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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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闲人- 第3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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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李家起来了,虽然家中人丁不旺,算不上枝繁叶茂的门阀,可是,终究却是大唐长安城里数得上号的权贵大户。

    无论怎样提醒自己要保持本心,扎根于百姓中,事实上,无可否认的是,李家确实已成了高门大户,早已渐渐脱离了农户草根的阶级,既然已是权贵阶级,那么自觉不自觉的,总要站在属于自己阶级的立场上去看待周围的人和事,思考和行事都已深深打上了这个阶级的烙印。

    所以李素也怕百姓造反闹事,因为自己无法免俗,既得利益者关心的是自己阶级的利益会不会被损害,会不会有“眼见起高楼,眼见楼塌了”的那一天,百姓造反无疑就是损害自己利益的一种。

    不同的是,李素终归还是多了几分良心,他不会为了利益而伤害百姓,并且竭尽所能不饿死一个百姓,作为一个脱离了贫下阶级的新兴权贵,凭着心中几分悲悯和善念,李素问心无愧。

    李治更不希望看到大唐内部的造反,因为损害的利益比李素这个县侯更直接,有了这个共识,才是李素和李治二人如今通力合作的基础。

    城外的难民棚帐搭建得很快,千名仪仗禁卫上山伐木采石,在城外的开阔平原地带迅速搭起了架子,并且和晋州一样,严格按照李素的分区法,区与区之间用栅栏分隔开,派禁卫巡弋维持秩序。

    用餐区内架起了十余口大铁锅,铁锅后面站着伙夫,用大铁铲奋力地搅拌着锅里的米粥,一阵阵诱人的粥香随着寒风吹拂,渐渐在城外平原上弥漫开来。

    粮食是最好的诱因,不用什么言语,很快,城内城外便忽然间冒出了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远远站在棚帐区外观望,看着那十余口热气腾腾的铁锅,闻着空气中淡淡的米粥香味,无数百姓暗暗吞咽着口水,却一动不动,神情迟疑不敢上前。

    李素和李治站在用餐区内,看着那些迟迟不敢上前的百姓,李治急得直跳脚。

    “又不收他们钱,不但白给粮食,还帮他们煮熟了,就差喂进他们嘴里了,他们还在犹豫啥?”

    看着那些不敢动弹的百姓,李素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神情若有所思,观察了一阵后,扭头道:“来人,叫几个大嗓门的禁卫,敲锣打鼓告诉百姓,此处是官府赈济难民所在,每日两顿管饱,不但管饱,还管住,吃喝拉撒官府全管了,叫乡亲们莫再迟疑,速速来领粮食。”

    禁卫领命而去。

    很快,棚帐区的边缘,好几名大嗓门的禁卫敲着锣鼓大声吆喝,力竭声嘶地告诉百姓,这里可以白吃白喝白住,官府全管了。

    远处的百姓们听得真切,可神情仍旧迟疑,有几个人畏畏缩缩往前踏了一步,可是很快又退回来。

    李素眉头皱得更深了,喃喃道:“白吃白住都不敢过来,跟晋州可是完全两个样子,这里面显然有人在搞事情啊”

    李治愕然:“搞啥事?你的意思是说,有人跟官府作对?”

    李素淡淡笑道:“眼下没证据,我也不敢下定论,但其中必有蹊跷方五叔他们还没回来,或许他们回来后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顿了顿,李素忽然皱眉,指着远处架起的十几口铁锅道:“对了,铁锅为何架十五口?而且排得乱七八糟的,前七后八没个规矩”

    李治傻眼:“架铁锅也有规矩?”

    李素正色道:“当然要有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不但要是双数,而且排列必须对称,左边是什么样子,右边也必须是什么样子,就像照镜子一样,如此才叫规矩”

    “这是哪家的规矩?”

    李素大拇指反过来指着自己,淡淡地道:“这是我李家的规矩,若是我家的伙夫把铁锅排成这个德行,早被打断腿了。快,叫人添一口铁锅,在用餐区一字排开,左边八口,右边八口,中间留块空地摆两盆梅花算了,这个时候没必要搞这些装饰,梅花不摆了,反正十六口铁锅,一定要整齐,一定要对称,一定要赏心悦目,令人心旷神怡”

    李治脸颊抽搐了几下,这毛病整个大唐都没见过。

    禁卫们如同长安东市的店伙计揽客似的使劲敲锣打鼓,卖力吆喝,一边喊一边脸色赧然,脑门都渗了汗,很羞耻的样子。

    付出终究还是有回报的,饥饿最终战胜了畏惧,没过多久,远远围观的百姓人群里终于出现了一个胆大的,小心翼翼蹚雷区似的往前踏了一步,这一步踏出再也没有退回去,而是继续踏出了第二步

    民众是盲从的,缺少的只是一个带头的人,有人领头走出了第一步,接下来的情势便完全改变了。

    很快有了第二个百姓,第三个,第四个

    终于,所有百姓渐渐朝用餐区的十六口铁锅聚拢,吞咽着口水贪婪地注视着冒着热气的铁锅。

    “排队轮着来,官府不管碗筷,各家自取,赶紧的!”一名禁卫放声喝道。

    百姓沉默着迅速排成十几列长队,空旷的平原上,浩浩荡荡如长龙般蜿蜒。

    李治嘴角露出了笑容,神情颇为兴奋,心中充斥着满满的成就感,救活一大群人的感觉原来比在宫中对宦官宫女颐指气使要美妙得多。

    扭过头望向李素,却见李素仍旧眉头紧皱,神情凝重。

    “子正兄,百姓来取食是好事,你为何仍愁眉不展?”李治好奇问道。

    李素沉声道:“殿下没觉得哪里不对吗?”

    李治迷茫道:“哪里不对?”

    李素叹了口气:“人数不对啊,眼前十六支队伍,每队约二百人,加起来不过三千多人,晋阳是大县,总计五万余户,二十余万人口,就算逃难跑了一半百姓,至少还有十万,我们初至晋阳时已下令禁卫各村各户通告官府赈粮之事,按理说绝不可能只有眼下这点人啊”

    李治呆了半晌,讷讷道:“或许,百姓还在赶来的路上”

    李素扭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孩子可以这么单纯,但大人不行,眼前的情况很不正常,相比在晋州时一声吆喝,百姓们人山人海的画面,眼前这点人,委实太冷清了些,难道晋阳的百姓家中都有存粮,不稀罕官府的赈济?

    一阵杂乱的马蹄声打断了李素的深思,扭头一看,却见方老五领着一群李家的部曲打马飞驰而来。

    方老五一马当先,在离李素二人约五丈距离时忽然勒马,马儿一声长嘶,人立而起,方老五紧夹着马腹,脸贴着马脖子,整个人如同与马儿融为一体似的,任由马儿前蹄腾空,仍骑在马背上纹丝不动。

    李治两眼一亮,脱口赞道:“好俊的骑术!”

    李素也有些意外,以前没见过方老五施展骑术,却想不到他的骑术竟如此高明,几十年的老兵果然有几分真本事。

    方老五顾不得卖弄骑术,待马儿两只前蹄落地,不再动弹后,方老五腿一偏,飞身下了马。

    “侯爷,附近村庄不大对劲!”方老五小跑到李素面前,神情凝重地禀道。

    “说说,怎样不对劲。”李素心一沉,神情却毫无变化。

    “乡亲们全不见了,小人跑了十来个村庄,每个村庄几乎都是十室九空,留下的也是一些失孤的老人和残疾,小人仔细打听过,说是百姓们全往长安逃难去了,可小人还是觉得奇怪,没道理整个村子全跑了啊”

    李素点头,方老五的怀疑没错,逃难是逃难,但有许多人应该会选择留下,哪怕留下活活饿死,也不愿离开村庄半步,这种心态其实四个字可以解释,“故土难离”,老人们基本都有这种情怀,没道理跑得一个都不剩。

    “富户地主呢?找到一两个富户地主了吗?”李素继续问道。

    方老五点头:“村子里没找到,不过小人运气好,半路上倒是捡到一个,这家伙外面穿着粗布衣衫装穷苦百姓,幸好小人当时骑在马上,居高临下一眼看到他衣领里面穿了一件绿色的丝绸,这玩意可不是穷苦百姓穿得起的,问他他还不承认,抽了两嘴巴才认了,说是附近乡郭的地主”

    说着方老五一扬手,道:“把那位卫地主请过来给侯爷见礼!”

    话音落,一位神情惶然的中年男子被李家部曲拎到了李素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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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刚到家,嗯嗯,差点乐不思蜀了。。。也不知道这瓶颈期平稳度过了没。。。容我调整两天状态和心情,静下心再恢复每天两更。。。

第五百九十九章 迷局如雾() 
地主姓卫,很高雅的姓,与汉朝的卫青卫皇后是本家。

    只是卫地主此刻的模样却没有卫大将军半分神采,一脸畏缩地站在李素面前,身子还不时地瑟瑟抖几下,保养得白白胖胖的面色,却穿着一身很不搭调的粗布衣裳,看起来活像偷土八路地雷被现场逮住的汉奸。

    李素笑得很温和,春风般和煦的笑容里,藏着一丝谁都不曾发觉的冷意。

    很有意思,自从来到晋阳,简直开了眼界,什么乱七八糟的诡异的神秘的事情,都被他碰上了,连半路捡个地主都是那种畏畏缩缩一副干了亏心事的样子,――好好的晋阳,它到底怎么了?这里面的水到底多深多浑浊?

    恍惚间,李素发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当初的西州,那个荒凉的,贫苦的边城,当初赴任时,西州也是表面上一潭死水,内里却是暗潮涌动。

    晋阳也是如此吗?如果是,到底是谁躲藏在暗地里兴风作浪,搞风搞雨?

    思忖万千时,那位卫地主已朝他躬身行礼。

    “小人卫从礼,拜见这位贵人呃,这位侯爷。”

    李素笑了笑,侧身示意道:“来,先见过皇九子晋王殿下。”

    卫从礼一抖,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讷讷道:“皇皇子?晋王爷?”

    李素微笑道:“对。”

    身后的李治很配合地仰头望天,不可一世的模样,高冷范儿越来越熟练了。

    卫从礼扑通朝李治跪下,颤声道:“小人拜见晋王殿下。”

    李治哼了哼,仿佛从鼻孔里发出两个高傲的单音:“免礼。”

    接下来的对话,李治就完全成了一件昂贵的摆设,虽然架子端得很高冷,但对话的内容和节奏已由李素完全接手,李治则保持仰头望天的高傲姿势,一脸高处不胜寒的寂寞。

    “请问卫员外是晋阳何方人氏?”李素微笑问道。

    卫从礼神情畏缩道:“回侯爷的话,小人是晋阳陇沟村人,小人往上三代皆住在陇沟村”

    李素点点头,接着笑道:“看卫员外的样子,想必家境颇丰?家中多少亩地,多少庄户?”

    “小人不争气,三代所积,地不过千亩,庄户不到四百人。”

    李素露出钦佩的表情,拱了拱手道:“看不出卫员外竟有如此庞大的家业,了不起呀!这两年地里收成如何?”

    卫从礼老实答道:“前两年还成,交了官府的租子后尚有数百石存余,只是这两年年景不行,风不调雨不顺的,地里收成也少,虽说官府也给减了租,但也只是堪堪保住了家里和庄户们的温饱,至于今年”

    卫从礼神情灰暗地叹了口气,摇头不语。

    李素仍旧笑容满面:“今年的年景自然更不行,卫员外怕是都没有春播?”

    卫从礼黯然叹道:“年尾大雪不停,压垮了不少庄户的房子,还压死了几个人,那时小人就觉得怕是兆头不好,果不其然,一直到了春播时节,地里的土仍冻得跟石头似的,榔头敲都敲不碎,入春多少时日了,没下过一场雨,有的田地里连雪都没化,庄户们哭得凄惨,找小人拿主意,老天爷降的天罚,小人能有甚办法?只好陪着庄户一起哭,带着他们挖沟渠,给地里灌水化冻,仍是不见成效”

    “庄户们吃着家里所余不多的存粮,眼巴巴盼着老天开恩给条活路,存粮越吃越少,最后庄户一家一家的开始断粮,小人咬着牙开仓赈济过几回,可是,小人家存粮再多,也顶不住几百号人天天吃呀,后来,春播时节眼看已完全错过,大家都绝望了,于是慢慢的,有几家庄户来给小人磕头,说是不能在村里等死了,要带着家小出去找活路,有了一家就有两家,庄户们都来向小人告辞,小人想拦,可怎么拦?拦不住啊!拦住了就要养活他们,小人家里的粮食能养他们多久?”

    卫从礼说着,忽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五尺汉子哭得无比凄惨,令人心酸。

    李素也忍不住黯然叹息。

    庄户有庄户的苦,地主的日子其实也并不好过,不是说家里有人有地就可以过舒坦日子的,既然是地主,就得承担起责任,家里有多少庄户就得承担多少人的吃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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