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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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 第1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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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家里也已听说谷外有变,顾笑梦更也听说君黎被人从地牢带走。她心中担忧,也便不顾单疾泉先前之令,将刺刺放了出来,默许她来找君黎。刺刺一得自由,立时便寻来了。

    两人在这坡上一遇,虽万千话语,可此际却也无暇去讲。刺刺见他并无受制之相,心中稍安,便也管不得了向琉昱,道:“黑竹会已经来了,君黎哥,我也要去谷口——你还帮我们么?”

    君黎点点头。“我帮你们,可我如今还不能去。你爹还要我做些更重要的事,我——还在等他的指示行事。”

    刺刺狐疑。“什么更重要的事?”

    君黎犹豫了一下,那坡下只听单无意的声音道:“刺刺,你在上面么?走啊,我们去谷口了!霍右使说,这次应能将黑竹会一口气堵在外面,不让他们进来,大家都去!”

    刺刺探过头去应了一声,回头道:“君黎哥,我先去了——你若办完了我爹交待的事,你——你也来谷口,我们合用那剑法,谁也奈何不了我们。”

    君黎轻轻嗯了一声。他却知道自己或许去不了的。倘若——倘若情形真的坏到单疾泉要以自己去要挟朱雀,那么——自己将不得不这样离开青龙谷,也离开单刺刺了。

    这种突如其来的分离的预感让他心中有些隐隐的痛。“刺刺。”他喊住那个回身要走的她。

    刺刺转回来向他一望,等他说话。可他却没说——就算是这样一个劲装待发的她,这样普普通通的一回头,他也觉得——觉得——自己应该更多看几眼的。

    可他已没有那么多时间了。他默默拆下自己剑上那个鲜红色的剑穗,上前两步,并不言语,只将刺刺那一支剑拿过,将剑穗系了上去。刺刺心中大是不解,正待开口相问,君黎眼睛却一抬,与她相对。

    “等我。”他只吐了这两个字,将剑还给了她。

    刺刺怔了一下。那鲜红色的剑穗——她知道是夏家庄的。她不知他为何如此郑重其事——好像是在给自己一件什么信物似的。她也知道他确实一贯很珍视、很宝贝这个剑穗,可——那究竟是别人给他的呀,他该不会取巧到用别家之物来借花献佛吧?

    “刺刺!”远远单无意的声音又在喊。

    “来了!”刺刺再应了一声,不及再多说什么,只向君黎挥一挥剑柄的鲜红,“那我等你过来。”

    君黎望着她的背影,却像是松了一口气,心里不知为何化出了一种从没有过的乱乱的酥暖。他没有打算借花献佛,可他此刻——身无长物。他怕今日无法再有机会与她好好道别,而能够留给她的,只有这一枚——这一枚,来自他父亲的剑穗。或许他是在自己都不知道的那个深心里希望着有一日能开口告诉她,那是他一直珍惜的、暗藏了他身世之秘的信物——所以,那也就是一个比一切一切文定之物都更要紧的承诺。

    ——“等我。”他只能这样告诉她,因为他也不知这一场乱局之后,他们是不是还能立刻重逢。如果不能——他也不要因此而失去她。他好像——好像已不能失去她了。

二二七 命若琴弦(七)() 
那片树林的茂密掩盖了所有的草木色变,只有身在其中的秋葵才感觉得出那一战的愈来愈惊心动魄。她一再后退,可那如冰火撞击的交锋却一再逼得她退无可退,让她觉得——即使自己想帮忙都无从帮起。习练了这么久的魔音虽已有所大进,可在这两个人面前却显得如此渺小,如此无力,仿佛那一点声息稍微起来,便会被卷入那狂风骤雨之中,消失不见。

    拓跋孤与朱雀的招式都不以巧力取胜,纯已成了内力之斗。内力张至极限时,于朱雀是最汹涌的“潮涌”般颜色,于拓跋孤,也已近了青龙心法之巅峰。一旁的单疾泉也是看得手心冒汗。他的功力较秋葵自然深厚许多,并非对这战阵毫无左右之力。自己如果出手,必是助拓跋孤了,可若真如此做了,大概也未必是拓跋孤所愿。再者,说到底,拓跋孤和朱雀——这两人的战局,原是他最不该插手的。

    他打定主意,拓跋孤不呈败象,自己便不出手。场面之上,拓跋孤的确渐渐占到上风了。此是炎夏,树林里本就闷热,而拓跋孤的青龙心法又是灼热之力,借这样天时,将朱雀的寒劲压至差堪防御。只见朱雀一身褐红色袍子都鼓胀起来,如同蓄满了风的帆。

    拓跋孤身形本高,略略居高临下,已显强势:“你可准备好了?”

    朱雀回以冷言:“何须废话。”

    他们都知道——朱雀的真正实力,不到那一诀“离别意”,不会发出。可那一诀离别意,却要他先身陷绝境。“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过这种境地了。这世上大概也唯有拓跋孤,能在正面对决之中,逼他进入绝境。

    可拓跋孤也是骄傲已极之人,竟要在发力之前开口说一句“你可准备好了”。他要出掌,用这强硬掌力把他的“离别意”生生反激出来。那样一瞬的反扑巨力倘若都无法奈何得了他拓跋孤,那么,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依约:他胜了,他要朱雀的性命。

    秋葵哪知朱雀的心法有这样的机窍,见他落于下风,紧张之下伸指及琴,屏息盯着场内。拓跋孤果然发力,双掌平推,重压将她的呼吸都一滞,她已见朱雀鼓起的衣衫忽然陷落下去,心中一急,不由自主脚步欲待往前踏去,冷不防身上一紧,未进反退,却是单疾泉早见她心神不宁的样子,担心她真不知死活出手,飞身掠来将她一带而后。秋葵一惊之下,只道单疾泉是向己出手,手指一松,一股拨弦之力已发。单疾泉头急急一偏,那气劲扫中他颊侧,脑中一时涨得嗡嗡作响。

    秋葵随即会过意来,怔了一下,来不及多言,已听见那一边朱雀飒然一声啸喝。她立足之处只觉毛发倒竖,寒意逼人。那是种从未遇到过的彻骨寒意——这就是明镜最末诀?朱雀该已将“明镜诀”内力用至了极致了,以至于她与单疾泉都只觉出髓冷如冬。可斜目之际她注意到朱雀唇角的血迹。——血?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朱雀的血迹——是了,纵然“离别意”能伤了对方,在此之前,他却也已先受了那足以致死的一伤!

    拓跋孤竟也发出一阵高笑,只见他屹立当地,受朱雀锐利至极“离别意”反击之下,竟未有半分退却。而秋葵视线却竟似有些扭曲,两人之间那空气不知是怎样的寒热交迸,才令得整个视线都不真实了。

    只听拓跋孤哈哈大笑道:“‘离别意’,‘离别意’也不过如此!”他忽身形一挺,像是要以肩背额外之力来打破此刻的势均力敌。巨大的热浪如受指引,忽然汹涌掩至。秋葵只觉眼前一迷,身体如被迷蒙浓雾吞没,已分不出是热是冷,是暑是寒了。

    朱雀,在那般高涨的气势之中,终于退了一步。——纵然是“离别意”,也还是当不得拓跋孤的第七层心法吗?

    “爹!”秋葵忍不住喊出一声,欲要挣开单疾泉,可此际场内余力未消,单疾泉自仍是硬生生将她拦住。场上聚积的寒热之力良久才渐渐静去,只见拓跋孤正凝视着朱雀。

    “你承认自己败了吧?”他的面上带着丝残酷之意。

    朱雀未语,似在调整自己内息。那一缕嘴角的血丝,秋葵看得愈发清楚,心中大慌——她可不要他真的交出性命去!

    她不敢言语,因为他们仍在对视着。四个人此刻都连呼吸都不敢放松,只因这场落幕的内力之拼,总好似还有些什么未完结的尾音仍在继续。

    谁都没料到会有一道银芒在此刻刺穿这片谁也不敢惊动的气氛。秋葵在许久以后回想起这令她无法忘却的一幕,也不得不在心里叹息:若没有这一支银芒,今日的对峙也许真的无法了局。

    ——可那支银芒,真的能刺穿它想刺穿的这一切吗?

    宋矞!——黑竹会如今最锐利的一剑,那兔起鹘落的一招出手,谁曾敢小觑?这个黑色的影子如离弦之箭、掠地之鹰,扑向了今日的胜者——青龙教主。纵然是知道他在附近的朱雀,也万料不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挺剑刺向拓跋孤。

    毕竟是足以杀死一流高手的暗袭,拓跋孤亦带了猝不及防,想也没想,左手抬起,青龙掌力已出。那是关乎生死的一掌,他半分未曾容情——那个他连面貌都还未看清的偷袭客,一剑已经近在了咫尺——不,近在了分毫!可如此炽热而沉厚的掌力岂是一个小小杀手当得?掌力正击中宋矞身体,他人从空中重重跌落,一口鲜血也从空中喷溅而出,溅污了拓跋孤的脸颊与一身衣衫。

    纵是朱雀也不无动容。如果宋矞面对的不是拓跋孤,或许他便可得手的;如果他不是先前受了毒伤,或许他也可得手的。可现在,他委顿于地,五内如焚。

    拓跋孤这看似随手的一推之后,面色也变了变,像是终于忍不得了体内翻腾,竟有一口浊血冲出了口腔——他的左掌收回,在胸口轻捂。“离别意”究竟并非无物,他以一口气强抗,面若无事,只希能令朱雀认输,可如今受外力牵引之下,竟终究无法将暗伤隐藏。

    单疾泉才吃了一惊,飞身掠至他身侧,“教主,可要紧?”

    拓跋孤只是挥一挥手。他并不想多言——如今局面,不言已明——他没有胜。

    秋葵没了单疾泉阻碍,也忙去扶朱雀。两两站定,相互间目光并未对视,反都向宋矞望去。

    “黑竹会的人?”拓跋孤先开了口,目光往朱雀脸上微微一移。

    朱雀“嗯”了一声。他本不多在乎这少年的生死的,可却也不知,这么一个自己都没放在眼里的少年,难道竟真的把我当了自己人?他又凭什么认为他能帮我些什么?他不该不知道这样出手是九死一生,却竟还是选择了出手!

    黑衣少年已经连挣扎都无法挣扎,抽搐中,口中吐出一滩又一滩的血泡。秋葵忍不住,上前矮身要检视他伤势,却听朱雀道:“不必了。”

    他知道宋矞的斤两。他知道——他断不可能正面受青龙掌一击而还有活命的。

    宋矞似乎也知道自己命已难续,听到朱雀的声音,用尽那最后一丁点儿力气睁大眼睛,努力看着,目力却似乎已及不到站着的朱雀了。他只够看到低过来的秋葵,那手努力地在她袖上抓了抓。

    “姑娘,我……二哥……求……朱大人……”

    秋葵心头忽如受重击。只是为了他二哥吗?他怕朱雀败战之后真要丢掉性命,便再无人救他二哥?她虽然一贯面冷,可怎禁得这样场面,忽喉生极哽,“阿矞,你……你就放心。”她也不知除了这一句,她还能说些什么。

    可阿矞的手已经松去了。他没有听见。年方二十的少年,只一弹指已从此世渡去彼岸、从生去到往生。这尘世倒映在他至死未瞑的双目里,只余下惨灰惨灰。

    秋葵努力抑着自己的颤抖才将他双目阖上,只听拓跋孤喟然道:“身手不错的小子。可惜了。”

    她忽然心中激愤,站起身来,“是你杀了他,你说什么可惜!”

    “秋葵。”朱雀微微皱眉,抬手将她拦住。

    “他先对我出的手,怎么,我还不能杀他了?”拓跋孤冷笑。

    朱雀忽也还以一个冷笑。“这么一个后生晚辈你还谈先出手后出手——拓跋教主,亏你也说得出口。”

二二八 命若琴弦(八)() 
拓跋孤似乎一时也有几分语塞,目光向宋矞尸身看了良久,方道:“好,人是我杀的——黑竹会原就欠我青龙教好几条人命,我纵杀了他又如何?”

    “黑竹会去年肆意行凶的原是马斯,他早已死了。”秋葵抢话,“阿矞那时人都还没加入黑竹,他又何辜,你将这般污名都要他承担!”

    拓跋孤眉心一皱,显然再是忍让也遮不住心中不悦,怒极反笑,“你待怎样?”

    朱雀却偏在此时道:“今日我们二人的胜负怎么说?”

    拓跋孤哼了一声。“算我未胜,却也未败。你不必死,我也不必交人予你,我们择日再分胜负。”

    “错了。”朱雀看着他。“我自不必死,你却非交人不可。”

    拓跋孤眉目一横,怒意已侵,“朱雀,我尚未跟你细较这小子的偷袭是否出于你的安排,你不要逼人太甚!”

    朱雀面色冷峻,“你说他出于我的安排?我逼人太甚?呵。拓跋孤,你杀了这小子,我可以当你是失手,可他适才临死所求,你也该听见?今日这兄弟二人为幻生界的人以剧毒所伤,我原答应了找关非故的门人来解毒,如今人还未见,一个先已被你杀了,我不妨指给你看——那一边还有一个重伤着——你若执意不肯交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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