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惊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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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惊涛- 第1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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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雪域的信使报讯说,云鹤北往,一路有不明人物相随甚紧,恐有加害之心。要置他于死地的人,或许只有——”凤仪轻蘸茶水,在桌上比划了一个沈字。“我想你应当不会拒绝吧!你若是能和楚涛起争执,多半也是因对此人感兴趣。”

    谢君和眼前一亮:这真是上天送来的时机。他不得不承认楚涛识人的眼光,诸多江湖女子,若论运筹帷幄,谁能赶得上冷凤仪?只可惜这个女人生在了冷家,齐恒的头脑要是有她一半清醒,齐爷当是更加得意吧。君和立刻把难处摊上桌面:“秦家未必肯放我插手。”

    “容易,我已差人给秦爷送了信,赵海骏在雪域集结人手有所图谋。他必不敢坐视,并且,派别人去恐怕压不住猎王。你去那儿,离南岸太远,他会放心。”

    君和苦笑一声,冷凤仪最擅长将自己置身事外又对别人发号施令——江湖人之间的恩仇远近,大概只有女人的敏感直觉才如此精准地把握得紧吧!

    “你应该不愿见他背黑锅吧!”冷凤仪道,“我知道他信任你,才敢让你只身回北岸。这事只有你办得了。”

    冷凤仪会关心楚涛的死活?此言一出,君和颇为诧异。

    “我能为他做的,大概只有这些了。另外,最好远离秦家,除非你愿意重新成为无名的血鬼。”凤仪话风一转,手中玉盏倒扣,眼底柔光一闪,便把万种风情抛给了花月楼。罗裙飘飘漾漾地,微步轻扬,一会儿已是人去留香。

    馥郁的女子香里,夹杂着一丝阴冷的气息——紫依兰蕊。警觉之中扫视,火蝶的赤眉在满目流光里一闪而过。

    他?

    看来冷凤仪的日子也不好过。

    谢君和暗自咬了咬牙,随即一口气喝干了酒,掷了几枚铜钱在桌边。

    曙光初显,醉了一夜的酒客们终于意兴阑珊,步履飘摇,摇向梦乡。一夜大戏落幕,杯盘狼藉之下,灯笼的残红无声地黯然,在天光里失了色彩。花月楼的招牌再绚丽也比不过朝霞五彩,沉睡的北岸却尚未苏醒。或是醉着而生,或是梦着向死,周遭无非是这样的人。

    君和抖了抖黑袍,在灰白交杂的黎明冷眼环顾。暗处的阴魂从未散去,窥视着明处的人们。他知道那些人的命运,也即北岸的命运。他知道睡去的终会醒来,醒着的终会觉察。可不知道那时,是否为时未晚?

四〇三 风簸天涯(一)() 
“冷美人的话,可靠么?”

    秦石坐在马背上问谢君和。

    茫茫雪域,除了灰白色的天与地就空无一物了。山脊在永远到达不了的前方,勾勒成起伏一线。没村没店没有人迹。

    “若认为不靠谱,你跟我来做什么?”

    谢君和嗤笑。

    秦石却是噎得慌。“他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坐视。父亲是父亲,我是我。”他不满地顶了一句。不过,茫茫雪域,你打算如何找?

    君和冷笑一声:“雪域的事,只能找一个人。”

    “谁?”

    放眼望去,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个漆黑的点,渐渐地变成一顶顶帐篷。耳畔风声呼呼刮过,带来马蹄声隆隆。席卷起的滚滚烟尘猝然而至,弥漫了双目。只觉得被包裹在一片混沌中。黑衣,铁甲,铜面,旋风般的氅,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剑。

    “糟糕!”秦石狠一勒缰绳,炽电四蹄高举,仰天长嘶。冤家路窄四个字还来不及出口,迎面套索已凌空降下。

    刀未出鞘,却见寒光掠过眼前,风鸣声里,那套索突兀地裂成两段。谢君和横剑催马,挡在他身前,隔空喊话道:“姓赵的,好歹多日不见也端杯好酒来伺候爷,弄这些玩意儿可不仗义!”

    对面人群里一人催马上前,魁梧的身躯颇见气势。沉闷的声音道:“谢老弟,酒我自是备着,不过只有你的酒。”

    “赵海骏!”秦石一声长叹。

    猎王揭了面具,浓眉斜挑,略点头道:“送上门来的猎物,我岂有不收之理?秦家杀我族人的仇,正好一并清算了!”

    “没门儿,当老子什么人了!”君和大怒。

    话音未落,黑衣阵中又传出一道喊话:“猎王稍安勿躁,算我一个人情——我着实不想见血,无论有何旧怨,望不计前嫌,放他一条生路!”

    秦石大惊失色:他认得这声音,尽管此人黑袍蒙面,站在陌生的阵营,但有些气质永远伪装不了。更何况,他腰间古铜色刀鞘与猎王的死士们格外不同:“程云鹤!你竟在此处!”

    “秦大少。”此人拱手作揖,仿佛把所有的过往情谊都拒绝于外似的冰冷道,“程云鹤早已不在这世上。”随即,一鞭掷地,回马绝尘,独自向营地去了。

    “哎?”秦石更加不解,策马欲追,君和的胳膊拦在他身前,猎王的马队亦趁势围上来。

    他立即明白,这里没他说话的地方。

    “罢罢!给云鹤老弟一点儿颜面,秦家这小子就放生了吧!”四周立刻被猖狂的笑声淹没。秦大少夹在阵中如同一只可怜的兔子,红着眼也逃不脱。

    谢君和冷笑一声,朗声道:“齐爷的人,怎跑进了赵家地盘?”

    “齐家当他是个人了么?”赵海骏略带愤慨道,“我不过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罢了!”

    “呵,谁能使唤得了猎王!”

    “你自己看!”赵海骏劈头盖脸把一封信扔了过去。

    “云鹤事有冤屈,赵兄侠义肝胆,料不忍见英雄末路,成同道之笑谈。”

    落款一楚字。

    又是楚涛。楚涛啥时能使唤赵海骏了!君和腹诽一声,叹息道:“齐家果然是要赶尽杀绝?”

    赵海骏冷笑道:“幸而我接信便往南,在关内客栈便遇着程云鹤,五六个不知来路的粗汉意图生事,似要对他不利。我的人还未出手,他们便觉察了什么,无赖样笑着鸟兽散了。——说起来,你家掌门还真邪乎,哪里出事他都能挤一脚,雪域的事连我都不知道,他还能提前知道!呃…忘了,这会儿你主子是秦老爷子。”赵海骏看热闹似的瞟一眼秦石,欲言又止。

    君和懒得与他闲扯:“我俩只为云鹤而来。”

    “这雪域到底是我做主。齐家再有能耐,也不敢公然行凶杀人。”赵海骏打着包票。

    “我倒是担心云鹤,论忠诚,谁比得过他?而今如此下场,真叫人感慨世态炎凉。”秦石不放心道。

    “混到这份上,他也算是废了。”赵海骏哼哼道。

    “怎么?”秦石紧张起来。

    谢君和一字一顿地插嘴:“北岸已无他立足之地。”

    “不错,弑主之罪,非但齐家不容,北岸不容,便是整个江湖又有谁肯容他?我赵海骏倒是敢留他,不过,唉!你们去看了就知道。”

    “慢着!”谢君和突然插嘴道:“老朋友相见,太不够意思了。老子连个酒坛子都见不着,真真抠门!”

    秦石还来不及不屑,赵海骏已大笑不止:“早知道你要来,哪敢没酒?不过雪域的粗酒,比不得天香醉,怕你不肯喝。”

    “拿来,别小气!再难喝,总不致一股马尿味!”

    秦石已经听不下去了,可谢君和非不依不饶缠到猎王拿他没辙,只好立刻差人取酒去。

    赵海骏的引领下,二人径直扬鞭入了寨子。人迹罕至的角落,高高的柴垛堆成山。褪了黑袍的程云鹤只着单薄的青布衫在寒风里劈柴。噼噼啪啪,柴禾的断裂声单调枯燥,夹着风的呜咽。满地不见了冰霜,只有劈好的柴和未加工的枯木交叠。

    数月不见,他额上刀刻样的皱纹不知何时刻上的,或许是因雪域的苦寒吧,或许是因连日的惆怅。凌乱的双鬓,竟如秋霜。任谁都不会相信,如今的程云鹤会甘愿埋首于柴堆中度日。昔日手中宝刀,竟成今日锈迹斑驳的柴斧!

    “云鹤!”秦石一把握住他的斧,大声道。

    只换来茫然抬头,空洞的目光。“秦大少不该来此。我不过是个世所抛弃之人。何必再眷顾?”

    “齐爷到底做了什么?我是你朋友,我不能眼看着……”秦石早已心急如焚,却什么也做不了。

    “今日下场,云鹤咎由自取。二位不必多言。”

    说话间,小厮飞马而至。“呵,猎王还算靠谱!”谢君和径直从来者手上抢过一个酒坛子,启了封道:“咋样,二位,不喝白不喝?”那小厮见识过他的厉害,屁都不敢放一个地呆了。

四〇四 风簸天涯(二)() 
秦石狠狠白他一眼,真想骂过去。岂料这厚脸皮径自畅饮一口,又眉飞色舞地向程云鹤递过去。“喂,总不至于和美酒过不去吧?”

    云鹤苦笑一声,抛了利斧,将那酒坛子夺了过去,仰天豪饮一气。酒液顺着他多日不修的胡茬淅淅沥沥地淌下。烈酒的浓香冲鼻,空气似乎一点就燃。秦石看呆了。这还是那个为人处事一丝不苟的程云鹤吗?

    小厮将马背上剩下的酒坛子扔在地上就逃离。谢君和倒是不客气地又开了一坛酒。二人对饮,秦石抱着双臂默然。

    三人在柴垛下席地而坐。狂野的风呼啸过雪域,黄色的沙尘弥漫。劲风下,怕只有灼烧的烈酒能够摆脱严寒,燃烧起心底的一丝温热。

    谁也不说什么。没有解释,没有相劝,甚至连打破沉默的客套也没有半句。

    秦石不再抱怨,因为谢君和要来的酒已是他坐在此处的全部借口。程云鹤心里的死结,怕是只有他自己才能够解开。有什么事值得他用自己全部的名誉和性命去交换?喝酒如同喝水一样的猛灌,换来没完没了的呛咳,却依旧用酒去浇灭。浓眉,愈锁愈深。

    沉默延续得太久,直到程云鹤似乎觉得老友枯坐委实尴尬难堪,才低声说:“替我感谢楚掌门。”

    “怎么?”谢君和干笑,“那小子应是使唤不动你吧!”

    我程云鹤知恩必报。他仰头强饮一口,叹息道:“非楚掌门之力,云鹤早已遭毒手。不过,齐家于我之恩,其重如山。”

    秦石懂得,这座山深深地压在云鹤的心头,使他窒息。齐家是他生命的全部。可难道非要用无谓的牺牲去偿么?

    “过些天,我便回齐家草场。可惜一片放牧良地,奈何蛮族肆虐,荒废多时。或可整顿一新,他日为齐家奉上几驹良马,也算不枉此生。”程云鹤答得毫不犹豫。

    “可齐家还有你的容身之处吗?”秦石怒道:“齐家草场素来由蛮族所掌管,你不是不知道,此行有去无回!”

    “留在这儿,怕是要连累猎王了。”他双目微合,挤出一个无奈的笑。“死在齐爷手里,倒也落个干净。”

    谢君和望着远处讪讪地笑:“已经连累了。”

    秦石震惊,侧听,在风的撕扯声中,微微夹杂着渺远的银铃,还有古怪的笛声——那更是一种似哨非哨,似笛非笛之器,尖利而又绵长。地平线附近,尘沙直上云端,马蹄声如密集的鼓点,由远而近。

    营寨里忽然号角长鸣。仿似警戒,更仿似宣战!

    程云鹤骤时神色凝重。颓然的双目燃起可怖的恨。他立时起身欲向外行。谢君和却一臂横挡于前——“来的是谁,你可清楚?”

    “清楚。”

    “多少人?”

    “有多少,对付多少。”

    “对付了今日,将来还有多少?”

    “便是杀出一条血路,在这荒原自生自灭,又有何难?”

    谢君和仍是不让,这让程云鹤怒火中烧,一掌推去。砰地,谢君和并没有躲闪,也不还手。然而那一掌就如同击打在粗木桩上,激不起半丝波澜。

    “何意?”

    “偌大雪域,多少蛮族,你又为齐家得罪过多少,不消我多言。不过有一点你或许不知道,若是落在他们手里……”

    “不过一死!”

    “死?”君和嗤笑,“怕就怕死都死不成。”

    程云鹤愣了愣,待他说下去。

    却在这时猎王带人匆匆而来,那神情,说不上来是堆着笑还是堆着烦忧。

    未待他开口,君和已抢先道:“对付这群家伙,自不在猎王话下!”

    呵呵,赵海骏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只更加尴尬地笑罢了:“外面可是热闹了,谢大侠不是最爱凑热闹?”

    秦石与程云鹤都已清楚,情势不妙了。这家伙此来怕是想把云鹤交出去,换得雪域一时之宁吧!

    君和倒把揶揄当了真:“我这铁剑再不揍人可得锈了。”

    “那就有劳谢爷了?”

    赵海骏促狭地盯着谢君和,似在努力揣测谢君和所打的主意。

    “不用,一人做事一人当。”程云鹤执拗地请求把自己交出去。赵海骏脸上的喜色刚一舒展,就被谢君和一盆冷水泼个透心凉:“就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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