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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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 第2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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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到了这个份上,无论这第三掌是个什么结果,拓跋孤都只能停手了。他身负江湖盛名,如凌厉所说,绝不该欺负一个晚辈的,何况还是抢手先出,形同偷袭,就算不曾用了全力,也决计说不过去。

    “你方才那一式——也是朱雀教的?”拓跋孤目光如灼,注视着他。

    君黎胸中只觉翻滚沸腾,压抑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如何答得出一句话。

    拓跋孤向他走近了一步。凌厉只怕他再要动手,侧身一拦,“你还待怎样?”

    拓跋孤站住了。“看你运力之法,应该是他教的不错,不过……那一招——我怎没见他这般用过。”他还是盯着君黎。

    君黎咳得缓过一些,咬牙勉力道:“我师父武功博大精深,你没见过的多了,又岂止这……岂止这一式!”

    拓跋孤闻言却也不怒,只是冷然道:“机巧有余,沉稳不足。回去让你师父疗伤吧!”用力一拂衣袖,竟就此扬长而去了。

    君黎欲待说话却反更咳嗽起来,那灼热的气息似在胸肺之中星星点点附着了,不适随着这咳嗽愈发加剧,每一咳都是撕痛。他咳得眼冒金星,浑身只是无力至极。

    凌厉见他咳得厉害,伸手探察他的伤势,良久,眉心蹙起,“他真气自你少商穴侵入手太阴肺经,恐你此脉有损。”

    君黎懂得医道,自然明白——热毒沿此脉直伤肺气,所以剧咳难止。肺在五行之中属金,原就受火所克。拓跋孤内力主是火性,这一下看来是轻不了,而凌厉与自己内功相克,也是无法为自己疗治的。

    但他没有忘了自己匆匆赶来是为了什么。“我没事。”他勉强运起“若虚”之意,压止跳跃不匀的肺息抽动,“宋客在吗?”

    “你先别说话,坐下依我口诀……”

    “凌大侠,”君黎打断他,“我真的没事。宋客呢?”

    凌厉只得道:“宋二公子已经回淮阳了,我……”

    “回淮阳了?什么时候走的?他的伤好了?”君黎问得急促,竟又打断了他一次,肺中火气渐旺,似乎又要压制不住。

    “伤势没什么大起色,是前两日他兄长宋然和娄千杉一起接走的,比我们早到一日,想来是他父亲的安排。”

    “宋然、娄千杉……”君黎无意识地喃喃重复这两个名字。他其实并没将那些细节听在耳内,只是知道,宋客走了。宋客既走,解药便没了着落,若是要问凌厉——他又觉得并不该现在把朱雀身中剧毒的消息透露给他,心头起起落落,举棋不定。

三〇八 断刃伶仃() 
凌厉将他的表情看了半晌。“你今日过来,只是来找宋客?拓跋教主对你出手,你也不问问缘由?”

    “他与我师父不和,对我出手,有什么好奇怪。”君黎随口应着。他心中对拓跋孤素不友善,自然也不觉得对方应该对自己友善。“是了,我师父说,明日入夜时分才能与凌大侠见面,让我来告知一声。届时他会于湖上乘一小舟,凌大侠前往找他便可。”他此时才想起这件事来。

    “好。”凌厉眼中神光微微一闪。倒不是因为朱雀改了这个会面的时间,而是因为他第一次听君黎对自己将朱雀称为“我师父”。先前君黎在他面前是直呼朱雀名姓的,而今这变化,似乎是在一种特殊情境之下不自觉的亲疏立场之改变。君黎今日显然情绪低落,眉宇之间的那丝难解亦难掩的忧色,好像也并不是因他自己受了伤。

    “对了,令尊大人,还有五五呢?也不在吗?”君黎又问起。如果宋客早两天就走了,他也实想知道他走之前是否有过关于此毒的只字片语。

    可惜,凌厉的回答终是叫人失望的。“我们早搬回湖西的竹林了,他们都在那里。不然,拓跋孤来此,阿寒焉能藏得住。我今日原是料想你会过来,才来此等候,不想竟先等来了他。”

    “如此,那我……我先告辞了。”君黎起身。他思量再三,还是决意先回去看看朱雀的情形再说。依依的口述毕竟不及亲见清楚,就算现在向凌厉问起,也未见得能有什么判断,何况他也不想因此致明日二人的谈判有了任何倾斜——哪怕是不自觉的。

    “君黎,”凌厉叫住了他,“你当真没有别的事要说?”

    “别的事?”君黎一怔。他原本是有别的事的——他本想问问关于以意驭力、以无形聚有形的心得,可此时又岂有一分一毫的心情。他摇摇头。“没有了。”

    “那么——我来问问你吧。”凌厉却道。“朱雀还好么?”

    这句话令君黎心头一震,登时站住,情绪激荡之下,肺中火气强压不住,再次猛咳起来。——是自己无意中露出了什么端倪吗?还是……凌厉本来就知道什么?

    只听凌厉叹了一口。“我本无心关切朱雀,只不过不想你为今日之事有了损伤。刚才拓跋教主说,叫你回去让你师父疗伤,但我料想,他现在也是不可能为你疗伤的吧?”

    “你……”君黎咳得气紧,咬唇只吐出一个字,再难说下去。

    “容我先为今日之事解释两句吧。”凌厉抚他脊背以为舒气,“拓跋教主对你出手虽然有失风度,但他已经知道要保住阿寒须得要靠你,所以不可能伤你性命,如你所见,他起初并不曾下了重手,只不过到了第三掌,知道若非如此便伤你不得。至于——他为何定要伤你——以我的猜度,应是因知道我近日要与朱雀见面,不甚放心,所以——希望借此让朱雀耗费真力给你疗伤,免得万一动手,我会难以抵敌。我知道,此说并不足以为他开脱,但他行事便是如此,连对我亦不会解释,亦绝不会在乎我是不是承他此情,当然也便更不在意你会怎么想。”

    他停顿了一下,“只可惜——其实他根本不必如此,因为现在的朱雀——怕连自身都已难保了吧。”

    君黎仍在咳嗽着,但是凌厉的话他听得一字不漏,这几句话里的意思,他已经听明白了——其一,凌厉已经知道朱雀身体有恙,但他没有将此事告诉拓跋孤;其二,拓跋孤应不知道凌厉与朱雀见面的确切时间,也便不会同去;其三,自己的伤势或许的确不轻,需要好好疗治一下。这三件事绝对称不上是好消息,只能说——拓跋孤不知道前两件事,总算情况还不是最坏。

    凌厉接着道:“本来,我懂得他青龙心法,是可以疗治你伤的,可偏偏你学了明镜诀,我便无计可施。朱雀既然毒伤未愈,怕也指望不上,所以你不若静下心来,听我一段口诀,我可教你如何自行将这热毒驱除。”

    君黎咳息已定,看着凌厉道:“凌大侠早知道我师父已被剧毒所伤,为何不早告诉我?你——你们往日之怨有多深我不知道,可纵然你不肯相帮、不愿救他,至少不该一直对我隐瞒!”

    凌厉一时不语。君黎一言一语都说着他师父,他已经知道,此际的他心中对朱雀毒伤的在意已远远超过他自身所受之负,在朱雀之事得到解决之前,他或许根本不会有空顾及自己的伤势。他虽然并不指望君黎似他或青龙教这般因往事对朱雀敌视,可也难以想象他竟会这般将朱雀的安危放在心上——他拜朱雀为师分明不曾出自真意,他对朱雀的许多作为也分明难以认同,他们甚至还曾当面反目——但他此刻为朱雀之忧心难释,也分明不是假的!

    “看来他情况很不妙,否则你何至于忧心至此。”他只能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我不是有心隐瞒你,这次回来之前,我和扶风都不知此事——宋二公子自始至终,说的只是刺杀朱雀无果而已。但是昨日回到家中,家父说起,二公子被接走那日,曾听到他向他兄长问了一句‘身上可带有解药’,宋然说‘没有,你莫非还想救他’,宋客说‘我想换回剑来’,但是宋然很是不以为然,只说‘那剑不祥,不要也罢’。虽只是只言片语,不过家父是个思维极为敏捷之人,于此中便有揣测。朱雀身中剧毒之事,与其说我是‘知道’,不如说是种‘推测’,而且我见你今日精神有些恍惚,来此便只问起宋客——愈发确证了我的猜想。”

    君黎低眉思量。宋家兄弟二人的这段对话,若要作什么推测,其中所指的“他”最为合情的的确便只能是朱雀。宋客刺杀朱雀致其中了剑毒,剑则遗落在朱雀处,而他现在却想要用解药换回那把剑来。

    他咬了咬唇。“宋客这么笃定毒还没解,还等到自己大哥来了才问起,想来这毒应是他们宋家的独门难解之物了?”

    “据我所知,宋家是有几种独门剧毒,其中之一腐肌蚀骨,最是致命,若无解药,很难痊愈,此毒的可能性最大。宋二公子先前是被抛在河里的,他身上自是不可能还有解药了,所以只能问他兄长索要。”

    “可宋然也不曾携带——他们现在都已走了——那种‘独门剧毒’,除了追去淮阳宋家,是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既是‘独门’,外人要想办法自是不易。不过听他言下之意,他用作刺杀的剑应该还在朱雀那里,剧毒既然喂于剑上,见剑或可识毒,你在朱雀那里,可曾见到此物?”

    “没见到。”君黎回想了一下,“不过要说宋客的兵刃——我以前见过,是一柄短去几分,看上去好似断了一截的怪剑。他对此剑驾驭很是随心,料想行刺时也不会更换其他兵刃。”

    “断去一截的剑?”凌厉目色有异,“那断口可是斜落,剑身狭细,剑色如水?”

    “正是。凌大侠知道此剑?”

    凌厉吸了口气,“若是此剑,我知道。此剑名为‘伶仃’,当年是——是家父所制。”

    君黎还未来得及对凌厉父亲的身份吃惊,凌厉已经接着道,“‘伶仃’的往事我不曾亲见,都是听来。剑原本并非短去一截,确切来说,原本不纯是一把剑,而是家父早年应大哥——也就是俞瑞之邀,为黑竹会试做的一件机括,剑身内有乾坤,按动机括,剑尖之中可再探出剑尖,非但不比寻常之剑短,甚至还能长出一分,用于刺杀出其不意,极为狠毒。不过后来家父觉得以短剑为体更为实用,所以其后为黑竹会做的一批类似机括都是短刃,只有‘伶仃’是最初尝试的长剑。俞瑞并不使剑,此物他留着无用,有一次被老宋见了,十分喜爱,便要了去。那时老宋的次子刚刚满月——不是宋客。在宋客之前,宋大公子之后,宋家还有过一名夭折的孩儿——旁人说,满月酒上,刀兵不祥,但老宋不以为意,还说要将这剑将来送给这个次子。后来,那孩儿两三岁光景时,把玩此剑,不慎按动机簧,被倏出的剑尖穿身而亡。按理说,孩儿那般小,身边一直守得有人,自是不可能独自把玩一件利刃的,但偏就是那般巧,那日身边之人恰恰忙碌离开,被他自个儿寻摸到了此物,酿了惨事。宋大公子说‘此剑不祥’,大概便是此意了。老宋悲怒之下,将‘伶仃’剑舌断去,此剑便自此只余了半长,机括也便无用了,成了现在的模样。——那时还没有宋客,他是否知晓这段往事,倒不清楚,不过我也不知老宋竟还会留下此剑,还敢再给自己的儿子去作佩剑。宋二公子如果是一直携带此剑,绝不会不随身携了解药以备万一。朱雀发现中毒之后必定搜过他身,既然不曾搜到,那么——解药据我猜想,很有可能是藏在那中空的剑身之中。”

    君黎双目亮起。剑身原是机簧,断去剑尖之后,原本的中空之处仍在,将剑毒解药藏在剑中再是合理不过。“可是……若剑中有解药,宋客为何还要问宋然要解药呢?”

    “我也想过此节,也或许是他不想被朱雀知道此剑之秘。否则,朱雀径直找到了解药,也便不必将剑还他了。”

    “也就是说我找到宋客此剑,便能解我师父身中之毒?”君黎心头一喜。一股无形的气流此际再度涌入他的肺喉,他剧咳起来,难以止歇之下,忍不住以袖掩口,一丝二丝血线竟沥沥沾红了袍袖。

三〇九 断刃伶仃(二)() 
凌厉面色转忧,“你伤势虽不致命,却绝不可掉以轻心。我知道你现在无心听我传你口诀,也罢,你就先回去吧,只要找到‘伶仃’,朱雀得以解了毒,你总也该有心思顾一顾自己了吧?那时——无论是要朱雀为你疗伤也好,你自行调息也好——或是你有所难解,要出来再寻我要口诀也罢——我总是都在此的了。”

    君黎说不出话,躬身向他深深一礼。他知道凌厉本不愿相救朱雀,全是因己之故才肯将“伶仃”之事相告,但此刻真的无暇也无法多言。一礼也是告退,他随即返身向外走去。

    天色已暗。君黎上了马,赶往依依住处。“伶仃”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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