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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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3-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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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蒂娜——我的坏水毒根——正放松着对我制造痛苦,而却让我——是她,阿尔贝蒂娜神丹妙药让我——象一个正在康复的病人那样得到抚慰。但我想,她即要动身离开巴尔贝克去瑟堡,又从瑟堡去的里雅斯特。她的故态即将复荫。我当务之急,就是不让阿尔贝蒂娜取道海上,要想方设法把她带到巴黎去。当然喽,从巴黎出发比从巴尔贝克出发更容易到达的里雅斯特,只要她愿意的话;但在巴黎,我们还要看情况;也许我可以请德·盖尔芒特夫人间接对凡德伊的女朋友施加影响,让她不要待在的里雅斯特,而让她接受另一个地方,比如可以在某亲王府上,我在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府上见过他,在德·盖尔芒特府里也碰到过他,即使阿尔贝蒂娜想到他家去见她的女友,亲王得到德·盖尔芒特夫人的通知,也会不让她们俩相会的。当然,我也可以这么想,在巴黎,倘若阿尔贝蒂娜有此类嗜好,她可找别的人来满足她的这种要求。但是,每个嫉妒举动都有特别之处,并带有品行不端女人——此次则是凡德伊的女友——的标记,正是她激起了嫉妒心,凡德伊小姐的女友已成为我的一大心病。过去,我曾怀着神秘的爱恋想到奥地利,因为阿尔贝蒂娜就来自这个国度(她的叔叔曾是使馆参赞),奥地利的地理特点,居住在那里的民族,它的名胜古迹,它的旖旎风光,我都可以在阿尔贝蒂娜的音容笑貌里,在她的举止风度里(也可以在地图集里,在风景画册里)一饱眼福,这种神秘的爱恋,我颇有体验,但却是用符号在恐怖的领域里加以表示。是的,阿尔贝蒂娜正是从那里来的。正是在那地方,在每家每户里,她肯定可以重新找到,或者是凡德伊小姐的女友,或者是其他的女友。童年的习惯会故态复萌,再过三个月就到圣诞节团聚了,接着就是元旦,这些节日本身早已令我伤感,无意中回想起当年过节时那苦恼的滋味,因为过节,在新年假期,自始至终,我一直都跟希尔贝特分开的。吃过久久不散的晚宴,吃过节日午夜聚餐,大家都喜气洋洋,兴高采烈,阿尔贝蒂娜即将同她在那地方的女友们厮混在一起,那亲热的姿态,定然是故伎重演,同我看到她与安德烈在一起的举止一模一样,可是,阿尔贝蒂娜对她的友情是无辜的,谁晓得?也许,在我之前更接近凡德伊小姐的女朋友们可以知道,凡德伊小姐在蒙舒凡受到她的女朋友们的追求。她的女友在向她身上扑去之前,总要先挑逗她迎合她,现在,我献给凡德伊小姐的是阿尔贝蒂娜那火焰般的媚脸,只听得阿尔贝蒂娜半推半就时发出的奇怪而深含的笑声。我再次感到了痛苦,与这种痛苦相比,原来我体验到的嫉妒又算什么呢?那天,在东锡埃尔,圣卢碰见我同阿尔贝蒂娜在一起,她与他眉来眼去,我感受到这种嫉妒。还有,那一天,我正盼着德·斯代马里亚小姐的信,我回想起那未曾见面的启蒙导师,她在巴黎给了我那一阵初吻,我可能还得感谢他吧,我领教了嫉妒的滋味,会不会是这类嫉妒?由圣卢挑起来的,或由某一位年轻人挑起来的是另外一种嫉妒,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在这种情况下,我无非害怕多了一个情敌,我想方设法战胜他就是了。但这里的对手却与我大不一样,她的武器不一样,我不能站在同一个决斗场上与之决斗,不能给阿尔贝蒂娜同样的欢娱,甚至难以真切地加以想象。在我们一生的许多时刻,我们往往不惜将一生的前途去换取本身没有意义的一种权利。过去,我可以不惜放弃一切生活的优厚以认识布拉当夫人,因为她是斯万夫人的一位女朋友。今天,为了不让阿尔贝蒂娜去的里雅斯特,我可以受尽种种痛苦,倘若这还不够的话,我或许把痛苦加到她的身上,我可以把她隔绝开来,关在家里,我可以把她身上仅有的一点钱全拿走,使她身无分文,没办法去旅行。过去,我想去巴尔贝克,促使我动身的原因,无非是想看一座波斯教堂,一阵凌晨暴风雨;而现在,一想到阿尔贝蒂娜可能要去的里雅斯特,令我撕心裂肺的原因,就是因为她将同凡德伊的女友一起在那里度过圣诞之夜:因为想象一旦改变了性质,转变成感觉,就很难为此想象出更多的同时出现的形象。要是有人告诉我说,她此时不在瑟堡或的里雅斯特,她不可能看到阿尔贝蒂娜,我可能会美得高兴得泪流满面!我的生活和她的未来该会发生多大的变化!但我心里明白,我的嫉妒之心只限于那个地方是武断的,倘若阿尔贝蒂娜真有这种种嗜好,她完全可以找别的女人求得满足。况且,甚至可能有这样的情况,即使还是这帮姑娘,但如果可以在别的地方与她见面,那她们也许不会如此厉害地折磨我的心,我感到,阿尔贝蒂娜寻欢作乐的地方,正是的里雅斯特,正是在那陌生的世界里,有她童年的回忆,童年的友谊,童年的爱情,正是从的里雅斯特,从这个陌生的世界,散发出莫名其妙的敌视的气氛,犹如往昔,我呆在贡布雷我的卧室里,听到妈妈在刀叉叮噹声中与客人们又说又笑,可她总也不来对我说声晚安,那敌视的气氛从饭厅一直升腾到我的房间里;又象是奥黛特夜间出去寻找不可思议的欢乐,她所到的房子,对斯万来说,都充满着类似的敌视气氛。我现在想到的里雅斯特,可不是向往一个美好的地方,因为那里的民族多思,夕阳烁金,钟声寡欢,而是,想到的里雅斯特,就象想起一个该死的城市,恨不得立即将它烧成灰烬,恨不能马上把它从现实世界中清除掉。这座城市象一支利箭深深地刺进了我的心。过不了多久,就要让阿尔贝蒂娜去瑟堡,去的里雅斯特,这叫我惶惶然不可终日;即使留在巴尔贝克也是一样的呀。因为现在,在我看来,我的女朋友与凡德伊小姐的隐私大暴露已是满有把握的事了,我感到,每当阿尔贝蒂娜不同我在一起的时候(有几天因为她姨妈的原因,我整天都看不到她),她一定委身于布洛克的小姐妹们了,也可能委身于其他的女密友。一想到就在今晚她可能去看布洛克的小姐妹们,我都气疯了。因此,她一说几天之内她不离开我,我便回敬她道:“但那是因为我想动身去巴黎。您不同我一道走吗?难道您不愿意来巴黎同我们一起住一小段时间吗?”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挠她独自行动,至少几天之内,非把她留在我身边不可,保证她看不到凡德伊小姐的女朋友。这样一来,她实际上只能单独同我在一起,因为我母亲利用父亲即将进行视察旅行的机会,自己认为有必要服从我外祖母的一个遗愿,因为她曾希望我母亲到贡布雷住几天,陪伴外祖母的一个姐妹。妈妈不喜欢她的这个姨妈,因为外祖母对她是那样温柔体贴,可她对外祖母却没有姐妹的情分。事情就是这样,孩子们长大了,回想起过去对自己不好的人,总是耿耿于怀。不过,待她做了我的外祖母,就不会记旧仇了;她母亲的一生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天真无邪的童年,她后来常常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个中的甘苦,可以调节她对这样或那样一些人的行动。我的姨婆也许可以给妈妈提供某些珍贵的细节,但现在她是很难得到了,她姨妈病倒了(听说是癌),而妈妈呢,责怪自己光顾陪我父亲,却没有早一点去看望她,只好再找一个理由,做她的母亲在世时会做的事情;外祖母的父亲是极坏的父亲,但在他的诞辰纪念之际,母亲为他上坟献花,因为我外祖母有上坟献花的习惯,就这样,妈妈来到快开裂的墓边,打算修补修补,可我的姨婆却不来补慰一下我的外祖母。我母亲若在贡布雷,必去张罗我外祖母一贯爱干的活计,只不过这些活计都是在她的女儿监视下做的就是了。妈妈要比我父亲先离开巴黎,不愿让我父亲过于沉痛地感到哀伤,这哀伤与他有关,尽管这哀伤不会使我父亲象我母亲那样悲痛,因此,那些活计并没有动手去做。“啊!就这时候那不可能,”阿尔贝蒂娜回答我说。“再说,您何必这么急着回巴黎,既然那位女士已经走了?”“因为,在我认识她的地方,我也许会更加平静,比在巴尔贝克更平静,她从来没见过巴尔贝克是什么模样,而我见到巴尔贝克就感到恐怖。”阿尔贝蒂娜后来是否才明白过来,这另一个女人并不存在,那天晚上我要死要活的,是因为她冒冒失失地向我透露了她与凡德伊小姐的女友有来往?这是可能的。有些时候,我觉得有这种可能。但不管怎么说,那天早上,她相信确有其人存在。“那您就应该娶那位女士,”她对我说,“我的小乖乖,您会幸福的,她也肯定会幸福的。”我回答她说,我会使这个女子幸福这个念头,的确差一点导致我下了决心;最近,我继承了一大笔遗产,允许我给我的妻子以许多奢华,许多欢乐,我差一点接受我所爱的女子的献身。阿尔贝蒂娜刚刚给我造成残酷的痛苦,而现在她的通情达理又令我感激万分,飘飘然陶醉了。犹如,咖啡店里的男招待在为您斟第六杯白酒时,你主动夸口要给他一笔财富,我告诉她说,我的妻子将会拥有一辆汽车,一艘游艇;既然阿尔贝蒂娜那么爱坐汽车,那么爱乘游艇,从这点上看,她若成不了我的所爱,岂不可悲;我对她来说,本可以是十全十美的丈夫,但得走着瞧,也许可以愉快地见面。不管怎样,活象喝醉了酒,生怕招呼路人反遭一顿打那样,我没有象在与希尔贝特要好时那样冒失从事(如果说这也是一种冒失的话),对她说,我爱的正是她,阿尔贝蒂娜。“您看,我差一点要娶她。可我却不敢这样做,我不忍心让一个年轻的女子生活在一个极度痛苦、极度烦恼的人的身边。”“可您疯了,所有的人都愿意在您身边生活,您看,大家是多么需要您。在维尔迪兰夫人家里,大家开口闭口离不开您,在上流社会的上上层也是如此,大家都这么对我说。准是她,那位女士,对您不客气,给了您怀疑自己的印象?我看准是这么回事,这是一个坏女人,我恨死她了,呵!要是我处在她的位置上……”“不不,她很乖,太乖了。至于维尔迪兰家,我才不把他们看在眼里呢。除了我所爱的然而我又拒绝了的她,我只依恋我的小阿尔贝蒂娜,只有她,经常来看我——至少头些日子是如此,”我补充道,以免把她吓坏了,这样我就可以在这些日子向她提出更多的要求——“可以使我得到一点安慰。”我只是含混其辞地影射有结婚的可能性,却又改口说这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我们的性格不合。一想到圣卢与“大派头拉谢尔”的关系,一想到斯万与奥黛特的关系,我便嫉妒不止,不能自己,极容易产生这样的想法,我爱之时,却不能得到爱,唯有利益才能把一个女人同我拴在一起。也许疯了头才会把阿尔贝蒂娜与奥黛特和拉谢尔相提并论。但不是她疯了头,而是我;我自身可以激励的感情,却被我的嫉妒心大加贬低。从这种可能是错误的判断出发,无疑会产生许多不幸,这种种不幸将劈头盖脑地向我们扑来。“那么说,您拒绝我的邀请,不去巴黎喽?”“我姨妈不愿让我这个时候走。再说,即使以后我可以去,我现在就这样到您家,脸面不可笑吗?在巴黎,人家会弄清楚,我并不是您的表妹。”
  “那么,我们就说,我们刚刚订过婚。怎么样,反正您知道,这又不是真的。”阿尔贝蒂娜的脖子完全裸露在衬一样马尔库塞(HerbertMarcuse,1898—1979)美国哲学家,社,以安慰孩子的伤心,我当时以为,这种伤心是永远不可能从我心上抹掉的。阿尔贝蒂娜离开我去穿衣服。何况,她的忠诚已开始退却;刚才,她还对我说,她一秒钟也不离开我。(而且,我总感到,她的决心不会持久,因为我害怕,假如我们留在巴尔贝克,她甚至在当天晚上,就会背着我去看布洛克的一帮小姐妹。)可她刚刚才告诉我,她想路经梅恩维尔,下午可能再回来看我。她昨夜没回去,那里可能有她的信;再说,她姨妈也会不安的。我回答说:“要是就这么点事,完全可以叫电梯司机转告您的姨妈,说您在这儿,把您的信找来就是了。”她既想表现出听话,但又讨厌被人控制,只见她皱了皱眉头,突然,欣然改口道:“是这么回事。”于是,她派电梯司机去了。阿尔贝蒂娜没有离开我,过了一会儿,电梯司机便来轻轻敲门。我未曾料到,就在我同阿尔贝蒂娜说话这段时间里,他竟然来得及去梅恩维尔跑了个来回。他来告诉我,说阿尔贝蒂娜曾写一张便条给她姨妈,还说,假如我愿意的话,她可以同一天去巴黎。而且,她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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