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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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 第1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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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一会儿,叶声果然止了,可等了半晌,并没见两人回来。刺刺始有些不安,瞪着君黎:“沈凤鸣不会安什么坏心吧?”

    正说着,已听无意的喊声远远传来,不无气急败坏:“你这恶霸,快放了我!”沈凤鸣的声音却只隐隐约约道:“他人在哪?”

    刺刺忍不住到外面去看,只见无意被沈凤鸣扭着条手臂,脸涨得通红,一边骂着,一边早被迫着领他走来。她不由一生气,上前:“喂,你干么动手!”

    沈凤鸣一抬眼见到她,眉头一展。“小姑娘,好久不见——不是我动手,你这哥哥冲上来便要找我拼命的架势,让我怎么办?”

    刺刺果然看见无意一脸恨不能扑上去咬死了沈凤鸣的样子,可却也不能断定究竟是他先想咬死沈凤鸣呢,还是被沈凤鸣先动手之后才想这般咬死他。沈凤鸣已拖着他走近,道:“那道士呢?”

    “在里头。”刺刺让开了门来。沈凤鸣一眼瞧见坐在干草堆上面色显然欠佳的君黎,吃了一惊,“怎弄成这样了?”便放脱无意,走了进来。

    无意手上还疼,知道远远不是他对手,恨恨然不敢妄动。君黎已道:“你事情都处理完了?”

    沈凤鸣点点头。“多耽搁了一日。可我昨日就在这附近想找你,怎么你却没反应?”

    “昨日……”君黎苦笑。“昨日我三魂七魄大概在鬼门关飘着。”

    “这么严重?”沈凤鸣矮身下来。“怎么回事?”

    “那日未觉,其实被谢峰德那‘阴阳易位’伤得厉害,内伤外伤都受了些——只盼着你来解了。”君黎勉强笑道。

    “我看看。”沈凤鸣说着,回一回头,“刺刺,我给道士疗伤,你跟你哥哥暂避一下吧。”

    “君黎哥,这个人居心叵测,你——你别信他!”无意先忿忿道。

    刺刺却拿眼神与君黎一对视,那灵动的眼睛已似在问,究竟是不是能完全信任沈凤鸣、依他的意思而做。君黎已知她意,只轻轻点头。

    刺刺也点点头,回身道,“哥,我们先出去吧,有什么等君黎哥伤好了再说。”

    “可他……”无意见君黎和刺刺都似在沈凤鸣那一边,深感气愤与惴惴。“你们为什么就信他,他可是无恶不作!”

    “没有啦,他没那么坏,他还帮过我们,你忘记啦?”刺刺一边说着,一边硬是将他往外推了出去。

    沈凤鸣待两人出去了,方细察了君黎伤势,运起心法。伤势虽沉,但以独门的“万般皆散”来解,并无难处。

    少顷,君黎体内制心之力渐渐化去。他脸色好转许多,沈凤鸣也便放下心来,收去劲力,往边上闲闲一靠。“那外伤接下来便可自愈了,你还是要多休息几日,不可妄动。”

    君黎谢了他,方说起被葛川暗算、受刺刺二人相救之事,沈凤鸣听闻也不无后怕。“没想葛川竟如此卑鄙——必是见你落单,又身受了重伤,才敢有此举动。那日万事都突然,我也没想你已伤至如此——倒幸得遇见刺刺了。”

    停顿了一下,他又道:“这小姑娘竟也还挂心着你,千里迢迢追到这广东来。”

    君黎嗯了一声,似乎不欲多言。

    “怎么说到刺刺,你像是有些心虚?”沈凤鸣看着他表情,微觉蹊跷。

    君黎只得抬头:“你知道我跟顾家的关系——总觉她不该来的。他们一来,我便不知如何是好。”

    “是么?我瞧你们眉来眼去的——反觉得——你每回跟这小姑娘在一块儿,倒都像挺高兴的。”

    “是么。”君黎淡淡道。“我烦恼都来不及,何来高兴。”

    沈凤鸣一笑。“也不必否认。方才给你疗伤,见你心里像有些不平静——我原还有些紧张你是否受谢峰德心法影响过深,损了心性,可仔细一探,却又觉并不是什么消极或厄运之念,想来反有点像是开心——这于你,倒不常见。”

    “那是见了你来,知道自己有救了,自然开心。”君黎白了他一眼。

    “哦?”沈凤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好,那不说你——方才是说,刺刺这小姑娘似乎挺关心你,这总不假?”

    “就非得扯上她?”君黎无可奈何。

    “只是想提醒你——小心哪天又要多收一截树枝。”沈凤鸣大笑起来。

    “……你多心了,刺刺只是小女孩子。”

    “都差一点嫁了你那不成器的弟弟,还是小女孩子?”沈凤鸣摇头。“上次我说湘夫人对你有意思,你也不信,还与我动手。这回——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顿一顿,又道:“这种事嘛,我得教教你。你要知道,这世上可没有女人会为了自己心仪的男子之外的人费心的——你别什么都不当回事。”

    君黎反笑。“在我看来,刺刺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不是那种人?她们若不是喜欢你,你去什么地方、遇到什么样险,谁要管?”

    “我只知,若她们遇到危险,我也是要管的,可却并不是因为你说的那种缘故。换过来想,她们必也是如此。”

    “那是你,你是男人,还是个道士!”沈凤鸣没好气地道。“一个根本不知什么叫‘喜欢’的道士,还在那里拿自己的道理判断别人,好端端的姑娘家怎么就都遇上了你,这般倒霉!”

    君黎缄口。

    ——好端端的人,大概也的确都是因为遇上了我,才都碰上了不幸事。不论他们是出于对我什么样的关心都好,我却始终无法回报任何一点的。

    沈凤鸣见他突然不语,转念明白自己说得重了些,放缓了语气,讪讪道:“哼,你也不消多想。我不过是不平——怎么我沈凤鸣的女人缘竟还比不上一个道士。”

    君黎看了他一眼。他知沈凤鸣不过是种自嘲——无论如何,他与女人相处也总比自己多得多了,女人缘也决计不会差,若真有不平,大概只缘于一个人。

    “我答应了秋葵,回去之后,带她出来。”君黎忽道,“那之后,我便不再见她了。”

一七〇 重之如山() 
沈凤鸣一愣。

    “现在才不见她,晚了吧。”他隔了半晌,有点悻悻道。

    “不晚。”君黎轻轻道,“何时都不晚。”他说着抬头看沈凤鸣,“我知你一直关心她,按你自己的道理来说,你定是喜欢她,才一直为她那样费心。这样说可对?”

    沈凤鸣未想被他反问——虽然君黎本意大概并非以此来压住他的话头。他呆了一呆,随即冷哼,“是,是又怎样?我不似你,什么事都不肯承认。只可惜在她眼里我到现在都不过是个恶棍——就因为有你在!你倒是时时装出一个君子样,可她偏偏就喜欢你这样的人!”

    君黎沉默,像是无话可接。

    “你到现在,还是没有改变主意?”沈凤鸣看着他,“你们在朱雀府,一个屋檐之下,又相处了那么久,你仍然像当初那般决绝,不肯为了她动一点还俗之念?”

    “我……真的没想过。”君黎低低道。

    沈凤鸣不无苦笑,也不无嘲讽,“看来湘夫人在你心里当真轻得很,轻得你一点儿都不在乎!”

    “不对。”君黎抬头,“恰恰相反,秋葵在我心里很重——有时候是——是太重了。”

    “这话怎么说?”

    君黎像是叹息了一声。“如你定要逼我说个明白——那好,我可以这样说:作为朋友,她在我心里的份量,没人比得上。她是我独自一人行走这江湖之后交到的第一个共过患难的友人,无论何时,我都不会将她从我心里抹去。可——我却也不得不承认,其实我有时会害怕这样的重,觉得……面对着她,……真的有点累。”

    他停顿一下,见沈凤鸣仍在看着自己,咬一咬牙又道:“我不知是不是因为我觉得对她总多有亏欠,但那也已是后来了。在我明白她那一段树枝的意义之前,我其实已隐约有些那样的感觉,那是……那是出于对她这个人的稍许了解。大概她与我的脾气有那么些相似,我深知无法与这样一个人真正相处,因为若要真实交心,那必是针锋相对的,可又觉得和这样一个特殊的朋友,若虚假相对,便也辜负了这份情谊,于是反变得不知如何是好,以至……以至越来越有些怕,有些无言以对。也许这样一个人原不该是用来朝夕相处的,若引为相距千里的知交,那情谊恐更不易磨折,而若强要那般面对,那当那些那么真的本性都暴露无遗时,便要开始相害了。

    “……你问我怎么便不肯为她还俗——你该很明白吧,我从来都是那么一个——那么一个陷于自己命运的沉重苦闷之人,自己一个人都已经沉到快要走不动了,你要我怎么往这命运里再压上一个那么沉重的她,让自己更喘息不得?”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湘夫人对你来说,负累多过欢喜?”沈凤鸣像是把这些言语消化了很久,开口说的话,像是对他残忍的抽丝剥茧。

    “……我不想这么说。”君黎表情有些涩。“因我……我除了真的不能做她那一个俗世之中的归宿之外,没有什么不能为她做的。自然,以你的眼光来看,可以认为我是在找借口,甚至是在说胡话。我以往也从未真正想过这些事,什么情思欢喜,也是毫无所觉的,只是我……只是我最近心里忽然很乱,大概是被谢峰德所伤,着了些心魔,不经意间便想了许许多多从没想过的事情——非止关于秋葵而已。你曾说我喜欢背负些沉重之事,自己要过得苦,可我又不是救世神祗、盖世英雄——一个寻常人,深心里又怎可能不贪图着轻松、不追逐着快意?这世上哪有人真愿意背着那么沉重的负担而偏不要过得快乐的?我……我也恨自己这样无可救药的胆怯,可我还是因那样的命断什么都不敢放下,一点都不敢!既然如此,在这已经确然的不敢之中,就稍许让我贪恋些偶尔的轻快,躲避些不想要的束缚总可以了吧——这样说,够明白了吗?”

    他说得面色有些发白,似乎也知道自己不应说出这样的话来——可今日被沈凤鸣疗伤之下,心魔忽像飘散,他反像是又变得无所适从,那些在深心被打开的时日里积累下的种种自我被一再提及,想忘却忘不得,要掩饰却偏又不想掩饰,若不对人说出来,他就觉得自己无法变回自己了一般。

    沈凤鸣也是从未见过这样一个他,更从未想过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他也知若非君黎深信自己,也决计不会对自己吐露这般心思——吐露那些足以撕碎他往日里温雅君子一般形貌的真实。固然起初他又有了些想驳斥他的欲望,可到头来,他只是愕了一会儿,才伸手,拍了一拍他的膝。

    “放心好了,我不会告诉湘夫人的。”他笑着,像种安慰。

    “我——我不是针对秋葵,只是……只是说我自己。”君黎缓了缓神道。“无论如何,我不想……不想那样让她难受。终究是我不好,可我也真的不知还能怎样了。”

    “可是道士,你啊……你就没想过,或许你是寻一个人来与你分担那些所谓沉累,未见得是再往自己心上压一道重负呢?”

    “我只知我还不忍心将我这样的命运交给谁一起承担——何况还是那个做朋友就已经让我有些畏惧的湘夫人。”君黎笑了一笑,努力将口气变得轻快一些。

    “说到底,你便还是不中意她这个人。”沈凤鸣喟然。“行了,往后不问你湘夫人的事儿了还不成么?”他说着笑起来,“只是——那如今我可以认为,我若对湘夫人下手,也不算对不起朋友了?”

    “你——”君黎不无紧张地看着他。“你别对她乱来,否则,我还是要插手的。”

    “啧啧,算了,当初的事情都没释过,还不能强来,要弄她到手太麻烦了。”沈凤鸣摇摇头。“罢了吧,她也只是长得合我的眼些,至于旁的嘛……怕是我也与你一样,觉得有些头疼。”

    “你也变得口是心非起来了。”君黎笑笑,“其实——我想她对你应该早没那么痛恨,只是没肯承认。我不信你那时为她所做的那些,她会一无所觉。”

    沈凤鸣咳了一声。“似她那样眼高于顶的,我还真没指望有什么事能让她放在眼里的。”

    默然了一会儿,这个话题似是落下了些。君黎却借着这样的默然,在心里轻叹。他说了很多真话,前所未有的多,可他仍然知道还有一些他没有说。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无论他说不说,他已经再次摆明了自己的立场——与其说是告诉沈凤鸣,不如说是告诉自己。

    ——他已经认认真真地提醒了自己,你是要独自一人承受一切的,而不会有人陪伴。你用了那么多那么多言语来解释着为什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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