伤的恶化,还有自己的神智,总是忽然间就恍惚起来。他才相信昨夜那样的失控之梦并非偶然。未曾习过解法单靠定力来对抗谢峰德,终究是受害颇深的,纵然当时看似要趋上风,可身体里所积累的后劲也是极为可怕。那时若再战下去,或许还真不一定是自己的胜局。

    否则,阑珊派一支的武学,也就太过易与了不是么?

    不会……不会是把我修道这么多年的定力都生生给破消了吧。他在心里不无骇怕地想。观心与若虚两意他也已暗中不知过了多少遍,可也只是差堪定住自己的神,维系住正常人的心念。他不敢想象若再下去会否更糟糕,好在最后一段路算是太平,午后不多久,梅州城已经在望。

    他努力装作无事,上前向夏铮道:“夏大人,梅州已到了,我——我就告退了。”

    夏铮吃惊,勒马停步。“好不容易到了,君黎道长不入城略作休息?纵然日后不便留下,可今日却也让夏某尽一尽地主之宜。”

    君黎忍住晕眩摇摇头:“进了城必有大量官员迎接,夏大人想必也会忙碌,我便不去赶这个热闹了。在这郊外盘桓几日,也便算来过了。”

    “那你要回临安?去朱雀那里?”夏铮忍不住追问。“你还要——还要回去朱雀身边吗?”

    君黎沉默了一下。“要去的。”

    他欠了欠身。“因我师父朱雀之故令诸位一路历经这样危险,我替他……替他向诸位致歉。我不奢求诸位能就此释了与他之嫌,只是打算回去之后,尽我所能,让他改变心意,不再与夏大人为敌。”

    “可他能听你的?你帮了我们,他恐怕连你都放不过!”陆兴显得有点着急。“君黎道长一路仗义相助,我们都极为感激,不如就不要回去了吧!”

    君黎只是摇摇头,躬身道:“就此告辞了。”

    “容容!”夏铮已顾不得什么,喊道。“君黎要走了,你——你不出来见见他么!”

    陈容容坐在那马车之内,那些对话,当然听得一清二楚。可那车帘偏是没动一动,似乎她面对不了这样的离别,就算她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相聚那般短暂,短暂到她真的不想结束。

    “我便不当面送别君黎道长了。”她的声音平淡,这样的举动,让众人有些不解。“道长一路保重。”

    君黎知她心意。心防正弱的自己在这一刻真的也差一点没忍住要流露出不忍的表情来,但陈容容平静的语调却还是提醒了他,他也必须克制。

    他恭谨地向那马车一礼。“夫人也保重。”

    逃离是匆匆的。若非伤势在迅速地恶化着,他或许不必逃得这么匆匆;他或许还真的打算去梅州盘桓几日再说。

    郊外的青草长得正茂,不远处的山也都绿得可爱。可惜,他身体很难受,心情一点也好不起来。

    山上人少,他便信步往坡上而去。头脑里的晕眩愈来愈频繁,他不得不坐下来,静息运功,才稍许好受些,可也感觉得出来,内息涣散,已不是那个无懈可击的自己。明镜诀的心法当然厉害,可在目前来看,却总不过治标不治本,无法根除他神智之乱。想来也是没办法的,否则当初自己中了蛊虫之惑,怎么朱雀也就束手无策呢。

    此时才想起忘记跟夏铮打声招呼,若沈凤鸣去城里寻他,要他务必来郊外找自己。天晓得几时才能遇上沈凤鸣。若不巧遇不上了,“阴阳易位”那些后遗之症,不知还要在自己身上留多久。

    春日暖阳之下,他很快昏昏欲睡,几次掐自己要清醒过来,可清醒不多久,又是昏睡的样子。他只觉得好累。一切感觉都变得迟钝,不要说是逐雪意那样悉周遭于细微的感知力,就是视觉、听觉、嗅觉、味觉或触觉这五感,都好像要丧失了。

    ——所以后来回想起来,那从背后突然袭来的一掌竟然如此轻易地击中了自己,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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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偷袭的人似乎已观察他很久了。或许是源于谨慎,虽见他看上去不太妙,也没敢轻易下手。可渐渐的却有种感觉,好像君黎的情形,是越来越不妙。回想起昨夜他与谢峰德的那场剧斗,他料想君黎定必受伤不轻,是在此疗伤了。这样的机会直是千载难逢——无论这道士究竟是夏铮一伙的,还是朱雀一伙的,他都有足够的理由下手。

    反正那些都是太子的敌人。

    “青云手”葛川手上的功夫不是浪得虚名,他也犹自记得在仙霞岭上如何败于他手,被他捉回那般耻辱,因此这一掌背后的偷袭,他毫无保留,向着他的后心,以自己成名的那一招“青云手”全力推出,若说还有什么保留,只能是他心中害怕,不敢真的完全靠近,在几步之外便已出手。

    君黎不虞有此,待到惊觉,掌力已至,后背受力,他当下便被击得一口鲜血喷在了地面,身体往前一个趔趄,怒喝了一声,抓剑扑出两步回身。

    心已经一沉。身体受了怎样的伤他很清楚——这一掌不是儿戏,怕真的会要了自己性命。

    “青云手”若说是掌力,又不完全是掌力,那手的动作,到最后击实那一下,着力只在五指,却不在手掌。力还是同样大的力,却是自五指而入,比手掌之力更是尖锐痛楚。也因此除开内伤已重,君黎还觉后心至前胸都痛得像是透了,那一口血喷出竟然痛得愈发厉害,简直站立不稳要倒下。

    也就只有那一声喝和见到葛川就一下凶狠起来的眼神,还有点吓人。葛川欲待第二掌跟上,可见他此际的表情,竟是有点害怕,尤其是君黎那剑一抬,他思及他剑法的吓人,担心他若垂死拼命,自己恐怕要糟,竟不敢再往前。君黎神智已有些涣散,不过那么下意识地向前走着,却也足够将他逼到步步后退,以至到最后竟是不敢与他对视,不得不脚步一快,转身而逃。

    君黎欲追却其实根本追之不动,心中苦笑——即便葛川逃了,那一招也已经足够了。他脚步趔趄着,体内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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