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惊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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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惊涛- 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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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才是真正戳准段霆远痛处的杀手锏。然而死命的挣扎亦无济于事。

    “愿不愿开口说几句,换个痛快的死法?”江韶云青色的狞笑如同厉鬼。

    “做梦!”

    江韶云懒得再与他纠缠,白眉轻描淡写地一撇:“看来段寨主是拼死也要守着你的同盟者了。我便成全你。”他吩咐手下道:“给他点儿苦头,等这寨子里的人一个个死绝了,再取他性命。”

    “好咧!”白影发出一阵阵令人作呕的笑,“段寨主,得罪了!”

    “啊!”绝望的叫喊里,白惨惨的利斧,一节一节剁下他的手指,一寸一寸剁去他的手臂。撕心裂肺的痛渐渐麻木了知觉。英雄了半生的人,此刻竟只能任凭摆布——任由着自己的战栗和鲜血点燃恶魔们的狂欢叫嚣。

    月,亦在这残暴之中,以红云覆面,不忍再睹人间。鲜红的血色,与烈火中歇斯底里的惨叫,弥漫了整个段家寨。雄极一时的堡垒,在主人的目睹之下,一点一点黯然成血的地狱。再无所谓英雄,无所谓恶魔,最后一点微弱的人的气息被生生掐灭。

    “杀了我!”

    大地在绝望的呼喊里渐渐复归平静。晨曦再临,烽火岭里依然飞鸟盘桓,群芳争艳,却不知那满山杜鹃的红艳,皆是冤魂的血泪。

    江韶云站在山头,望着脚下的废墟,唇角绽起一丝刻薄的笑。唐雅芙的青冢在他的身后静默。不远处,是木叶的衣冠冢,和死去的白衣圣使的无名墓碑。竹杖分,寒光现。举剑,问这麻木的江湖,究竟是谁欠了谁?

    如今的天越门已是他的天下,如今的段家寨已成平地,如今就连楚天阔也再不能与他作对。小小的排云阁主人罗昂还能呼风唤雨不成?更何况,他早已收到这识时务的小子甘听差遣的讯息。烽火岭,已在他一手的把控里。铁尘诀,长河吟,梨花剑!他自诩,是上天交付给他神力,要他惩戒这些蝼蚁般卑微的江湖中人。他所失去的,终究是要慢慢夺回来!

    火蝶与方夕会意地领首而呼:“拭天之盲!血以血偿!”立刻,遍山的呼啸,如同狂风肆虐——白衣圣使,再不甘隅于烽火岭这狭小的一角。这场血的祭奠,宣告着一股可怕的势力从此走出了牢笼。

    但是就连一贯清醒的黑石崖,也还沉睡在宁静安详的睡梦之中。更多的江湖人,只知武林的三大家族:秦齐楚,依旧为着长河两岸码头货运的利益争得不可开交。

三一四 千里梦魇(一)() 
夜夜笙歌,但愿长醉,今朝有酒,乐而忘忧。

    一豆微光,在逼仄的墙缝间透亮。陋巷的更漏声过后,酒馆门前传来悠长的吆喝声:“谢爷慢走!”吆喝的人捧着手中碎银,点头哈腰,笑得猥琐不堪。

    依旧是黑色的布袍,蓬乱的短胡茬和不受约束的油腻头发,在黑暗中一闪而过。称呼却变了。如今的黑石崖下,知道“紫羽黑煞”的渐渐少了,却没有谁不知道“谢爷”。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谢爷照旧是凝香阁的常客,偶尔也来这陋巷里打探消息。

    黑暗里经行,耳旁窸窣嘈杂不断,皆是捕风捉影,上不得台面的段子。诸如楚涛和冷凤仪的风流韵事,嫣红和唐耀的过往纠葛,秦大少和齐家大公子之间的是非。冷笑,这些比凝香阁那书生的故事有趣多了。书生若是听见他们怎么风传嫣红和他自己的段子,一准气得歇业不干。

    编排故事的人,有朝一日,自然也成了别人口中的故事。

    谢君和倒是听不到别人怎么编排他,料想是自己杀气太重,没人敢活腻了做这不要命的尝试吧。

    醉者不知醒者忧。君和嗤之以鼻的一笑。

    时常在陋巷走,只是为了凌远声的事。毕竟此人也曾是逐羽剑派的一员,楚涛让他做了镖局的镖师。但家人的下落却是无论行至何处都放不下的牵挂。于是谢君和便派人四处走访,李洛这小子究竟把凌家人怎样了。

    有时候,身处江湖,没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就如同十年来杳无音讯的素素。以谢君和对李洛的了解,深知这一家子凶多吉少。

    但当他掂量着手中千方百计寻得的半块血玉时,依旧有几分心痛。也许不知道哪一天,他也会从陌生人手里接过类似的物件,断送了所有的期待。

    凌远声在凝香阁等他——说是相约喝酒,其实只是谢君和思量着万一带来的不是好消息可以随时用上的一条退路——他打心眼儿里不希望用上的退路。

    但是今天,只有二人对坐,各自杯满,对饮而已。直到三杯过后,凌远声眼中的期冀一点点被消磨殆尽。他才抛出那半块让人绝望的玉佩,血色之下,无语,已是不祥。凌远声心知肚明,也不问,只摆出另半块血玉,并于桌案,凑成一对。

    “多陪我喝两杯。”他道。

    谢君和便为他斟酒:“明日我换赵镖师出工,想喝就喝个够。”

    “都说谢爷冷血冷心,其实也不尽然。”

    谢君和一笑置之:“所幸李洛那破小子没让他们吃太多苦头,我已让人想办法把墓葬迁到黑石崖后山。若是念想着,将来随时可以去看看。”他偏过头,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夜色里,飞鸽停在窗棂,不合时宜地叫唤着。谢君和拾起个石子就扬手砸过去,鸽子极有默契地一躲闪,俏皮地盘旋了两圈,飞回黑夜中。楚涛不知又有何事催命。

    “嫣红!照顾好凌大侠,今晚的酒记在我账上!”话音落,他便重回长街,留下悲戚中的凌远声,独自吞噎着烈酒和热泪。

三一五 千里梦魇(二)() 
夜半,楚府早已灭灯,院门紧锁。无奈,又只好老套地爬墙。一边翻墙一边咒骂着楚涛不厚道:哪有半夜飞鸽急催人回结果又锁着门不让人进的?

    楚府戒备森严,偶尔撞上一两个侍卫,被当做来路不明的黑衣人,同这些平日一本正经的好手们过过招也甚是有趣。只要别惊到楚涛,一般总是能与揍他的人握手言和。万一冲撞了太岁,也大不了柴房里蹲几天。不过,谢爷被扔进柴房之类的小道消息会有哪个活腻了的敢外传呢?逍遥的,兀自逍遥着罢了。

    正想着今日无聊,居然一个能打的都没撞上,就听后院一声凄厉的哭喊,仿佛利刃划开夜幕,揪心的悲恸。四周的灯火霎时亮如白昼。

    糟糕!方向是雪海的院子!谢君和一路狂奔而去。

    楚家最安全的后院,会有什么大事?脑海中闪出千万个问号,甚至以往雪海遭人劫持的场景也追随着冒出来。踏进院子,却只见围观不见危险,雪海还冷静地沏着温茶,被吓出一头汗的谢君和有一种骂人的冲动。

    愤怒渐渐消散,因为隔着门帘,他看到,屋里的床榻旁,段诗雨掩面而泣,耸动的肩膀显露着压抑中的痛苦,一阵阵哆嗦,是因为惊恐。无论侍女如何劝慰,她仍是一言不发地哭。谢君和被搅出几分心乱——认识她的时日不短,与她共同合作走镖的日子也不少,从不曾见过她的眼泪,更别说如此伤心的痛哭了。

    谢君和再次习惯性地在院中四顾,从房顶屋檐到转角围廊,没什么不该有的响动。想必不是楚府的戒备出问题,放下半颗心来。不过询问是少不了的:“哪个犊子敢吓着诗雨姑娘?你们这些守夜的,看见啥没有?”

    众人皆摇头,与他一样不解。

    史薇兰也循声从芝兰苑赶过来,追问情况。

    “君和大哥,没什么事儿,诗雨姐姐做了个噩梦,让雪海来应付吧。”楚雪海鬼灵精怪的大眼睛一眨,手臂一挡,另一手就已把史薇兰拽进了屋,顺便一胳膊把他撂在了门外。

    剑客们私下嘀咕着:“不会是什么仇家吧?”

    “北岸人哪敢来这儿?”

    “南岸人哪会用这等下作手段?”

    “谢爷说是谁,准定是谁。”

    “夜半喧哗,成何体统?”姗姗来迟的楚涛一出现在院门口,杂音瞬间烟消云散,剑客们低头拱手,不辩解,也不议论。按规矩,在女眷住处外没休止地讨论江湖恩怨,重者是要被杖责的,更何况还是半夜。“如无异常,便散去吧!”他挥挥手,顿时皆作鸟兽散。该警戒的重新上岗警戒。

    楚涛向谢君和抛下一句:“书房等我。”便也往雪海的屋子里去了。

    什么噩梦能让段诗雨这样坚强的女孩突然吓坏一整个楚府的人?谢君和满怀狐疑却又没辙,只能在书房坐等。

    足足在黑暗中坐了半个时辰,坐到昏昏欲睡,才听到略显沉重的脚步,还有吭吭的咳声。楚涛含着略带倦意的笑容踏进屋,劈头盖脸道:“又是爬墙回来的?”

三一六 千里梦魇(三)() 
“还敢说?下次再故意锁门,你这些破事儿老子可不管了!”

    “我若不锁门,什么泼皮无赖浪人醉鬼都往家里闯,如何使得?”楚涛一边揶揄他,一边回头望身后点着油灯的薇兰,嘴角微微一勾。薇兰只顾低着头,为他披上挂在书房里的大氅:“夜凉最易致肺寒,夫君久病体弱,小心为上。”一转身又在屋子里重新生起了炭火。优雅的馨香随着火光的跳动而弥漫。

    “去休息吧,无妨。”略带僵硬的话语,好似逐客令,她便匆匆退了下去。

    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楚涛才累到极点似的往椅背上一倒,火光只惨照出一脸的白。

    谢君和一眼看穿:“一夜没睡?有坏消息?”

    楚涛略略点头:“父女连心,真真不得不信。”

    君和心中明白了八九分:“段家寨出事了?”

    “大事。”楚涛从书桌里取出一封信,“烽火岭发来的信,江韶云有动作,数日前有调集人手的迹象。汪叔也抓到个白衣圣使,据他所言,他们早已在段家寨附近集结了。我已飞鸽通知了段寨主,可惜逐羽剑派鞭长莫及。”

    谢君和接信一阅,这笔迹,又是仿楚涛所为。莫非……

    “楚天阔。”楚涛点了点头,“你的恩师。”

    “他还活着?”谢君和眼中放出了异常耀眼的光,“若是他在,江韶云不敢轻易行动。如果他也插手段家寨的事,我倒觉得不必过于担忧。”

    “但愿……”楚涛回答得勉强,“我原本也这样想,可……”

    谢君和知道,也许是诗雨的噩梦让他改变了想法,但毕竟梦只是梦。他宽解道:“早几日不是也有类似的消息?你每回都给段寨主提醒,又有哪一回当真出事了?指不定又是江韶云虚张声势。”

    楚涛摇头道:“段寨主不当一回事,这才可怕。十日前有白衣圣使在黑石崖活动,被游侠们解决了几个。其中一人临死前却说,武林改天,唯欠血祭。我琢磨着,好像是江韶云故意漏给我的消息,告诉我他要做一件大事。我有预感,君和,这回,不是小事。”

    “多想也是无用。明日赵镖师有一趟镖,往段家寨方向去,我让他沿途多留心眼。”

    岂料楚涛立即否决:“不,你多派一队人,再换条路线——”

    谢君和不以为然道:“谨小慎微,不像你。”

    楚涛微咳了数声,皱着眉道:“诗雨梦见了她的父亲,在段家寨的门楼盼着她回家,倏忽间剑影起,将之吞没在万道血光里。不知何处而起的烈焰熊熊,将整个门楼包裹,也把诗雨隔绝在外,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浑身是血地遭受烈火焚身之苦。尽管是一场梦,可是失去亲人的痛感,足以击溃任何人。”

    他疲惫地闭着眼:“当年父亲被凶手生生勒死在我眼前,君和,我知道这有多痛苦。不能再有人遭江韶云的毒手。也许你不信,整整十四年过去了,可只要我闭上眼,脑海里就只剩下这场景……每夜,皆如此……”

三一七 千里梦魇(四)() 
“可你不那么痛恨酒了。”谢君和顺口调侃了一句,却发现,言语竟如此苍白无力。

    他依旧闭着眼,嘴角微微上扬,又平静下来:“这是个噩梦,君和。江韶云一手制造的噩梦。我真怕有一天,他在每个人心里都种下这样的噩梦……”

    谢君和愣愣地凝视着这具过于消瘦的躯壳,忽地想起十二年前的大街上,那阳光一样热烈的微笑,还有张扬到云天里的自信,着实有些伤怀。似乎还没到感慨岁月不饶人的年纪,可似乎,总有些东西在不经意间老去了。

    太多放不下的东西需要他去守护,以至于,原本闯荡四方的雄心,只默默盘踞在狭小的黑石崖,如同折翼的鹰,唯一丝不熄的斗志,守望。

    “别苦着脸,陪我推一局沙盘。”楚涛挥挥手振作起精神,从架子上取下一盒算筹,撒在书房的大沙盘上。这沙盘上,依旧是烽火岭——碧莲洲一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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