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全传 作者:李庆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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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隐全传 作者:李庆皋-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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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姐,给你一只玉镯。这是我家的传家宝,是专门赠给………不知传了多少代啦。我给你戴上。”

  玉镯是赠给“媳妇”的,李商隐没好意思说出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不管宋姐同意不同意接受,握住她的手,就给她往手腕上戴。

  宋姐不知如何是好。反抗?不接受?全都无济于事。他已经握住自己的手,给自己戴上了。他在欣赏宋姐戴上玉镯的手;她也偷偷扫了一眼。

  这镯子是用翠绿宝石琢磨而成,闪烁着莹莹翠绿,手腕上瓦凉瓦凉的。宋姐有些激动、兴奋,又满怀感激,呼吸变得急促了,任凭他握着自己的手。终于轻轻地道:

  “这么高贵的玉镯,还是……”

  “你不接受?”

  “不,不!——但是,我是个道姑,侍候公主……”

  “我就是喜欢你,不管你是不是道姑。”

  “你会后悔的,李公子。”

  “不!我永远不后悔。等我及第做了官,我会派人来说媒的。”

  “唉!——”

  宋姐长叹一声,玉真堂又陷入死寂之中。

  李商隐依然握着她的手不放,双目炯炯,似有一团火。

  宋姐渐渐泪水盈眶,一脸愁思,满腹话儿欲说又止。

  一个小道姑跑进来,催说公主要喝水,快点送上去。

  李商隐这才放开她的手,依依不舍地退了出去。他非常兴奋,灵感突发,于是以《中元作》为题,吟了一首诗。心里暗想,晋代羊权当年把“金条脱”(即玉镯)赠给了仙女萼绿华,作为定情之物;今日我把家传玉镯送给宋姐,也是定情之物。定情之后,就当派“青雀”做媒去说亲。

  李商隐当真想娶宋姐为妻。



  连日来,李商隐陷入热恋之苦海中,竟把隐居学仙事都抛之脑后。

  长安令狐恩师派人送来银两和书籍、衣物,还有一封亲笔书函。

  信上说,六月,皇上封他以吏部尚书兼任太常卿。七月,杨虞卿终因“小孩事件”被诬,贬虔州司马。宰相李宗闵和刑部侍郎萧浣以及李翰等人,都受牵连,均被贬斥地方,遭到一贬再贬的厄运。

  朝廷中,李训和郑注专权,文宗皇帝常常秘密召见。令狐楚因为好友李宗闵等人被贬,在朝中十分狐立,心情很坏,希望商隐尽快改变主意,回到他的身边。

  李商隐看完信,因为不能遵师命回京,又感伤一回。他把恩师送来的银两包好,写了一封家书,托一个下山的小道士,送回洛阳家。

  夜晚的玉阳山,分外静谧,偶而传来鸟雀惊飞的声音,很快就被宁静淹埋进无底深渊。

  几天前,有一个小道姑在灵都观外,看见一只黑熊在松林里追逐一头麋鹿。所以安康公主下旨,每天日入酉时便早早关闭山门,不准任何人外出。

  和女道姑的幽会,更加困难!

  李商隐已经有五天没有能跟宋姐幽会,心急如焚,在琼瑶宫里走来走去,想不出一个好办法。在几案上抓起一张纸,翻过来看时,是一首诗,题目《当句有对》。这是那次幽会,天已大亮,回来后写下的。

  李商隐有个习惯,看见诗赋,就情不自禁地要吟咏。有时情思绵绵,还要把声音拉长,吟啸一番,以泄心中之情。

  今夜,他正在苦苦相思,看见自己抒写幽会之诗,精神一震,便放声吟唱起来:

  密迩平阳接上兰,秦楼鸳瓦汉宫盘。

  池光不定花光乱,日气初涵露气干。

  但觉游蜂饶舞蝶,岂知孤凤忆离鸾。

  三星自转三山远,紫府程遥碧落宽。

  大声吟唱之后,他又小声吟咏着,边吟边咏渐渐回到那天幽会中……

  中午,一个小道姑偷偷地溜进清都观。宋姐和小妹常派她来送信,约定幽会。李商隐给她起个美名:“小青鸟”。她轻轻地推开琼瑶宫门,小声叫道:

  “李公子!”

  李商隐正在午睡,听到叫声,猛然坐起,他正梦见和宋姐幽会,睁眼见是“小青鸟”,愤愤地斥责道:

  “有什么事?没见我睡午觉吗?把好梦都给搅散了!”

  “不想看信是不是?算啦!我马上走,别打扰你睡觉!”

  “喂!别走,别走!”

  李商隐边说边下床,跑过去把她截住,说了一堆道歉话,才把信要到手。

  小道姑生气了,把门一摔走了。

  把信展开,原来是宋姐约他夜半时分,在灵都观西角门幽会。

  他兴奋得连晚饭都没吃,想天一黑就到灵都观西角门外等候,藏在树林中。可是,一旦张永或者刘先生来找,又找不到,他们会乱猜的。刘先生不会猜到,张永不猜就能想到是怎么回事。他会追问的,会告诉小妹的,会……考虑半天,觉得这样做不妥。

  时间一刻一刻地流过去,二更梆声敲响,还没见张永的面,他就急急地溜出清都观,踏着露珠,在林中穿行着,把黑熊、狼和蛇,全都抛到脑后。一个文弱书生,突然变得胆大包天,无所畏惧了。

  清都观距离灵都观,中间只隔一座憩鹤堂,本来就不远,就像汉代从平阳公主的府第到上兰观那样近,没有几步路程。

  李商隐急喘吁吁地来到灵都观西角门,宋姐已经等在那里。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幽会,是第几次了呢?不记得了。他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去。

  宋姐却躲到一棵树后,倚在树干上,流下泪来,而没有像过去幽会时,她主动迎上来。

  为什么?

  李商隐惊慌失措地站在她面前。是自己来晚了?现在离夜半还有二刻钟……

  “这样偷偷地幽会,何时才是个头啊?”宋姐扑到他怀里,身子颤抖着,依然啜泣着,喃喃地道,“好像公主察觉了……

  整天提心吊胆……”

  李商隐没有好主意,无法回答,只有黯然伤神,紧紧拥抱她,想用自己并不厚实的胸怀,止住她的颤抖;用自己的火热,温暖她那颗惊惧的心。

  夜,这么静谧,这等温馨。山风轻轻摇曳着柿树;柿树枝头花蕾刚刚绽开,散发着幽幽的清香。

  他们渐渐沉进爱河。

  三星西沉,王屋山的顶峰天坛山,慢慢浮现模糊的轮廓,在滚滚云雾中,就像海上的仙山,朦朦胧胧,既遥远又近在咫尺。

  离别时刻终于来到,难分难舍,离而又合,合而又分,不亚于牛郎和织女。

  太阳跃出东边山峦的闭锁,灵都观的山门被推开。

  露珠摇落,露气渐干,走在归途的李商隐,还在想着分离时宋姐脸上的泪花。他的心都碎了!

  ……

  李商隐从回忆中回到现实,骤然被琼瑶宫的冰冷包围。他倒在床上,忽地又坐起,双手恨恨地举起,用力捶着床,大声地吟道: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冷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琼瑶宫的门,缓缓地推开,张永轻轻走进来,满脸愁容,但听完李商隐的吟咏,不由得心潮起伏:春蚕满腹情丝,生则为情而倾吐,不因作茧自缚而悲伤;情丝吐尽,茧即作成,命亦随亡,但死而无悔!蜡烛满腔情泪,为情爇而长流,不因自煎自熬而悲伤;情泪流干,身亦成烬,但烛灭而无悔!

  他觉得自己和李兄就是两只无所畏惧的春蚕,就是两支不怕自我牺牲的蜡烛!激动地道:

  “李兄,我们既然有这种痴情苦意,九死而不悔,那么,就不应当惧怕安康公主的横加干涉。”

  李商隐听出他话中有话,停下吟诗,转头疑惑地问道:

  “公主知道咱们的事啦?”

  张永点点头,愁苦地道:“唉!人多口杂,她能不知道吗?刚才表舅把我叫去,骂了我一顿,要赶我走。”略停一下,他扫了李商隐一眼,见商隐没什么反映,又道,“表舅还叫我劝劝你,如果是来学仙修道……”

  李商隐脸色骤变,变成铁青。

  张永立刻把话停住。

  李商隐咬着嘴唇,在地上转了两圈,大声吟唱起刚刚吟过的这首新诗,旁苦无人,一腔悲愤。

  忽然,有拍门声。

  李商隐眼睛顿然放出光彩。

  张永也跑到门边。

  这“拍门声”,他俩已经听熟,知道是那只“小青鸟”来传递信息。

  从门外翩然走进一个小道姑,果然是“小青鸟”。但她没有往日那样活泼欢快,脸绷着,眼睛垂着,像被霜打了似的,没有一点精神。

  “怎么啦?快说说。”张永急切地问道。

  “小青鸟”未语先泪流,双手捂着脸,边啜泣边回道:

  “公主火啦!把宋姐她俩关在玉真堂里,跪在玉真公主画像前。从昨天夜里开始,直到现在一直跪着。公主气得吩咐马上收拾东西,明天鸡叫就下山回京。我是来告诉你俩,别去灵都观找宋姐她们啦。”

  突然的变化,使李商隐茫然无措。刘先生要赶自己下山,宋姐要随公主下山赴京,那么,自己在这山上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张永心疼小妹已经跪了一天一宿,今晚再跪,明天如何下山走路啊!

  “宋姐她俩能跟公主一起走吗?”

  “公主说,就是抬也要把她俩抬走!公主真生气啦,说她自己没有死,就不准身边的道姑还俗出嫁,或者与男人私通。唉呀!说得羞死人啦!公主平时文质彬彬,从来不说粗话和那种话,这回什么都不管了,什么都讲。还说宋姐她俩背叛她欺骗她,忘了谁把她俩养大的!开始时,公主一会儿说,要把她俩送刑部大牢,一会儿说,要告诉皇兄,把她俩杀了。还说要把你们俩也杀了。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刘先生知道了。他跟公主很要好。公主常跟他在一起,很听他的话。刘先生也很生气,但是,后来,他劝公主息怒,为你们俩说了许多好话,公主才打消追究你们俩,也放弃严惩宋姐她俩。但是,气还没有全消。”

  真是一场梦!堂堂男子汉,竟救助不了一个柔弱女子!何谓男子汉?李商隐双手抱着头,蹲在地上,道: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无力救助她们,眼睁睁地看着她俩被摧残!什么“到死”“成灰”?全是骗人的鬼话呀!”

  李商隐捶胸痛哭起来。

  张永和“小青鸟”也哭起来了。

  小青鸟临走时,偷偷地把那只玉镯,放在了几案上。



  宋姐和小妹跟随安康公主下山赴京,已经一个多月,好像把炎热的夏季带走,萧瑟秋风乘机而入,玉阳山渐露秋色。

  灵都观人去屋空,更令人目不堪睹。可是李商隐几乎天天去玉真堂,坐在空空如也的厅堂里,看着墙壁上彩绘的历代到灵都观修道的公主画相。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张永和他大不一样,整天跟那些小道士聚赌,谁说谁劝,全不听。表舅已经催他多次:“赶快滚下山去!”

  刘先生没好意思赶李商隐下山。

  李商隐非常敏感,早就看出他的心思。

  玉阳山,他是呆不住了。隐居学仙,成了一句空话。“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也成了一句空言!他悲哀地站起来,在玉真堂找来一只秃笔,把墨磨好,在一面墙壁上,题下一首绝句,诗云:

  沟水分流西复东,九秋霜月五更风。

  离鸾别凤今何在,十二玉楼空更空。

  写毕,把笔掷在地上,流着眼泪,无限伤情。

  第二天,把东西包好,背在身上,他没跟任何人告别,下山而去。

  回到洛阳家,老母亲喜出望外。他却闷闷不乐,憋在家里,玉阳山上的幽会、欢恋,总在眼前浮现,掷不开甩不掉,使他苦恼万分。在万般无奈之时,他提笔写了许多情诗,抒发情怀。

  诗,一篇接着一篇,注满了他的恋情、痴情和无尽的离情别绪;更注满了他的心血、泪水和无尽的酸甜苦辣。

  诗写完,高声咏唱吟啸,心情渐渐平静,躲在家中不愿意接友见客。

  老母亲和弟弟怕他憋闷出病,特意把让山找来,跟他聊天解闷。

  让山是他的堂兄,自幼在一起长大,跟商隐最贴心,无话不说。让山娶媳妇,连洞房中事,都详详细细地讲给商隐听;商隐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对让山发誓说,自己的洞房中事,也绝不会瞒着堂兄。

  那天让山把自家的店铺安顿好,换了件新洗的衣服,告诉老婆晚饭不来家吃了。

  那婆娘把头一歪,眼睛一瞪,厉声道:“晚饭不来家吃,成!日入酉时必须回到家,差一刻也不成!”

  “臭婆娘!你以为我去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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