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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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 第2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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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似乎也已习惯,丝毫不以为怪。五年前方开始为她运功时,亦是同样的情形。初始总是极难的,要如此两年之后,进展方可有所加快。

    忽掌心延出气息似有变化。凌厉略略一惊:一丝真气竟似顺着韩姑娘的血脉畅行无碍,很快向她心内汇去。他讶异之下沿之感应,已觉这一缕热气好像是受君黎真气所引,不由抬目去看韩姑娘身后,这一下才见君黎面露乌青,唇色发紫,可双目紧闭,竟便是不发一言。

    他瞬时已然明白君黎“体行八卦”之下自身抗力减退,便如被削去了内力甚至剥尽了衣衫曝于长白极冬。那长白极冬是他以“明镜诀”为韩姑娘造的,可在这过程之中他意随她动,势必要与她同受此寒。“体行八卦”固然极妙,可是道家讲究平衡,原以为暂时的失衡可以后补,可这世上果然没有这般投机取巧之事。

    眼下凌厉青龙心法正全力运出,一时难以尽止,欲待出言叫君黎停手,却担心他行功之中突然受人喝止或愈受寒劲反噬;欲待发力震开君黎双掌,偏偏自己热性之力又难以随心透传纯阴之体。他心知不妙,当下也只能暗自尽速收减外行的真气。

    不虞他热性之力方始变弱,所受吸附之力反忽然变强,残余的几缕内力再次沿着韩姑娘经络汇向她的心脉。韩姑娘亦已觉到,抬目见到凌厉表情,“君黎公子是有什么不妥?”

    她语声清雅,于这运功极险之中亦不致突兀,无有令人失心之虞。其实明镜诀中早有“观心”一意,君黎习练日久,即使凌厉适才发声喝止,也不会令他走火入魔。凌厉见他闻声睁眼,方道:“君黎,你觉得如何?”

    君黎语气有些吃力,却还算平稳,“还好。”

    他其实已然于最初的极寒之中缓过了几分来。凌厉的热力难以贯通韩姑娘血脉,他的寒劲却在她体内畅行无阻。这韩姑娘体内寒气初初感觉彷如幽冷深潭,难见其底,若以内家真气来丈量,这已是内家高手的修为,绝不是先前所见那般的不会武功。可他随即发现,这般寒意并不能与真正的内家真气相比——因为她体内寒气蓄积却不能释出身外,并不似自己与凌厉的内力可自如运行。

    如果以道家的理论来解释,那么韩姑娘体内蓄积的,是她的天生“本命”,而非修行而来的“真气”。道家认为,世人皆有“本命”,无非薄厚之分。韩姑娘的“本命”修为极厚,以至于内家高手或许亦很难伤她,可她并没有修行而得的真气,也便无法释力伤人。

    凌厉未曾全数收劲,此际内力受君黎相引,虽有极多损耗,余下的部分仍是源源不断地汇入韩姑娘脏腑之中。此事是他所愿,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只因在过去的五年,要将热力似这般达至韩姑娘身体之中的艰难,实难言表。

    这情形其实极似方才为沈凤鸣解毒。韩姑娘的纯阴之血可解去沈凤鸣那时身上的剧毒,正如凌厉的热性内力可解救韩姑娘体内的至寒;沈凤鸣其时并无神智,难有意愿吸入纯阴之血,也恰如韩姑娘这一身难以自控的至寒“本命”,无法延引入凌厉这与她禀性相冲的热力;而秋葵以同源内力运入沈凤鸣体内,则恰如君黎以同属寒性之力透入韩姑娘经脉——“他无法有所意愿,就找人替他有所意愿”——韩姑娘言语中所说的解毒之法,其实也正是此刻她纯阴体气得以快速消解的法门——凌厉知道,自己所运热力这次能这般轻易渗入韩姑娘经络,只因君黎以寒力相引。

    他望着面前的这张面容。——她既然能说出那句话,也应该早便知道用这样的方法运功,可令除去纯阴体气的时间大大缩短。不过回头想来,即便在那五年之中他已知道这个方法,也无法使用。他不愿再多有旁人知道她的下落,所以即便得知,也不会去寻找寒性内力的高手来帮忙。何况他所知晓的寒性内力之高手,舍朱雀又有谁人?而朱雀前些年生死未明自然无处去寻——就算找得到,也决计不会出手相助的。

    其实君黎以“若虚”一诀的内功引来凌厉的真气,不过是下意识间出于御寒目的的巧合。二股气息于韩姑娘经络之中交会,寒气仍是占了极上风,可一种暖洋洋的感觉还是让君黎百骸为之一舒,好似凌厉的真力并不是被韩姑娘脏腑吸入,而是被他全数吸纳了一般,就连适才脏腑受迫的疼痛也缓去不少。

    凌厉见君黎唇上深紫之色稍许淡去,放下些心来,可是亦想起韩姑娘先前为沈凤鸣解毒时曾开口警告过秋葵,强行运功或会失去内力百日;而今君黎削弱自身抵御而勉力为之,与受了内伤的秋葵亦是类似,不知会否有恙?

    思前想后,他还是缓缓将劲力收了下来。韩姑娘已受了不少热力,早比上一回不知快了几十倍,想来暂时不会有事,若还要强行运功反令君黎有了什么意外,实是大大的得不偿失。

    少顷劲收,凌厉立时起身,到君黎身侧察他气息。君黎调整呼吸将“明镜诀”亦缓缓收下,双手一离了韩姑娘脊背,韩姑娘亦转过身来,两个人一人一边,都扳过他腕内察他寸关尺。

    君黎不料二人都是如临大敌,有些意外。“我没事……”他开口说了一句。这倒不是假话。凌厉收去劲力除了让他一时又觉有些冷之外,没有别的不适,待到功行结束,“体行八卦”消失,寒意自然也便消逝了。

    他并不知便在方才那短短不足一个时辰的运功之中,寒热二力辅以纯阴之气的消长,其实暗合了那一线曾掠过他脑海的关于道家“阴阳”之学的思绪,“体行八卦”的此消彼长比起阴阳大道所蕴含的消长,其实微不足道。韩姑娘二人未察出他有何不妥,互望了眼,都松开了他手腕,凌厉还是道:“今日便这样吧,君黎,你耗力甚巨,去休息下为宜。”

    君黎点首答应,道:“下次运功该是何时?”

    凌厉沉吟,“原本是每日或者隔日,可现今看来似乎……不必如此频繁了。今日情形与在长白山时大有不同,我还须与她商量一下方可决定。”

    韩姑娘也莞尔一笑,先前面上的冷色大有退却,语声亦是温柔:“要君黎公子如此损耗修为,实在过意不去。”

    凌厉面上已有无可奈何之色。“你现如今是说过意不去了,先前是何等任性。自始至终,你连要救的人是什么身份都未曾问过我一句,也不去想值不值得。”

    “有什么不值得?”韩姑娘嫣然。“那一个人的性命能令得你们这么多人放在心上,我又何必定要问他是谁。”

    凌厉一时沉默。回想起来,他也不知为何他们这许多人要为了沈凤鸣如此。自己、君黎、秋葵,还有单疾泉与刺刺——无论少了哪一个,此事怕都不成。他从不觉得沈凤鸣除了魔教后人的身份之外还有任何过人之处,可诚如韩姑娘所说——他总该有值得旁人如此相待的地方吧?

    君黎先行起身行礼告退。外面已是过午的天色了。他调顺呼吸,自觉无甚大碍,便先几步往沈凤鸣屋里看他。钱老不知何时来的,三个少年也都陪在屋内,其余人却不见踪影。

    沈凤鸣竟然已醒了一会儿了。不知是不是习惯了他前几日脸上的青黑,此际他的肤色看起来出奇地苍白。无论纯阴之血于洗净毒质上有多神奇,多日来累积之损伤总也令他难以立时恢复如常,面色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可他心情看上去却好得很,与人说笑间余光瞥见了外面君黎,恨不能立即支起身来,奈何实在无力,也只能伸长脖子喊道:“道士,你赶紧过来!”

    “你当真好了。”君黎进了屋子,心中自也高兴。一连几日的无望让他此刻的高兴有种恍惚不真实的感觉,他不得不定一定神以免失态。

    沈凤鸣仍是费力往他身后看,“就你来了?‘她’呢?”

    “……你是说秋葵?她该是休息去了。”君黎料想沈凤鸣最为在意的,总该是秋葵。

    不料沈凤鸣挥手,“谁问她了,我是问……那另外一位‘凌夫人’呢?”他面上漾着不无暧昧的笑,指指几个少年道,“我听他们说,凌厉这位夫人可当真貌美至极,比起先前见过那位还更胜三分,我久闻其名,实好奇想看上一眼。”

    少年们适才与沈凤鸣说得口没遮拦,但与君黎却未必有那么熟,听沈凤鸣将这话说了出来,面上不由有些尴尬泛红,一个道“我去寻点吃的”,一个道“我去寻点喝的”,一个道“我去打个水”,都慌忙往外逃走。

二九九 美人如华(二)() 
君黎皱眉,“你当真本性难改,方才醒来,便这般胡说?韩姑娘救了你的性命,你休要胡言乱语,对她不敬。”

    “我怎么胡言乱语了,她长得好看,还不能说?”沈凤鸣横目,“传说中的人物谁不想见,你这人真无趣。”

    “你将韩姑娘叫作‘凌夫人’,还不是胡言乱语?如此说于凌大侠也都多有不妥吧。”

    “原来你不知道。”沈凤鸣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凌厉和她是拜过天地的,而且听说她才是大,叫她一声‘凌夫人’,半点偏差都没有。不信你问钱老。”

    君黎心中惊疑,目光便投向钱老。钱老被逼不过,只得道:“小沈,这话我们背后说说还可以,一会儿凌公子和两位夫人出来了,你可不要当面说,他们拜堂归拜堂,后来如何,我也不知晓。”

    君黎大为震惊,蓦然想起昔日随凌厉辗转于江南他的那些住处时,心中对他往事的一点猜想。韩姑娘与凌厉当然早已认识多年,而沈凤鸣与钱老言之凿凿,也由不得他不信他们当年或许并非只是“至友”而已。也正是因此,凌厉先前才会为韩姑娘那般犹豫与担心,而他每年的往返奔波,也是顺理成章了。

    他忽然有些不安。他结识苏扶风在先,一直视她为凌厉的元配正室,韩姑娘却是今日才识。本来,她救了沈凤鸣的性命,正该对她多有感恩的,可因了此事,心头却又不免生出些隔阂。

    沈凤鸣看他目光闪动,“湘君大人,你想什么?”一转念,“哎哟,你听听就行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君黎一闪念回过神来。当初在临安学剑时,凌厉也常叫自己不必多管他的私事。“我,我一时有些吃惊。”他清了清思绪,“韩姑娘她体质特异,这一次为救你牺牲颇大,如此一来,凌大侠或许又要多奔波几年。”

    “这个我听说了。”沈凤鸣道,“不过……人也没见,也没个机会当面道谢。”

    君黎见他还是嘻笑之态,咳了一声:“你要道谢的人可多得很——不只是道谢,我看还须‘道歉’。”

    “道歉?”

    “你自从落在幻生界手里,做事便不顾后果,也不与我们商量,谁都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三支之会的事情也好,幽冥蛉的事情也好——你可知你若早点开口,事情最后也未必这么糟!”

    沈凤鸣见他忽然发起难来,赔笑道:“算我错了行么道士,往后……往后定不如此。”

    “你少要这般涎着脸,你道我不知道你阳奉阴违那一套吗?”君黎却愈说愈是有气,“你当真以为你一个人什么都能应付得下?我那时是信你身为魔教后人,比我们对蛊毒懂得更多些,才不曾干涉你依性而为,但我可没说你事事都可独逞英雄,不将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了!”

    “你有完没完了?”沈凤鸣无言以对,干脆一转头向钱老,“钱老你瞧瞧,我人还躺在床上,他便这么快要与我算账。”

    “听不听也由你。”君黎怫然,“你现在是‘魔教’教主,要独断专行,原也没人拦得住你。”

    “道士,你何必发那么大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嫉妒了我呢。”沈凤鸣哭笑不得,“我知道,我是有些亏待你,你和湘夫人、娄千杉远道而去洞庭湖给我捧场,我一早计划了把‘云梦教主’送湘夫人,杀了谢峰德以送娄千杉,却好像没想出来送你什么大礼啊?”

    君黎听他又将话题扯开了,虽然不快却也无奈至极,“不需要。你的那两个‘大礼’都是准备以自己身死为代价的——这般大礼我是不要!”

    “你自己说不要的?”沈凤鸣伸手笑指他,“那可别说我重色轻义。”

    君黎哼了一声,语气缓了些:“既然你没事了,我等秋葵明日好些,便要与她还有凌大侠回去临安。你呢,你怎么打算?”

    沈凤鸣面色不由一变:“你说真说假?我死活救了湘夫人回来,你……你这就带她走,一点机会不给我?”

    “呵,我还以为你对韩姑娘兴趣更大些呢?”君黎有意揶揄,“原来还是惦记着秋葵的。”

    “惦记,惦记有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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