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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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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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黎无奈,双足一顿,飞身上了二楼,果然秋葵已经与几个黑衣人战在了一处。

    “闹够了没有!”君黎硬生生夹入战阵。“我跟你说过了,暂且不要来找他的麻烦,你非要现在来么?”

    两边都是一惊收力。秋葵本就心中忿怨独自出来寻仇,忽然又被他所阻,一腔愤怒愈发涨满胸臆,恨道:“你不帮我就算了,现在还来拦我!”

    “这话倒应我说吧?你不帮我疗伤就算了,现在还来害我?”

    “我怎么害你了?”

    “我身上中了毒只有沈凤鸣知道怎么解,你非要杀了他,那等同于杀了我——明白么?”

    秋葵一怔。“此话当真?”

    “这种事也好骗人么。”

    秋葵撤手道,“你怎么不早说。”

    君黎原是知道说她不通,也只能拿自己来威胁了。不晓得为什么,虽然并不是说谎,这么做却让他生起一种淡淡的负罪感来,就好像……是利用了她对自己的关心。

    秋葵只是凝神看着他,半晌,方生硬地道:“等你毒解了告诉我。”便转身就走。

    几个黑衣人这才松弛下来,有人便上来道:“湘君兄,若不是看在她是你夫人的份上,我早就下重手了!”

四六 银色圆牌(一折完)() 
君黎一愕转身,道:“什么夫人,她不是我夫人。”

    “沈大哥特地交代我们的啊。”黑衣人奇道。“他一开始就说她是你的夫人,说看在湘君兄的面子上,如果她来寻麻烦,也不要对她无礼。真不晓得她跟沈大哥有什么样深仇,这样伤了他还不够,还是一上来就要取他性命般的凶悍,我们没办法,只好跟她动手,不过也没伤着了她,你就放心好了。”

    君黎有点哭笑不得,走近去看躺在床上的沈凤鸣,只见他双目紧闭,似乎已经昏睡过去。

    这样近看他的新伤,他才觉出惊心动魄来。伤口还不敢掩起包扎,上了药粉,但仍有浊血不断渗出,要有人不断擦去。便是打斗的这会儿,他血已经又流了满脸,连脸孔的轮廓都要看不清了。

    “这样下去不行。”他皱眉道。“找大夫了吗?”

    “已经找了,应该快来了。”黑衣人道。“原本若只是外伤也不至于如此,但沈大哥今天吃了马斯一撞,我方才瞧了瞧才知他内息涣散,如今内外伤反都加重了。这伤别说三四天了,就静养一个月怕都好不了。也不晓得马斯的人会不会趁机来寻仇,真是要愁死了。”

    “不是说还要跟着你们大哥去金牌之墙的吗?要不要让他早日跟你们大哥会合,自然可保他无虞。”

    “话虽如此,但先前跟大哥约了三日之后才见,大哥也就趁这段日子自己去办点事情,一时半会儿恐怕找不见。”

    君黎一皱眉,看着沈凤鸣,喃喃道:“别好不容易夺得了金牌,回头你却伤重死了。”

    却见沈凤鸣面上微微一动,勉力睁开眼睛来,弱声道:“是谁咒我……”

    “你也晓得有今日,往后收敛些,别没事寻岔子,报应来了命都要掉。”君黎似乎是在责备他,但面色还是不无担忧。

    沈凤鸣累得眼睛又闭了上去,嘴角微动低声道:“原来是湘君大人来了——就到了这当儿还不忘教训我。”

    “是你就到了这当儿还不忘挖苦我。”君黎无奈道。

    听沈凤鸣半天没动静,他心里略急,去摸他额头,才觉滚烫。

    “烧得好厉害。”君黎吓了一跳,连自己声音都哑了。

    “沈大哥方才就开始发烧了,所以我们才急。”黑衣人忧心道。

    “死不了。”沈凤鸣又微睁双目,吐了三个字,又道,“哎,左右现在也无事,道士,你附耳过来,我将运功解毒的法门告诉你。”

    “这点毒我还撑得住,你就不用现在来……”

    君黎话说一半,忽然意识到,沈凤鸣说着“死不了”,但心里其实定也担心这次会活不了性命,才想将解毒之法告诉自己。他心头忽然一阵心悸难过,竟忽然想流泪。

    沈凤鸣又没了力气,闭目不语。君黎慌忙伸手去扶他肩窝穴道,想要以内力助他挺过一阵,但一触到他身体,只觉气息阻涩难进,连他的脉络走向都摸不清了。

    “怪我,都是怪我。”他忍不住垂泪道。“我没料会弄得如此严重,早知我就……”

    “是该怪你啊。”沈凤鸣竟又谲然一笑,“你若对湘夫人好点,你说她还会来找我么?”

    “秋葵她——她一定也是不知会弄成这样。我……替她向你赔罪,请你们几位,都千万莫要怪她。”

    正说着,总算有人喜叫道:“大夫来了!”君黎忙站起让开床头,回身只见进来的老大夫白发苍然,赫然是先前见过的、程平的外公关老大夫。想来这一带也就是关老大夫享有盛名,遇到这样重的伤,也只能请他过来。

    君黎不便与他照面,好在关老大夫第一眼目光扫过没认出他,他就沉默避去了外面。

    少顷,待一人送着关老大夫出去了,君黎才回屋。

    “湘君兄方才去哪了——还以为你走了,本想让大夫帮你也看下的。”一名黑衣人道。

    君黎摇摇头,“他怎么样?”

    “大夫开了两个方子,说先压一压高烧,若情形还好,就接着服另一帖药。但前提是——他得先肯将自己身上毒解了。”

    “毒?”君黎疑惑。“他身上也有毒?”

    “就是沈大哥练的那个毒掌,跟湘君兄你中的毒是一样的。”黑衣人着急道。“我也是听大夫说了道理,才晓得沈大哥练这毒掌有多伤身。他是参照以往所知的一些毒掌练法,每日在自己手掌上洒上少量剧毒药粉,一边逐步增加身体抗毒之性,一边习练掌法。但这些毒最终都还是积在身体里,沈大哥以往没怎么接触过毒药,这么几个月,哪里能真正抗得住呢?这毒的效用,除了让人心神恍惚,就是减缓人血的凝固,让人一旦有了创口,就血流不止。所以马斯中毒之后,中了你那一剑之创,才一直流血;沈大哥先前身上的外伤还好,但被那婆娘——那位——不晓得是不是你夫人的——伤成这样,就是致命的了。如果不能解了毒,他血行不足,就算烧退了,也会再行反复。”

    君黎又去看沈凤鸣,只见他伤口都包扎了起来,人却还是这么醒着,张嘴像是微微透着气。

    他当然也听见了这些话,只咧一咧嘴,微声道:“我是真没解药。再说了,开玩笑,解了毒我不是白练了?”

    “不解毒你的命就没了!”君黎愤愤道。“就算没解药,你不是有解毒的办法的么?”

    “运功解毒的办法……咳咳,如今就算想解毒,我哪有这力气。”

    “那你告诉我,我帮你运功。”君黎道。“反正你本来就要告诉我的,不是么?”

    沈凤鸣像是无奈,也只好道:“那行,你……听着。”

    他断断续续地说了。君黎依言而记,依记而试,依试而行,果然寻到了诀窍,原来是顺着毒性,依照毒在体内的行路之径顺导,比自己强行逼毒好过百倍。运功两重,他将自己和沈凤鸣体内之毒尽驱,才总算能摸得出了他气息脉络走向,还想运力帮他缓解内伤,自己却已无半分力气了。

    他只好休息。药已煎好,黑衣人端来给沈凤鸣服了,只见他不多时呼吸渐沉,便熟睡过去。

    君黎到窗前透气,大概自己也是体力耗得过剧,一股冷风吹来,竟不由打个寒噤。天色原本就昏昏沉沉,此刻接近黄昏,雨仍未停,更加阴冷难受。

    “湘君兄辛苦了。”黑衣人便来道谢。

    “我……不叫湘君。”君黎才有余力澄清这件事。“我叫君黎,三个月前在鸿福楼,我们应该见过。”

    黑衣人一愕。

    “等下若沈公子没有什么大碍,我也要告辞了。”君黎道。“我不是你们黑竹会的人,但……难得能认识诸位,也算是幸事。以后也许没什么机会相见,诸位都请多多保重。”

    黑衣人似含惆怅,一时室内安静。又过了好一会儿,听说沈凤鸣高烧略退,君黎才松一口气,拖着疲累的身体离去。

    天色黑了。他走得很慢,不经意间,又摸到了马斯的那面银色圆牌。前面,再走不远,就是顾家大门。

    依依稀稀间,他觉得天空中落下的细物已经不只是细雨,而夹杂了微雪,飘飘忽忽,好像吸透、凝住了天地间所有寒意,纷纷洒洒。斜对面那间他曾在二楼悄悄看着顾家的茶楼也早早关门了,唯余冷清,静默。一切,真如在昨日,却又如隔世。自己从顾家大门冲出来的那一天,他还记得。自那天后,他一次也未敢从这门前经过,连靠近都不敢,连看着都觉羞愧、内疚。如今那一切全都淡了,谁欠谁什么,谁该为谁做什么,忽然全都消散了。马斯死了。他跟这个地方,是真的完全割断了。

    他轻飘飘掠上了对面的屋顶,从高处看着里面大大的,却空落落的天井。借着顾家夜灯笼的些许微光,他能够更清晰地看见雪如同无数的灰尘一般不停扑落下来,将这个夜都扰得变了颜色。

    银色圆牌么……他最后一次看了看手中的圆牌,随后,向着顾家的方向,轻轻将牌子抛了出去。一道弧光落在天井之中,他听到轻轻的一声“叮”响,是青石地被击中的声音。

    “什么人?”宅院里立时有了反应,不多时,火把已将天井照得通明,君黎看到顾如飞走了出来,火光在他脸上闪耀着,好像他脸上的表情阴晴交替。他的目光定在了地上的圆牌上。君黎看见,他将圆牌捡了起来,然后,面色变了。他知道,他认得出来。他也一定知道这圆牌上的血迹代表了什么。

    “是哪位英雄!”顾如飞声音一下哽咽了,举牌向夜空四处抱拳。“哪位英雄,请出来一见!”

    没有声音。静谧的夜,除了雪,除了越来越大的雪,什么声息都没有。

    顾如飞喊了三遍,无人应答。他也知道这留牌之人是不会出现了,屈膝及地,高声道:“英雄替我顾家报此大仇,请受如飞一拜!”

    天井里众人都跟着跪倒在地。

    君黎没有出声。——若你知道你此刻倾心倾身拜谢的是你如此厌恶的我,如飞少爷,你会怎样?他心里苦笑了一声,悄无声息地从夜暗里滑走。

    他不想接受他们的拜谢。他也不是来接受他们的拜谢。

    转过长街,他慢慢走着。雪正在愈变愈大。他抬头,仰望深黑的天空,不知道自己眼中渗出的泪水,是不是能够因为仰望,就不再流下。

    【一折完】

四七 此岸黑夜(二折始)() 
夜色重得快要将人压垮,而在这样的夜里一身黑衣的,又是什么人?

    还好这件黑衣的主人已经回来了。回的虽然不是家,但客栈大堂的温热也足以瞬间融化了覆在他头发和肩膀上的薄薄雪晶,把所有的寒冷都腾成一阵淡淡的轻雾。

    他显得很疲累。正在关门的店伙计看到他,就愣了一下。因为他记得十几天前他走的时候,好像并不是这样青透失血的脸色,这样疲倦消生的脸庞。

    不过愣了一下之后,他还是露出喜色来,道:“客官回来了!”

    这个黑衣人就也对他回以一笑——原来穿着这样一身黑衣的人也是会笑的,并且一笑起来,那张脸就一丁点儿冬夜的冷峻肃杀之气都看不到了。

    他笑得很温暖,就像生来就是这么让人温暖。

    “对了,客官。”店伙计搓了搓手,指了指大堂的角落。

    昏暗的角落里原来还坐着一个人。被黑衣人目光移过来,她才站了起来。跃跃光影中,看得出她的窈丽与高挑。

    他走过去。

    “你回来了?”——她将语调沉到最冷最淡,说的却是一句明知故问。

    “嗯。这里太冷,我送你回房去。”黑衣男子却没有多问什么,因为不问也知道,她是特地在等自己。

    她却哼了一声。“我等你到现在,今天的事情,这样就想算了?”

    黑衣男子一怔。“哦,今天……对不起。”

    轮到她一怔。她还没有开始发作呢,他今天样样阻止她、态度在她看来狠恶得很,她还没有一一声讨呢,怎么他就……这么快就说了句“对不起”出来了?

    “那时候——没办法。”他低低地又说了一句。“我知道你心里定是憋闷、委屈、难过,只愿现在跟你道个歉,能让你好过点。”

    她一下子就完全没了话,在这里反反复复想着的那些言语,一句也不能用。她只能咬一咬唇,道:“对不起什么,你以为我在生气?我看是你——你这样小心眼,必定还在生气我今天不给你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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