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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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 第2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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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很想捉出下毒之人来碎尸万段,但此际救人为要,纵想深究,却知一时难有结论,几人也便各自心头愤怒计较,口中不提了。凌厉夫妇原打算将关代语带回临安的,如今也觉恐成累赘,便在岳州交给风庆恺、江一信等人,连同两个唱戏文的小孩,都托其照顾。风庆恺实欲随着东去陪伴秋葵,奈何岳州势紧,不敢轻离,想那关代语此番倒真能做个人质,当下也只能苦笑答应,反而摩失因脱不了下毒之嫌疑,定要带了同行上路。幸得净慧师太倒愿留下于岳州相助,亦算是一力援。

    关于“幽冥蛉”的种种,摩失说得多,沈凤鸣也便闭口不言。众人见他面容惨淡,常自发呆不语,知道他以魔教传人的身份竟不能救回秋葵,定是悲郁已极,也不以为怪。倒是刺刺瞥见他在岳州抓了些药,细看之下都是补血气之用,不免好奇,道:“凌叔叔说了,倘若给秋姐姐理顺血气,怕反而毒发更快,沈大哥抓这些药,是做什么呢?”

    沈凤鸣还是淡淡冷冷的表情:“总有用的。”

    君黎道:“凤鸣,你背过那么多魔教的秘学,难道真的没有一种办法可用吗?像幻生蛊——你不是也用魔音解了吗?或许‘幽冥蛉’你也……”

    “幽冥蛉不同。”沈凤鸣打断他,“幻生蛊是幻术,用别的幻术可破,幽冥蛉……却不是;幻生蛊发作起来再是百变千幻,那蛊虫总是同一种,可幽冥蛉——我连这毒虫的本体都无法辨认,连想要给她减轻一些痛苦,都难上加难。”

    君黎听他语意萧索,思及秋葵所受之苦,心中亦是难受至极。原想洞庭事了,一行人得以轻快返程,互相谈笑间,也许沈凤鸣与秋葵的往日误会也能解去,可如今,莫说什么误会不误会,就连人都要失去了。

    他没再多言。——又何须多言?只要有那么一丝办法,沈凤鸣也必会为秋葵找到的吧。他不愿让摩失杀了秋葵,难道不也是存了那么一丝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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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照料秋葵究竟不便,路上反是苏扶风、娄千杉和刺刺三个女子更为辛苦。秋葵虽大多数时候昏迷不醒,但想来亦是深知自己处境,刺刺每去看她,都见她眼角垂泪,拭了不知几回,拭到自己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头两日,众人贪快赶路,竟都错过了宿头,只能在野外荒岭连住了两晚。几人只怕秋葵夜里不支,虽是说的轮流看护,又怎敢真的睡去,大多经夜未眠。到得第三日天色渐白,曙色照到秋葵脸上,她竟是醒了一醒。

    那时正是君黎与刺刺坐在近旁,忽然见她睁眼,都呆了一下。“秋葵!”君黎脱口而出。

    可是那个芳华绝艳的秋葵,周身的筋络已经隐隐透出黑色,细细地自颈上蜿蜒到脸上,如同污泥河流将白雪容颜划得支离破碎。耸耸而动之物仍在纤细的血管中游淌,令她的样子说不出地可怖。

    “杀了我。”她用已经浑浊了的双眼,望着这个她此生唯一心仪过的男子,嗓音沙哑,几不可闻。

    “君黎哥,不要。”刺刺紧紧抓着君黎,似是唯恐他一时不忍,真的会对她下手。

    君黎只是摇了摇头,向秋葵:“很快,很快我们就回到临安了。朱雀有办法救你,你……你别怕……”

    “可我……不行了……”秋葵泪光莹然。

    君黎不忍见她惨状,起身:“我去叫凤鸣。”早一日沈凤鸣特地交代过,既不可输送内力令秋葵顺畅血脉,令毒发更快,亦不可点阻穴道拦住血气流动,致蛊虫局部聚集。若非有此警告在先,他早就伸手点了秋葵昏睡穴,也省得她徒然受苦。

    秋葵想要拦他,可手竟难动弹分毫,一时急迫之下,面上青黑之色愈发重了一重。刺刺忙轻握她手道:“秋姐姐,没事,我在这里陪你,你再睡会儿,等到睡醒,就到临安了。”

    秋葵努力地、微微地摇了摇头,那双目疲累万分地阖上。

    “刺刺,我……我要死了……我好……羡慕你……”

    刺刺不知道她的这句话之中究竟蕴了什么样的深意,只是觉得这个一贯孤傲倔强的秋姐姐说着这句话时,怎么会有这么样的遗憾,这么样的忧愁,竟让她无从安慰。

    “秋姐姐,你……你别死。”她忍不住泣道,“我,我那日还和君黎哥说,再和你们一起去临安,再去西湖上玩呢!”

    忽听身后沈凤鸣声音道:“刺刺,堵上耳朵。”他得君黎知会,已取了十四弦琴,一语话毕,琴声琤瑽已现,魔音融融,尽是昏睡之力。刺刺忙将双耳掩住,只见秋葵面上痛苦之色渐渐褪去,显是受了催眠之力,很快便即睡去。

    她松了口气。“幸好还有魔音。”回头道,“沈大哥,秋姐姐刚才突然醒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沈凤鸣携起琴,“这意思是说,她身上所受之痛已超过极限,就连昏睡亦压制不住了。”言罢转身道,“今天早点上路吧。晚上别错过宿头,我不想她这最后的日子,一直连个舒适的屋顶都没有。”

    “沈大哥——”刺刺待说什么,却被君黎轻轻一拉,“别说了,都听凤鸣的就是。”

    刺刺只好点点头,想到沈凤鸣话中之意似乎是说秋葵真的已命在顷刻,她一时难抑悲从中来,垂首大恸,竟是不能止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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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这一日秋葵睡睡醒醒,已不能再安稳昏沉,神志也颇迷糊,纵然说话亦是前言不搭后语,只赖魔音之力沉厚,她醒一忽儿,总能再迷一忽儿。

    “才过了两日。”单疾泉深忧道,“莫说撑不到临安,只怕再撑两日也是奢望。”

    他纵马赶至沈凤鸣身侧,“沈公子,你究竟怎么打算?依现在的情形看来,毒性释出比想象的更快,只怕到不了明日日落,就要全数发作了。那时她身受之痛,纵然你用魔音怕也压制不得,况且——毒性吐尽,毒虫便要破体了吧?”

    沈凤鸣只是“嗯”了一声,并不作答。

    “你到底……”

    “若你是来劝我杀她,我便再将那日的话重复一遍:到了该决断的时刻,我自会动手。”

    “现在还不是该决断的时刻?”

    沈凤鸣看了他一眼。“还不是。”一提缰,独自跑去了前面。

    单疾泉叹了一口。这姑娘与自己虽没有什么大交情,但却与白霜渊源颇深。那时眼看白霜在自己面前死去,如今——难道又要看着秋葵死去吗?

    ——我尚如此,那么,倘是朱雀呢?若秋葵死于非命,朱雀又将如何?

二八一 咫尺幽冥(三)() 
又是一日黄昏。众人连赶三日,多少都已疲累,加上其实也心照不宣秋葵无论如何也已来不及赶回都城临安,是以便依了沈凤鸣的意思,早早在一村落中寻了落脚之地,将她安置进去。经了这一日颠簸,她血脉中的黑色又加深了几分,娄千杉和刺刺一起为她擦身,只是看得心惊肉跳。

    这晚上沈凤鸣只叫刺刺与秋葵同住一室照料于她。众人既然听由他安排,当下都是无话。待众人都各自回屋,沈凤鸣便在秋葵榻边奏了一会儿琴,渐渐万籁已寂。他回目,看见刺刺瞪着双眼,那两手还堵着耳朵,显然是怕被他魔音催得也入了眠,极是紧张。他竟然难得地露出一笑,“刺刺姑娘,你也累了,为何不睡?反正有我在这里。”

    刺刺奇道:“你特地叫我今晚照顾秋姐姐的,我怎么能睡。”

    沈凤鸣沉默了一会儿,“我记得,你学过针灸之术,是不是?”

    “是啊。”刺刺道,“怎么,针灸之术——能帮秋姐姐吗?”她眼里方闪出光来,转念却又狐疑:“不对啊,我头一天就问过君黎哥,可是君黎哥说,施以针灸,虽能让秋姐姐好受一点,却一样是令毒发更快的,和以青龙心法真气为她舒穴活脉是一个道理。——还是说,你有特别的施针手法?”

    沈凤鸣摇摇头,“我不懂施针,便只是要你帮忙,为她舒穴活脉就好。”

    “可是……”

    “我不会害她。”沈凤鸣一字一字地道,“你不相信我吗?”

    刺刺咬着唇。榻上的秋葵似乎是在睡梦之中,可面上已经露出不安的神色。那样惨酷的折磨,只要能让她好受那么一点,该也是好的。就算会令毒发更快——可再慢又能怎样?爹爹已经说了,明日只怕那些蛊虫就会释尽毒质,那么,今晚还是明日,又有多少差别?如果已经无法挽回,唯一可做的,难道不是让她在离去之前,好受一点吗?

    她点点头。“我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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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针大概花了一个多时辰,其间秋葵并未醒过,只是呼吸听起来愈来愈轻,也愈来愈慢。刺刺收下针,怔怔然看着她。她第一次见她是在去年的徽州,她和今日一样一身白衣,宛若仙子。如今,什么都要没有了。她绝世的容颜,她优雅的琴声,一切都要随风而逝了。

    “她是不是要死了?”她喃喃地说。“到最后,是我动手杀了她,对不对?”

    沈凤鸣摇头。“如果是要她死,我不会等到今日。”

    他扶了刺刺的肩膀:“你很累了,去休息会儿。”

    刺刺只觉得精神似有些恍惚,“真的,她真的不会死?”

    她不知道为什么沈凤鸣的样子变得朦胧起来,问着话,目光却有点失焦。依稀间听到沈凤鸣好像是回答了一句什么,可却无法集中起精神。她忽然心头一紧,想到——早几月在梅州城外的山坡上,那个叫谢峰德的坏人,自己也是看着看着他,便一下子失去了神智。沈凤鸣,他也会阑珊派的幻术……他难道也……

    她才想起要开口喊人,可所有的力气都已流失了。茫茫然间,她伏在了桌上,不再知道其后发生的任何事。

    ——直到晨光熹微,透过窗纸,照在她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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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很早。不过君黎醒来时,还是意外于自己这一晚睡得这般安稳,连梦都没做一个。大概是因为前几日积聚的疲乏?他稍稍冥想了片刻,起身间往对面榻上看了看。

    榻上空空。昨晚自己睡下的时候,沈凤鸣还没有回来。若他来而又走,自己总不会一无所知才对,莫非——他一夜都在秋葵那里吗?

    他想到秋葵,那颗心就沉沉的了。生与死的距离,当真就那么短吗?这三日,他不知多少次想象过或有奇迹眷顾,能让秋葵忽然好转,就像她倒下时一样突然。他总觉得她不会这么轻易死去的。他仍记得几个月前在禁城里曾暗里将秋葵的八字排开,窥视过她的命数。那绝不是一个会这样戛然而止的宿命。

    也许,是化去她劫难的“贵人”还未出现吧?毕竟她还活着,那希望便就没有完全灭去。这一次,说不定终也只是有惊无险。

    他稍事整理,正要出门去看,忽然听见刺刺的声音在外面仓皇而呼:“爹,爹,君黎哥,君黎哥,你们在哪!”

    乡村僻小,几人寻到宿处本就不便,是以略为分散,刺刺并不知其他人宿在了何处,只能在村间呼喊。君黎忙跨至外面:“刺刺,怎么了?”

    “君黎哥!”刺刺先看到他,嘴唇一颤,“秋姐姐没了,秋姐姐人没了!”

    单疾泉、凌厉等亦很快赶至,听到刺刺说秋葵“没了”,心中都如什么沉物撞了一撞。君黎面上变色,抽身便往秋葵屋里走,众人也尽皆跟了过去。

    只是,那屋里,半个人影都没有。

    “她人呢?”君黎转回头来问。

    “她……她不见了呀!”刺刺急得跺脚,“我早上一醒来,就找不着她了!”

    花了一会儿工夫,刺刺才与众人说明白秋葵是不见了,昨晚之事自也不敢隐瞒,为她施针之事、被沈凤鸣入幻之事,都是一五一十说了。众人互相一问,果然都未再见过沈凤鸣踪迹。

    “这样说来,秋葵总是凤鸣有意带走的了……”君黎说话间犹豫了下,“你……你没什么事吧?”

    刺刺摇摇头,“我没什么。只是……沈大哥为什么要悄悄地带了秋姐姐离开?秋姐姐都是那样的身体了……他昨日不是还特地说要寻个宿处,好让她休息的吗?”

    “他莫非是……”苏扶风抬手,轻掩住了口。谁都记得沈凤鸣曾说过,到了该决断的时候,他会动手。或许他不忍让众人看到这等惨象,所以竟带了秋葵去僻静所在,要独自了断?

    “不会的!”刺刺摇着手。“沈大哥说‘如果是要她死,我不会等到今日’,他的意思,绝不会对秋姐姐动手的,他……他定是有什么办法了……”

    “希望如此。凤鸣他……总是出人意表的……”君黎虽然这般说着,可眉间忧色,毫无少减。

    “若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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