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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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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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什么事也到不了你们头上,哪一次不是我爹顶着?”刺刺道。“今日若是爹在这里,我可不信他会丢下平哥哥不管!若回去了,教主会怎样我不知道,但我定会告诉爹,你们眼睁睁看着平哥哥在眼皮底下被人带走,却不去追——你猜他会怎么说?”

六〇 叙情淮水() 
向琉昱一时说不出话来,看了许山一眼,见他已站去刺刺那边,只得道:“罢了,我若回去通知,反而闹大了动静。这次跟你们去吧。但你爹也交待过,最多十天——无论成与不成,都要回青龙谷。再耽搁我也吃不消了。”

    刺刺一喜,道:“我晓得向叔叔顶好了啊!有你们在还愁对付不了张庭?我们事不宜迟,赶快跟上去吧!”

    君黎见她回身来招呼自己,却道:“刺刺,既然他们几位都与你一起,那后面——我便不陪你去了。”

    刺刺始料未及,“那怎么行?你——不担心平哥哥吗?”

    “担心。但——你们在就好,我其实不便同行。”

    “不行!”刺刺一把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道,“你非去不可,回头救了平哥哥,我还想靠你帮我逃走呢。”

    “什么?”

    说话间,那边向琉昱已经问道:“方才一直未请教,这位道长是……?”

    “他就是舅舅嘛。”无意便介绍道。“那个时候,来过青龙谷帮我们的忙。”

    “舅舅?”向琉昱眯起眼睛。他没见过君黎,却也听说过这个道士,大概猜到了,面色就转淡,道:“他早就不是你舅舅,无意少爷还不知道?”

    刺刺闻言忙打断道:“向叔叔,现在不说这个,我们还是快走吧。”

    “是要走,但他——”

    “他也要一起走。”刺刺拉着君黎道。“他一路护着我从淮阳过来的呢,你们谢都没谢他一声!”

    向琉昱只冷冷道:“不义不孝之辈,如今又涎着脸来了,防着他些为好!”说罢拂袖便当先走了。

    君黎吃了他一顿骂,并不还口,但心中不免黯淡。若不是刺刺强拉着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想与他们一同上路。

    他就落在一行人的最后。也只有刺刺特意与他并肩而行,见他闷闷不乐,便安慰道:“不要放在心上啦——向叔叔他啊,是被我和许叔叔气到了,把气撒你身上呢。不过想想这样若能救大哥,你也就受些累啦。”

    她本是故意逗君黎,见他还是不语,拉着他手又摇道:“别生气啦君黎哥。你要怎么才不生气?——跟我说句话么!”

    君黎才哦了一声,道:“没啊,我没生气。我在想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刺刺眼睛转了转,忽然掩口道:“哎呀,我——我晓得了,秋姑娘,还有沈凤鸣——你是不是担心他们?我……对不住,我一时忘了。若你真要回陈州,那——那你就去。”

    君黎瞧见她一双眼睛里真是歉意,笑了笑道:“原本是想回去的,不过现在若回头,岂不是被你向叔叔以为我被他两句话说得就跑了?我偏是不走了。”

    刺刺忍不住“嘻”地一笑,道:“我发现你真的会赌气啊?那——他们怎么办?你不管了?”

    “昨天跟你跑出来,就想着可能没法管他们的事了。”君黎却正色道。“如今我再赶回去,若真有什么事,也已经晚了——便相信他们一回吧。其实我去了,也只是求个心里安稳,未见得真能帮什么忙,说不定反而坏事。”

    说话间,前面有人已说好了几个船家,能送众人渡河。张庭也在前面不远处已经上船,斜斜向对岸而去。一行人默默跟随着,竟然拿他没什么办法。

    行船无聊。只是刺刺、无意都与君黎同船,令得向琉昱不得不紧张地也留在最后这条船上,意示监视。

    兄妹两个人并不避忌地交换了昨日之后各自所遇。提到沈凤鸣,无意犹记鸿福楼之怨,虽知昨天同来救人的还有他,也并无感激之意,只道:“这么说沈凤鸣很快要担当黑竹会金牌杀手一职,那——马斯呢?”

    刺刺一皱鼻子。自打昨日晓得此事,一直没顾得上细想,当下便道:“本来就是他们两人中的一个,谁当都没什么奇怪的吧。”

    “对了,你们还不知道。”向琉昱插言道。“前些日子刚得知——马斯已经死了。”

    “什么?死了?”两个人不知该是惊还是喜。只有君黎却好似漠不关心,站起来道,“我去前面透口气。”

    “君黎哥?”刺刺奇怪他的反应。怎么看那个曾重伤了他的马斯也该与他有莫大关系。

    “别管他。”向琉昱道。“我本也不是说给他听的。”

    刺刺见君黎真的顾自去了船头,只得道:“向叔叔,马斯从来行踪不定,你方才说的——消息可靠吗?”

    “是你爹亲眼所见,你说可不可靠?”

    “我爹?”

    “前些日子黑竹会在天都峰起了个大会,争夺金牌杀手的位置。这事儿本来外人不该知道的,却不晓得你爹是怎样得知,他便去了。”

    “爹一个人去黑竹会的大会?”无意忍不住道。

    “我也是到他回来以后,才知道他是去了哪里,早知道的话,怎肯让他一个人涉险。不过他似乎早就跟教主打好了招呼——总之,最后也是安然无恙回来了,听他说来,马斯是与沈凤鸣相争,最后便折在他手里。”

    “你的意思是——是沈凤鸣将他杀了?”

    “他们会内争权夺利,自相残杀,哼,倒省得我们的手脚给顾老爷子报仇了。是了,便就单先锋他回来第二天,顾小少爷那里也传来消息,说有人掷了一块代表马斯‘银牌杀手’身份的带血牌子在顾家天井里。如今你们更是在淮阳金牌之墙都见到了沈凤鸣。三者一遇,马斯的死讯,那是假不了了。”

    “早知道……早知道这样啊,我昨日倒该谢谢沈凤鸣的。”刺刺喃喃道。“不管他是为了什么,总之他替外公报了仇,否则像我们,根本连马斯在哪都找不到,别说报仇了。”

    她说着,忽然起身,探头往前,便喊道:“君黎哥!”

    君黎听得喊声,才回过身。只见刺刺快步走来,急促道:“你知道么,马斯他——”

    “我都知道。”君黎面色平静。“沈凤鸣跟我说过。”

    “你怎么不告诉我?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跟我说一声!”

    君黎只好不语。

    “我知道了——我昨天原本还奇怪,怎么你跟沈凤鸣会一下子这么要好。若有这个缘故,我就明白了。”刺刺说着,拂了拂被江风吹乱的鬓边碎发,道,“我知道你心里还是在意我外公的死的,你还当他是义父,对不对?”

    君黎正要寻辞否认,刺刺双手往他肩上用力一按,道:“不准不承认!”

    君黎一愕,却见刺刺展颜一笑,道,“因为你最不会说谎了啊,看看,又跳得这么快。”

    君黎才意识到这一次是颈边动脉又被她手指按着,而被她一说,他真的觉得胸口在突突跳着。他有点六神无主,就这样看着她,动也忘了动,挣也忘了挣。

    如果,他识得那么一点点俗世情怀,他应该就会晓得自己面对她时这样的心跳代表了什么。可是,退回来讲,他真的一点都不懂吗?号称通晓一切劫与运的人,会什么都不懂?

    就算再是不懂,在那日一瞬间了解秋葵那段树枝背后的心情时,他也已经懂得,即使是出家的自己,也无法避免遭遇尘世的情感;而当角色转换,当换成是他面对刺刺,他也便再无法像以前一样,假装无知。

    但即使真的明白,真的懂得,又怎样。即使了解了自己的内心,又怎样。到最后,表现出来的自己,还不仍然是假的——“不准不承认”。可是能承认吗?他已经决意和这整个世界,在心上保持永久的距离。所有的一切,他只想当它偶尔出现的心潮起伏,当它未能自控的小小波澜。就算是她——刺刺——今日再是久久凝视,再是把她装进心里,到最后,还不是一样要随风而散!

    “你们——说完了没?”一边无意咳了一声。“那个,快要到岸边了。”

    刺刺才把手放下来。比起君黎,她才应该是少不更事的那一个。但也许那少不更事才更让她肆意。就算还未能明白这样的对视代表了什么,却至少,她一直能清楚地知道自己心里的喜悲。

    随心所欲——这是君黎多么羡慕的生活态度。

六一 春梦犹恨() 
数百里外的陈州城刚刚从沉夜中苏醒——那是这日的清晨。浮生客栈还未来得及把刷新了的浮华在新的一天呼吸起来,也不会知道君黎和刺刺在昨夜和今日的一路南奔。

    就在转角的房间里,娄千杉好像昏昏沉沉地做了很久很久的梦,忽然醒来,泛蓝的天光下,听到自己浊重的呼吸。

    这是什么样的梦?她耻于回想。耻于承认身体居然记忆着昨天那一场未遂的床第之欢,以至于此刻,她睁开眼睛,剧烈起伏着胸膛,汹涌潮红着面色,在这冰冷的季节,浑身燥热。

    她经历过许许多多以身体为手段杀人的夜晚,可是她却是第一次,在那之后,做出一场春梦。

    这是个春梦,却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恶梦。在那自己无法判断真实还是虚假的梦里,她记得好清楚那个男人带着道伤痕的脸,他的表情与低语,他的亲吻和抚触,甚至——臆想中身体被他占据之后那——难以名状的——疯狂的——错觉。

    一定是媚劲的反噬才让自己如此。一定是的。

    她挣扎着坐起来。秋葵倚在房间另一头的椅上睡着,而床边,有她给自己留的一套干净衣衫。

    可以动了,但仍然很虚弱,“阴阳易位”的所有心法,都半点动用不得,“万般皆散”的厉害,竟至于斯。

    她好恨。这世上,何曾有她现出女人这一面,用上轻魅的眼色微笑,还无法迷惑的人?又何曾有在她这样的全力施为之下,却安然活下之口?自负如她,虽从不明言,却也暗暗得意于旁人对自己的种种不解与猜测,却没想过有朝一日这秘密轻易为人所知,若传了出去,又该如何自处?

    她想杀他。若说昨日还是为了与张弓长的一个契约,今日就是真正为了自己——非杀他不可。

    可是自己一切所学,都是基于这“阴阳易位”心法。面对一个懂得“万般皆散”的人,自己的一切出手皆受他所克,唯败而已。她便望向秋葵。她晓得,她也恨他。她如今,唯有继续利用她,让她替她下手一途了。

    她想了一想,匆匆穿衣,借了案上纸笔,草就了一封书信,大意是说自己清白受人玷污,再也无颜存活于世,便此寻一处僻静所在,了断残生去了。这信写得凄凄惨惨,料想秋葵若看见,不可能不愈发悲痛恻然,对沈凤鸣恨之愈深。她不敢多逗留,将信折在醒目之处,便悄然溜去自己房间,将一身装束又换成少年公子。

    “阴阳易位”之术施展不开,那易容之技便不完美,眼梢嘴角没了媚意,她显得形容惨淡。

    她对着镜子看自己。无论是作为男人还是女人,她即使没有媚术,也足够美了。便就是现在的苍白,其实也有一种特别的风韵,在她这样年纪轻轻的女人身上,本来是很难看到的。

    可是她必须要以男人的样子出现。因为她习惯了。因为每当自己是个女人,她就非杀人不可。

    现在,这个年轻的公子哥儿很有些虚弱地走在街上。天风凉凉,天色阴阴,腊月初一,算不上个好天气。但对于黑竹会金牌之墙来说,却算是个大日子了。

    难道我真的没有办法赶上?错过了这一次,又要再等多久——才可以有这样的机会?

    她行色匆匆。她一定要赶去金牌之墙。要赶在沈凤鸣之前。要赶在金牌之仪之前。

    她并不知道的是,沈凤鸣昨夜就已经在此了。

    沈凤鸣今天也起得很早。他也在照镜子。反正这总舵的墙角路上屋顶门外到处是镜子,他也就仔细看着自己的脸。那道伤,红痂慢慢脱落,已开始露出新生的娇嫩皮肉,一时看着有点不像自己。

    他难免还是悻悻的。一回头,却见斜面镜子里已辗转映出门口的娄千杉。

    娄千杉显然还没注意到装在暗处的镜子,迈步便进了阵来。她也不是第一次来此,阵法不变,坎扣也难不倒她,她不多时已来到中心的空地。

    钱老自也发现她来此。他却是第一次见娄千杉,瞥到她拇指上的铁戒指,才开口道:“你是来观礼的?”

    娄千杉却只道:“大哥呢?”

    钱老见她倨傲,心头不快,道:“不在。”

    “什么?不在?他不是昨晚就来了?”娄千杉便似要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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