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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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 第2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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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什么呢?”耳边沈凤鸣道。

    “想……既然这样,你用什么办法——让娄千杉肯走了?”

    “她也算不上是走了,只不过离开武侯园,不在你面前出现而已。——她还在洞庭。”

    秋葵有点惊讶,抬头看他。沈凤鸣这一回却低着头——他只有在对自己不那么有信心的时候才会如此——这种时候很少。

    “你是说……你还是会让她参与我们这次行动?”

    “昨天在青龙教的驻地,我发现一个奇怪的人。”沈凤鸣却扯开了话题,“按理说,他不该来这里的。”

    “奇怪的人?”秋葵实想不出青龙教有什么人当得此称,“谁?”

    “单无意。”

    “单无意?”秋葵依稀觉出了一丝其中的关联,不觉失声,“你难道是让千杉去……去接近单无意?”

    话方出口,她已觉自己想得太多,面上顿然一红。娄千杉已经成了亲,当然不会答应做这样的事;无意又是刺刺的亲哥哥,沈凤鸣倘若当真用这种方式来欺骗他,怕是君黎那里都不好交代。

    可是沈凤鸣闭着唇,竟没有出言否认。

    “不……不会是真的吧?”秋葵怔住,“你……你能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呢?”

    “你真的没有想过单无意为什么会来?”沈凤鸣才道,“他的武功智识若与他父亲相比,差得太远,要能似向琉昱、庞晔那般对此战有大用,想来也谈不上;若说是跟着来历练——上次洞庭一行,单无意已经身心俱损,不要说单疾泉不肯,就是他自己也不会想这么快回来同一个地方。倘若这次是单疾泉带人来,他跟了来还能有三分合理,可明明领头的是程方愈——你真不觉得单无意在这里,奇怪得很么?”

    “那你认为是怎么样?”秋葵听得有些燠闷。

    “我有两个直觉,都不大好。”沈凤鸣苦笑,“我猜,单无意是因知道了娄千杉会来,才一定要来的。你也见过他,你知道他——就是这个性子,无论娄千杉怎样待他,若知道她的下落,他还是会不惜一切要见她。可他如何一早知道娄千杉会来?唯有因我在发往总舵和据点的金牌令中,点过娄千杉的名——这原本只有会中的银牌能看见。”

    “那就是银牌之中有‘内奸’之事——这事方才已印证了。另一个直觉是什么?”秋葵追问。

    “另一个——还更可怕。”沈凤鸣道,“我怀疑单疾泉也来了,只不过他没露面——他懂得易容,两百多人,他随便藏在哪里都行。”

    他摇了摇头,“这是最坏的猜测了——我不怕关非故知道我要来。我也不怕青龙教来多少人。程方愈是关非故的亲眷更好,他是晚辈,必只能听关非故的命令,带来的两百人就成了幻生界两百个不识幻术的手下,不足为虑。可是你觉得青龙教会出这样的昏招吗?单疾泉比程方愈更了解洞庭,也更了解我们一源三支——派他来才对青龙教、对此战真正有利。”

    “所以——你是要娄千杉从单无意那里问出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来?”

    “当然不止要两个答案。”沈凤鸣道,“若只为这个,也未免浪费了她这番前去。我昨天去幻生界那里看过——现如今关非故十分小心,虫与人层层护卫,我们要靠自己去偷盗他的蛊虫,或是对他加以行刺,即使有成功的可能,也必有去无回。但单无意就容易多了。如果他能代替我们偷到些有用之物,问到些有用的消息,遇事做个内应,我们便不必去正面相拼,你死我活。”

    “可是——单无意能办得到吗?他是青龙教的人,又不是幻生界的人,你让他去做这些,是不是想得太过简单了些?”

    “这就要看娄千杉的本事了。”沈凤鸣道,“单无意看起来好像不够聪明,但他大多数时候只是没有主意,并不是真的笨拙。只要娄千杉能让他听话——只要给的指令够明白,他不见得做不好。退一步说,现在这种情境,就算失败了,大不了还是按原计划动手,于我们也没有什么损失。”

    “可这难道不是在利用他?”

    “是啊,原本不就是如此。”沈凤鸣笑起来,“你别忘了,我们可是修习幻术的‘魔教’中人,擅长的不就是‘玩弄人心’吗?”

    “如果君黎在此,他只怕不会答应你用这种手段。”

    “可惜他不在此。”沈凤鸣道,“你若是真心里过意不去,倒不如这么想——‘解铃还须系铃人’,让单无意与娄千杉见面未必不比他独个儿胡思乱想强。再说他一个大男人,多上一次当怎么了,真被骗疼了,往后才能不受骗,不是么?”

    “那娄千杉呢?”秋葵咬唇,“你难道不也是在利用娄千杉!——我知道,她不是好人,她做过太多利用旁人的事,可你这么做,与她又有什么分别?”

    沈凤鸣凝视着她,那眼睛里似柔似烈,映着几分淡金的日光。

    他还是笑了。“我要是只想着做好人,那怕是什么都做不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不过世事大多数时候都不能似你心中想象那般完美——为了达到目的,有时总还是要不择手段的。我择的手段——也不算狠了吧?”

    秋葵瞪目将他看了许久,方转开了脸去,“我没想象过什么完美。你本就是个卑鄙小人。”

    她的声音有点低,仿佛已放弃了争论。

    沈凤鸣显然也不想与她争论下去,笑道:“好了,你还没吃早饭,要不要先下去?”

    “其实,我的直觉与你不同,我觉得——你不必这么紧张。”秋葵低着头道,“对青龙教来说,洞庭之战再重要,也不过是别人的事,或许青龙谷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单疾泉,所以他不能来。只不过他担心单无意的安危,就派了向琉昱同行保护他——否则你想想,单疾泉要隐藏自己却不隐藏单无意和向琉昱,岂不是徒惹像你这样的人怀疑?”

    “这说法也对——但愿如你所说。”沈凤鸣心不在焉地点着头。

    秋葵见他忽然无心说话,便道:“那我下去了。”转身走了几步,到了廊尾,突又回过头来。“沈凤鸣。”

    “怎么?”沈凤鸣还未进了屋。

    “我们这次毕竟是同来的,我希望——往后,不论出于什么缘故,是好事也好,坏事也罢,你都不要再欺瞒我任何事,你能答应么?”

    “好啊。”沈凤鸣答得很爽快。他知道她厌恶谎言,她一定还对他今早的有意隐瞒耿耿于怀。可是此刻纠缠于那些也已不合时宜,她只能要一句承诺——这已是她做了极大的让步了。

    本来,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的秋葵,已足够他高兴好几天。可是他此际的心里一丝欢愉也感觉不到。他走进欧阳信的屋子,在桌边坐下。他知道,此刻的自己,已经准备好欺瞒她另一件事。

    那是他原本打算对她坦白的。可是——他忽然发现,自己与她之间好像还是隔得太远了。她那颗心清透得容不下半粒沙子,即使单无意与她没有多少交情,即使娄千杉早已在她面前真相毕露,她依然会觉得利用他们很卑鄙。

    那么,就更不要说那件——他还没有说出来的事。现在,秋葵还愿意对他稍许妥协,可他知道如果他对她说出另一个打算,她一定会阻止他。他与她的不同在于——他承认一切也许是卑鄙的,可他依然会去做。

    他知道秋葵不会懂——甚至连君黎都没有真正感受过——黑竹会本来就是个沾满了鲜血的组织。如果没有那点卑鄙的本性,它大概早就不存在了。

三九三 凡心区区(四)() 
“你早醒了吧。”沈凤鸣说话的时候,没有抬头。

    可榻上的欧阳信当然知道他这句话是对谁说。他慢慢坐起身来,向沈凤鸣微微弓了一弓身,“什么都瞒不过凤鸣公子。”

    “知道瞒不过,你还是定要孤注一掷。”

    欧阳信身形仿佛微微一震,“我……不是很明白凤鸣公子的意思。”

    “昨天——如果不是那只毒虫拦住了你,你是不是就真的打算单枪匹马地进去了?”

    欧阳信这一次不说话了。

    沈凤鸣站起身来,在屋中慢慢走动。“出发之前,我与你说过,我们此去最低之底线,乃是绝不可暴露自己。倘若当真有此危险,那么宁愿什么都打听不到,也绝不冒进。可是你知道了青龙教来的是程方愈之后,就冒险深入——你有没有想过被他们发现的后果?”

    欧阳信闷声道:“你尽管放心,即使我被发现,我也绝不会令他们知晓我是黑竹之人——无论能不能得手,都是我一个人的事。”

    “可你忘了你不是一个人来的!”沈凤鸣厉声,“你忘了你已经重回了黑竹——你是与我,与吴天童、石志坚,与那一百二十人一起来的——你心血一涌便想要刺杀程方愈,你把我这次‘双琴之征’摆在哪里!”

    欧阳信无言以对。

    沈凤鸣冷笑了一声,“夏君黎是个滥好人,你们要回黑竹,他就让你们回黑竹。我早就说过他,他不听。还好,他还不是傻子,他知道你们对青龙教尤其是程方愈恨得入骨。我与他说,这一趟碰不见青龙教便罢,倘若真遇上了,你们三人中只要有一个作出异常举动,我定消动手处置——他同意了。”

    “你的意思是要处置我。”

    “不是你,是你们三个。”沈凤鸣道,“看在你们是前辈的份上,我不会将你们如何,不过就是请你们离开黑竹而已。”

    欧阳信静默半晌,忽然大笑:“可笑,真可笑!堂堂黑竹会,何时变得如此畏首畏尾,一个个仿佛忘记了自己是为何而来、忘记了自己本是杀手!你说我是为了一己私仇,我承认——可我问你,撇开私仇不谈,如果不杀程方愈,我们的胜算还有多少?就算我们能胜,是不是要多死很多弟兄?那所谓‘任务之外,不可伤人’的规矩可不是这么用的——青龙教既然是敌人,迟早都要面对——黑竹会何时蠢笨到宁愿与人正面硬拼,都不肯稍许变通一点的地步了?”

    “这个问题,我也想问。”沈凤鸣微微笑了一下,“可惜我们现在的大哥是夏君黎——可惜他就是个不肯变通的人。你也不必对此刨根问底、忿忿不平,只要他在一天,黑竹就一天不能对青龙教下手。”

    他忽然又倾过身来,“但是——如果黑竹以外的人去刺杀了程方愈,我想他也是管不着的,你说是不是?”

    欧阳信灰洞洞的双目突然如射出光来。“你的意思是……”

    “你想报仇,我现在就给你机会。”沈凤鸣的一双眼睛,也正定定地看着他。

    欧阳信仿佛还未敢就此尽信他的本意,反而迟疑,“可是——这之后呢?阿印和秦松都在临安,在他的手上,这之后我们如何还能再回到黑竹,与他交代?”

    “你们现在也没得选择。”沈凤鸣道,“没错,留下无影和秦松是为了牵制你们,但我说了——夏君黎是个滥好人,他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的。你现在既如此踌躇不定,昨日又为何要冲动行事?”

    欧阳信默默无语,半晌,“你认为我一人不能得手,三人就能杀得了程方愈?”

    “取决于——天时、地利、人和。昨天不是个好机会。”沈凤鸣道。“你先不用急,我眼下还有几件事在等消息,五日为限——五日后,你们可以去这个地方,我安排的内应会在这个地方等你们。那时,能不能动手,便要请你们三人自己决断了——即使有三个人,我也绝不希望你们是毫无胜算地去送死的。”

    他从袖中抖出一折短简,送到他面前,“这个你现在不用看。你一会儿动身去东郊的浮游亭,不出意外的话,你能在那里见到吴天童和石志坚。记住,在见到我安排的内应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如果你能在青龙教安插下内应,为何不让内应动手?”

    “所谓‘术业有专攻’,内应也便只能是内应而已,而你们三个——”沈凤鸣眼珠转动,“如果我猜得不错,吴天童就是昔年的银牌‘悬河’吧?而你——虽然不曾拿到银牌,可在黑竹会里也有个代号‘灰蛾’——绝非无名泛泛之辈。我那个内应与你们比起来,直似个新手,不过是提供些消息。”

    “‘灰蛾’……”欧阳信没有否认,面上竟露出惨笑,“有多少年没听过这个名字了……‘悬河’更是连言语、出手都变过了许多,你怎么猜到的?”

    “我怎么猜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认得出,程方愈更可能认出你们。”沈凤鸣道,“不要以为过去了十几年,就真的什么都变了。总有些东西是没有变的。你们要自己小心了。”

    欧阳信于榻上向沈凤鸣谢了一揖,沈凤鸣还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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