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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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 第1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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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掀起什么风浪,用的可都是我祖上的名头,我沈凤鸣还能缩首不出,装作与我无关不成?”

    这一番话说得不可谓不大义凛然,就连沈凤鸣自己说完都愣了一下,却见苏扶风目中反而露出一线不无嘲弄的眼神,淡淡道:“沈公子是否以为自己一人能有多大能耐,担得起天下大责了?我却只知你受挟于人,命在顷刻,根本连自己都已担不起了。倒想问问公子,你今日不走,明日莫非有何等奇迹眷顾于你?到你一死,关非故该不放过的照样不会放过,将来在江湖掀起风浪,纵然用你魔教的名义,你一个死人又能奈他何?”

    沈凤鸣被她抢白得气苦,哼了一声道:“凌夫人不必激我。沈凤鸣于此事早已想透,该如何做当不以夫人三言两语有所更改。夫人又怎知——明日没有奇迹?”

    这句话好像终于引起了苏扶风一点兴趣,仿佛比起他那足以震动江湖的身世,他的这番言语更值得她正眼相看。她盯着他。

    “我已经在这个地方坐了几天了。”沈凤鸣回身,望了望山下,那里是一片悠悠颤动的夜林,“幻生蛊在身上,求生之路于我似乎怎样都走不通,不过我苦思冥想了这几日,还是想到一个——可以赌一赌的办法。”他说着,转回头来。

    苏扶风意识到他望着自己背上那个琴匣,犹豫一下,“你让这小孩来寻琴——是你这‘赌一赌’的一部分?”

    “是很要紧的一部分。”沈凤鸣道,“我原来没敢有什么期待,反正我纵然要死,也已计划好了明日之事——哪料凌夫人你偏巧在此时携琴来到此地,让我实在无法不认为这是上天冥冥中给我的指引——在暗示我赌胜的可能。”

    “我愿闻其详。”

    沈凤鸣深吸了一口气。“凌夫人知道,三支武学虽然各成一脉,但出于一源,即为魔教的幻惑之学。幻生界今日之用,虽然已有极多蛊害、虫毒之术早超出原本幻术之核,是仅为‘毒’之狠辣残忍而非为‘惑’之操纵人心,可那藉以扬名的‘幻生蛊’,其根本还是幻术,正如阑珊派的‘形’与泠音门的‘声’。我自幼背诵一源武学,三学固然亦是各自诵念,并无交织,可‘一源’不同于三支之处,在于其中有通,并非孤立,我思索良久——倘若我身中之蛊在‘幻生界’这一支内无可解救,那么在另两支之中,可得有法而破?

    “此事并不易,纵然是我,亦未曾听闻过先例,只有随夏庄主南下时,我曾危急之中以泠音门之‘声’,破过阑珊派的‘形’,算是我第一次发现此事并非不可行。这几日我将心中所知阑珊派与泠音门的武学一一诵过,欲求一法,思来想去,‘形’之惑以所见为幻,对于入体之蛊,恐难以破解,也便唯有‘声’之惑或可一试,也即是用‘魔音’。

    “可‘幻生蛊’不是寻常惑术,纵然在昔日的魔教亦是极为厉害,破解此蛊并非那日情急退敌之举可比,若要以魔音来破,要么是以极强内力为底,要么是以极好乐器为用。所谓极好乐器,便是所奏既繁,其声亦震之物。”

    “也便是‘琴’了?”苏扶风道。

    “‘琴’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否则,也不会习学魔音之人,均各将琴作为首选。‘好琴’自可扬涨魔音之效,以弥补内力之不足——便似凌夫人背上这一具。”

    “这么说,我果然来得凑巧——可你若要借琴音来试破幻蛊,不免发出声息,恐怕蛊毒未破,便要叫关非故发现。”

    “此事自然不在今夜。”沈凤鸣道,“就算有‘七方’这样的琴,以我自身之力,本也难为。以幻破幻之事,只能由旁人施加此技于我,便如一个人纵然生具巨力亦难以将自己提至空中——我又如何能以足够的清醒将如此巨大之幻惑之力倾注至自己身上?”

    “意思是你要借旁人之手?”

    “只能借旁人之手。”沈凤鸣看着她,“唯今世上,也只能借那一个人之手。”

二四七 三支一会(七)() 
苏扶风知道,那唯一的一个人,自然是泠音门唯一的传人秋葵。“可她此刻受幻生界监视甚严,如何能够——”她不无疑惑。

    “我已说了,此事不在今夜。”沈凤鸣道,“明日——凌夫人应该记得,明日,有那么一段时辰,我沈凤鸣要被冠以魔教之主、三支之首的称谓。于此旁人是否会有不服,我不知晓,但秋葵与我素有过节,她必震惊于此而心生不忿,要出手挑战于我。反正原本三支之会便有诸派相互切磋,那时我容她与我对手,自能借她之力。”

    “你说来轻易,可破蛊并非儿戏——她不明就里,怎可能恰巧将幻生蛊破除?”

    “正是要她不明就里。她若知晓了,哪里还肯以魔音为我破蛊?自然不是‘恰巧’了,我料想纵然名为切磋,她也必以全力要胜我,我正好诱使她一步步按我的意思弹奏。此事应不会太难,我昔日为破三支之学,很有一段时日研究过魔音中的要节,不论她琴音如何变化,其中魔音之蕴多出不了我的预计。若要说难处——唯一的难处反而在我自己——惭愧,我虽自小聆乐学音,可真正致用的次数屈指可数,可说——精于法,却荒于业。此事到底繁复,似我这般十数年未曾练习,突然要与人比琴,还要赌上自己的性命,赢面未免不大。好在此事却可以准备,这也便是我今夜借琴的目的了——只借几弦,不须发声,唯寻些记忆,明日不致生疏而已。”

    苏扶风到此刻方信他借琴事出有因,绝非随意寻一借口打发关代语,当下轻解琴匣,“我带此琴来,原却是为了那位秋姑娘。”她说道,“我听宋客说起她与君黎同来此三支之会,想这琴原为她随身所带,或许用得上——只可惜我还未得机会见到君黎——琴反为你所用。”

    沈凤鸣听她再次提到宋客,去接琴匣的手稍稍慢了一慢。“宋客——在临安?”

    “在临安。”苏扶风的声音变得有些低,“他的情形不太好。”

    “不太好?”

    她看一看他,“也不用太担心,待你回去,应该可以见到他了。”

    “那……倒也不必。我和他也没什么大交情。”沈凤鸣说着将琴取出,“这是二十五弦琴,从魔音之效来说,我是再想不出比此物更好的了。”他已经微笑起来。

    “现在庆幸,有点为时过早。”苏扶风仍有担忧,“我不懂三支武学,琴艺、蛊术亦并不精通,但想来——以音解蛊之事,终究是要极为精确的,而你却要假借一个并不知情之人的手,无论如何太过冒险了。秋葵姑娘的心思,你又如何能捉摸得透?你蛊在心脉,稍有毫厘之差,于你是性命攸关之事。”

    “这个,我也已经想过了。”沈凤鸣道,“凌夫人真的不必担心——本来就是赌一赌的事情,因夫人此来,我的赢面已比之先前所想高了极多,如此已够了。倒是还要劳烦凌夫人,此琴有点大,若明日一早幻生界的人上来发现我这多了此物,必要生出怀疑来,夫人——待一晌还是带下山去,明日会上再应邀借予我,可好?”

    “这倒是小事了。”苏扶风看着他,“你放心便是。”

    ---------

    苏扶风离开这个小小山头的时候,距离天亮也不过一个时辰了。她重新戴上了黑色的头罩,连同那具琴,一起重新隐在阴影之中。唯一有点麻烦的是关代语——这个她要悄悄送回住处去的孩子。幸好她穿的这件夜行衣宽大,她像往日抱着五五一般将关代语抱起,用衣襟将他掩住——与她一起,成为暗色的一部分。

    现在或许没有人发现这孩子未在该在的地方,可天亮必会有人发现。她与沈凤鸣商量了下,还是决定将他悄悄送回,总比让他在此地醒来,引来守卫要好些。

    希望他在醒来之后,觉得昨夜的一切,只是个不明就里的梦吧。

    她花了些时间寻找关代语的宿处,好在在这山洞的附近,此事并不困难,只有离去时,因着天色的隐隐发白,她那身黑色开始显得沉重起来,在掠过山隙的拐角时,换来了一声低低的“谁!”

    她没有理会,隐身在浓密的树丛之中。她相信以自己的身法,纵然有人看到了她掠过的影子,在这般昏暗天光下,也只会怀疑是自己眼花。

    那个人果然没有追来,在原地像是犹豫了下,转身进了山洞。苏扶风瞥见了他少许背影。能够在这山洞中休息之人,该是幻生界并不寻常的人物吧?他并不年迈,肯定不是关非故,那便是关默,或者关盛了。可关默不会言语。

    只能是关盛。这天不亮的时候,他怎么会刚从外面回来呢?

    她没有多想。天快要亮了。她要回到自己休息的岸边,卸去这身装扮,稍稍打个盹。

    -----------

    就算知道这样醒着对明日也并不会有什么改变,君黎三人也难以在旁人那般明目张胆的监视之下休息得踏实。

    前半夜,三人各自辗转,但到了后半夜,似乎是感觉到什么重要的事情愈来愈近的压迫之力,三人反而坐在一起,开始一种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的闲聊。讲话并不多,却也并不逃避些什么,只是讲着对明日的种种猜测——也只能是猜测而已。

    君黎与秋葵言来语往多些,娄千杉只是在一旁偶尔插言,说了一晌,三人又各自若有所思。娄千杉起身踱步,只留那两人继续聊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君黎忽一抬头,“她人呢?”

    秋葵方意识到娄千杉人影已不见。这附近既然有幻生界的人看守,她理应走不到多远。两人霍然站起,各自向一边去寻。

    天色已经有些不知是不是错觉的发白。也不过担心了那么一会儿,娄千杉已经从这淡淡夜色里走了回来。

    “娄姑娘?”君黎不无疑惑地打了声招呼,另一边的秋葵闻声也回了来,松一口气道,“你去哪里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娄千杉抿嘴一笑,“随便走走。”

    秋葵未再多问,娄千杉目光转过,看了看君黎。他一双眼睛里带着的对自己显然并不是十分的信任,不过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我说过,不要单独行动。下不为例。”

    “知道了。”娄千杉露出些似真似假的倦意。

    许多旗帜翻飞起来,这君山小岛的三支大会,愈来愈像一场江湖大戏的前奏——至少,是预演。

    湘水上的日出谈不上壮丽,却也足够炫目,沈凤鸣却望着另一边的天空,口中喃喃自语,好像在背诵着自己的台词。作为这一出戏的主角,他或许是觉得这一局棋对自己来说有些太大,若不望着这样广阔而空旷的天空,就无法将整局纳入胸怀。

    他不得不安慰自己——就算是厉害如单疾泉,在自己这个年纪,大概也不是那么老练的。他想着,竟然轻轻吹了一声口哨。

    关非故很快令人来为他作必要的准备。他不必一早出场,可正如一切戏子一样,他必须随时等在台后,等着台上自己的戏份到来。

    小山头就是他的“台后”,从这里看那“戏台”,倒是正好的。不过,今日他身边更多了几个看守,不似前几日那般自由。

    “戏台”和“戏场”的座位都已经摆好。“戏台”很大,占了整个会场的近一半,那是三支掌门人的座位,上首一个座位,两边各一,凑得不算很近。沈凤鸣料想关非故是毫不客气地要占据上首的了,两边自然是给泠音门和阑珊派,而隔开他们,也便不用担心两派有什么机会交头接耳。

    三枚椅子占不了多大地方,“戏台”的大部分是空地,下半场自然是给这“戏”的“观众”——武林群豪了。关非故派人摆了许多凳子,不过瞧这君山之中漫野旗帜的架势,沈凤鸣猜想有一大半人还是得要站着的了。

    正想着,果然已经有人将一面旗帜插在上首椅子背后,微风中旗面半蜷着,看不太清是什么,料想是幻生界门派之标识。阑珊派与泠音门似乎并没有类似标识,是以椅子孤零零的,很显冷清。

    最早来到会场的人是谢峰德——他似乎早早便候在此地,不消关非故派人去请,便已堂皇入座。幻生界左右的座位位置并无差别,不过旧时魔教之中,以左为尊,是以他看了一眼,挑了左手边的位子。

    秋葵等三人则是被幻生界的人指引而来的了。沈凤鸣远远望见她,这炎夏晨光之中的她与昨日一样——与任何一个往日一样,露着那般冷峻而高傲的表情。他嘴角微微一勾,竟嗤地笑出声来。

    身边的守卫不知他为何发笑,很是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沈凤鸣已觉,转头也看了他一眼,笑意不减反增:“那真是个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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