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惊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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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惊涛- 第1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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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客为主,这日子过得舒坦?”秦石呵呵地笑他,“下次别找我玩这沙盘了,找你那帮兄弟们……”

    “他们头脑愚钝,怎赶得上秦大少。”

    秦石倒是很不耐烦,一张沙盘一条河,翻来覆去这几个算筹,原以为让他胜个几局,腻了也就作罢了,谁知道谢君和居然还能玩出花来,每回都能有不一样的赢法——暗暗佩服楚涛,到底是怎么和这难缠的家伙斗了十几年的?

    恰此时,侍者慌慌张张冲进来,对秦石使眼色。

    “没有外人,直说!”

    “是齐大少……”他们这才注意到报信人浑身淌着雨水,一脸惊恐。

    秦石闻言即刻飞奔出去,君和也紧紧跟随。

    长廊外,浓浓的雨幕笼罩,风也吹不破,屋檐被淋成了倾泻的瀑布。幸而各院回廊相通,不然,这样的天,即便打伞也寸步难行。望江台太大了,一重重回廊九曲八弯,才通向后院门口。三两家丁为他们撑起伞,往院外去,这才发现院门廊下倒着一个人。

    衣衫已不成了衣衫,人也已没有了人样。蓬头垢面地泡在水里,满身散发着异味,还带着一身青紫的伤痕,更糟糕的是缺了一条右臂。原本壮实的身板已只剩了一副骨架,方阔的脸型都瘦得凹陷下去,如刀削。他面容发紫,紧闭着双眼,无论惊雷怒雨都打不醒似的。谁想昔日耀武扬威,如今竟如落水狗!谁还敢认说这是齐恒?齐恒又怎会挑这样的天气跑到望江台?

    “他抓着我说,有人要杀他。然后就这样了。”报信人无奈摊手。

    秦石大声唤他,摇撼他,都不醒,只是像滩湿泥一样化在地上。无奈君和与秦石合二人之力才背起他,带到后院的空屋里。

    秦石下令:“我去请医师,君和守在这儿,其余人取我干净衣物来,再准备些热水食物,好生照顾他。不许走漏风声!”

    秦石刚走,屋门一关,屋子里幽暗阴沉下来。不料齐恒立刻双目圆瞪,从座位上跳将起来,大声嚷嚷道:“不要害我!”说着就要闯门而出,阴暗的屋里,一任众人如何解释拦阻,他都如同发了狂似的手足乱舞。哪怕他的右臂已不在了,左臂抓到东西就当武器扔出去,一屋子的乒乒乓乓,乱作一团。眼见出不去,他便退守于墙角,不容任何人接近哪怕半步。

    “这里是望江台!齐恒,谢君和你都不认识了吗?”君和大声喊话。

    “我认得,认得你这身黑衣,你这杀人的狂魔,专来取我人头!”一屋子人被他说得不明所以。

    君和气而出拳,朝着他的鼻梁就是一下,他当即懵了片刻。于是君和趁势一把将其摁倒。谁料激起更狂暴的反抗,他又踢又咬。也不知往哪来的蛮劲,几乎要将君和掀翻。其余汉子们一起上来才将他摁在地上,避免他伤到自己。

    有人建议道:“绳子,赶紧拿绳子!”

    君和制止了。

    然而狮吼一般的嘶叫简直震耳欲聋:“不是望江台,你们骗我,你们是何居心?不要害我!”他的脸因惊恐而扭曲,额上颈部每一根青筋都如蚯蚓般凸起,仿佛随时都会爆裂开来,赤红的双目,赤红的脸,赤红的脖子,似乎浑身的血液都沸腾着。

    突然屋外一阵电闪雷鸣,似上天震怒,天塌地陷般的声音盖过了一切喧杂,在每个人的心里投射下一片阴影。

    齐恒突然放弃了挣扎,也放弃了叫喊。就像耗尽了身体所有能量后虚脱了一般。

    众人面面相觑,皆松了手。

    只见他在地上躺成了一滩泥,剧烈起伏的胸膛渐趋平静,而后才侧卧着慢慢地缩起身子,痛苦地抱头而泣。没有一点声音,却分明有泪湿了脸庞。少歇,就听他苦苦哀求道:“别杀我,求你们放过我,别再追我。”

    “别伤到他。”君和不愿再激怒他,主动退出了屋子。

    大家谁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一直到其中一个家丁递上一块汗巾。他似惊讶,犹疑,又带些许感激。他低低地跪趴下,磕头一般,脸几乎贴着地,颤抖着整个身子:“求你别杀我。他们……他们要吃人!”未料想依然是这样的哀求。家丁想去扶,不料他一个翻身就躲到角落,防备起来。随后他依然不容别人靠近,一臂抱着这温热的汗巾,呆滞着双目,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一任蓬乱的头发盖住了他的脸,任那又臭又湿的衣服紧贴着身子,蜷缩在屋子的一角,瑟瑟发抖。

    众汉子列队于门前,听着风助雨势,默然无声。

    “这鬼天气!”不知道站了多久,才有人出声。

    “他是疯了吗?”有个胆大的声音问。

    君和不敢贸然作答:“许是一路奔波,惊吓过度……”更多的,他也不敢揣测下去了。数日前与他喝酒的情状还在眼前,遭逢那么大的家庭变故他都尚且理智,怎么去了趟南岸,居然成了这样?

    “他的右胳膊哪儿去了……”这个恐怖的问题着实没有人敢猜测。

    “秦大少如果找我,就说血鬼堂有事把我唤去了。我过些天再来看他。”谢君和胡乱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他实在不忍心再旁观下去了。

    当谢君和再遇见秦石时,已是数日后。此时,齐恒断了一臂变成疯子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江湖,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江湖对于落难者不乏同情,更不缺奚落。当然除了奚落,更有好事者的无端猜测。有人说楚涛因妒生恨,痛下杀手,有人说齐恒无德,活该被教训,也有人怪冷凤仪红颜祸水,总之齐楚两家的恩恩怨怨刚刚平息,又沉渣泛泽,搅出一阵动荡。

    正送几个传递消息的血鬼出门,穿过花园,正遇上脸色略显憔悴的秦石。正欲避之,不料对面已问话道:“谢爷大忙人,真难找!”

    躲不得就只好迎上去:“齐大少好些了吗?”

    秦石指了指远处,子君正挽着齐恒的左胳膊,走过花径。换了装束经了打理后的他终于略显清爽了些许,然而,一旦触及他的目光,却只见空洞涣散。他的那条伤腿自上上回棚屋里见面就一直跛着,行路有些艰难,若不是子君一路牵着,就好像随时会摔倒。空荡荡的袖管终究是空着了。

    君和有些不敢看。

    “时好时坏。”秦石说,“他只记得去过南岸,一提起就害怕得发抖。究竟是怎么受的伤,怎么回来的,怎么出现在望江台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不愿见齐家任何人,除了他的妹妹子君。”

    “许是需要时间。”

    “有些事却不是靠时间能解决。”秦石格外沉重地叹息一声,随后便定定地注视着他,仿佛生怕他再逃了似的,“你只看到他没了一条胳膊,不知道他一身的武功修为,全毁了。不知是谁下的狠手,只知是一种奇诡的功夫,将他体内重要的习武筋脉尽皆重创——从今以后就别说习武了,就连干活都是困难。医师说,这条命是侥幸捡回来的。”

四五二 归乎不归(二)() 
君和震惊:“何人会对一落难之人下此毒手?”

    秦石轻笑:“血鬼们没有告诉你街上的传言?”

    君和知其所指,避开道:“那是谣传,我只想知道实情。”

    “另外,你知道他身上一道道瘀紫的伤痕来自何处?那是被一脚脚踢出来的。放眼江湖只有逐羽飞步才有这般劲道!南岸,还有谁有此内力?还有谁对他有此深仇大恨?”秦石径直反问他,“君和,这还用问吗?遍布南岸的追杀令是何人所为,便是谁出此狠手。”

    “你开什么玩笑!”谢君和明显是怒了。

    秦石更回以少有的怨怒:“我听说是你把齐恒送去南岸……我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意图何为,然而此事他绝脱不了干系!哪怕出于私交,我也很难帮他。至于北岸人的态度,以他近日所为,足以要他灰飞烟灭!”

    君和不作声,因为他此刻没有实证,理屈词穷。

    秦石长叹一声:“为了冷凤仪,他唆使沈雁飞,令齐家家破人亡,又唆使你,毁了齐恒——废其武功又不伤他性命,任其在人间忍受屈辱——你觉得这样的故事有多少人会津津乐道?此中皆是有实证:那伤痕,那江湖追杀令,以及传言中冷凤仪出没于南岸,还有他和沈雁飞的牵扯……所有的嫌疑都指向他。”

    “不可能!”君和大声抗议。然而他突然意识到,有此一念的绝非秦石一人,他无法对抗整个北岸的声音。事实如何只有齐恒才知道真相,然而当他望向齐恒,只见到他麻木呆滞的眼神,还有似笑非笑的痴呆模样。

    秦石更进逼一步道:“照此,只怕非但长河会盟从此瓦解,南岸楚家,将成整个江湖的众矢之的!要不了几天,楚家积累数十年的清誉,将败于楚涛。他的下场,我只能说……至少因有你我,齐爷留了个全尸……”

    君和抬手示意他可就此打住了。更难听的话已不必秦石再说下去。来自南岸的战火已然波及了望江台。摆在面前的困局他这些天早已思量清楚。“所以秦大少是打算隔岸观火?还是趁火打劫?”

    “这取决于你。”

    抬眼,发现秦石正犀利地注视着他。他知道,有些话是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了:“回我的铁阁子里说吧,秦大少,倘若你想听。”

    “我想听南岸第一剑客的高见,不是血鬼堂堂主的鬼话!”

    “我也想听听望江台名士高见,不是秦家长公子的意思。”

    二人相视而笑。

    于是在那幽暗的铁阁子里,开诚布公,推心置腹。

    谢君和冷静分析道:“说实话,秦大少,南岸有实力的绝非楚涛一人。当此急须两岸合作的生死关头,楚涛如因私怨而有此为,无疑在助敌气焰。这家伙是只狐狸,绝不会这么轻易地坑害自己。倘若我是楚涛,我若有杀齐恒之心,只会让他在无人处从此销声匿迹,不会留那么多话柄,故意惹天下人非议。而最有可能布下此局坑害他的,是白衣圣使。编造传闻,妖言惑众,煽动仇恨,这是白衣圣使最拿手的把戏。”

    “设局之人,心思缜密,阴险恶毒,自不用你说。”秦石冷笑一声,“我只想知道,楚涛先是与沈雁飞唱着双簧,把齐家折腾个底朝天,又让你越过长河,闹出那么大动静,究竟为何?”

    “我只知齐家的事非他所愿。”君和斜看秦石一眼,猜想他应是不会相信,又继续说道,“他关心的事只有一件:剑指江韶云!这是我被他扔过长河的原因——以他一人之力,收拾不了白衣圣使。但是北岸人不会管他的闲事。连日日称兄道弟的齐家都能坐看着被灭,多一个楚涛又何妨?这是你父亲的心态。”

    秦石嗤之以鼻:“你在北岸又能替他做什么?”

    “多一分力气,总好过他一人求死。”君和哼然作答,“秦啸不会出人,不过活路我总能找得到……”他的眼中透着冰冷的幽光,含着只属于杀手的精准。

    “怎么可能?”秦石只觉得他在讲一个天大的笑话,“莫非你想让血鬼违抗父亲的命令听命于你?血鬼堂的规矩,从来不准跨过长河!”

    “那要看谁是血鬼堂堂主。”君和将血玉放在桌面上道,“秦大少,上不上贼船由你——此时把我交给秦爷发落,他一定会记你一功,这也是秦家未来的继承人职责所在。但是你若不吭气儿,将来秦爷怪罪,第一个将问责于你。”

    “别小看我。”秦石抗议,“我早说过需要帮忙随时找我。出卖朋友的事我绝不会做的!”

    君和暂时转开话题道:“事实上,我不知道他全部的计划,我只知道,他希望黑石崖烽火燃起之时,长河之上,能有一力,助他抗敌。我猜想,这一力,应是能切断黑石崖与烽火岭之间的联系,彻底斩断白衣圣使归路。同时,也能阻断白衣圣使由水路向黑石崖的猛扑。”

    秦石似乎明白了,又更加疑惑道:“他又怎知白衣圣使会为他楚涛倾巢而出?”

    谢君和脸色骤然一沉:“先是唐耀,再是齐家,他应是早已做了准备——江韶云不会容他——只要他在,白衣圣使想要走出烽火岭染指南岸便是痴人说梦——数日之前我就听到过消息,黑石崖附近,已有白衣圣使集结。”

    “看来,情势已剑拔弩张。既然如此紧要关头,他让齐恒去南岸做什么?”秦石依然不解。不但秦石不明白,就连谢君和也不明白,这仿佛成了个无解的谜团,非当事之人莫能言说。

    “我无话可说,但,我信他。”谢君和肃然道。既然楚涛愿意为白衣圣使赌上性命,那么他也一样。

    “我也信他。算我一份,也算上齐恒的那一份,一并还给江韶云!”秦石狡黠地扬眉:“父亲不会派船相助,没有父亲的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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