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坛，距离议事大堂不远处的一处独院，只有教中的高层人物才知道，这座看起来平淡无奇的院落实际是教主的住处。
孔言书正凝目望着院外，好久后，他才将目光从远处收了回来，看向身旁的月依云，和声道：“妳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三位花使究竟是去那里了吧”？
“这个嘛”，月依云很是抱歉的笑了笑，显得有些为难。
“怎么”，孔言书不解道：“莫不是妳以为我是要派人去把她们三个追回来。如果这样的话，妳只管放心好了，反正人都走了有四五个月了，我是绝不会再追她们回来的，不过大家相处一场，我也就只是想知道她们的下落罢了。当然了，如果妳觉得为难的话，那我就不问了”。
月依云摇头道：“倒不是害怕你会派人追她们回来，即便你真要去追，也得她们自己愿意回来啊。我只是怕三位姐姐就这般一走了之，会惹你不高兴，故而才一直没对你提说这件事”。
孔言书当即脸一拉道：“如果妳要是再不说的话，我可就真不高兴了”。
“好好好”，月依云一副我怕了你的样子，颇为无奈的笑着道：“细细姐跟塞外的一个青年剑客走了，说是她很向往塞外的千里大草原，有生之年一定要去看一看，然而我总觉得，她真正要走的原因是看上那个男人了”。
孔言书忍住笑，问道：“那花姐姐呢，她又看上谁了”？
“花姐姐的脾气你知道，她谁都看不上，她真正喜欢的从来都是钱。恰好她之前认识了鲁东的一个大富商，更好的是，那个富商的儿子喜欢上了她，于是花姐姐看在钱的面子上索性把自己嫁给那富商的儿子了”。
“嗯，这样甚好，看来花姐姐也算是得偿所愿啊，哈哈”，孔言书这次再没忍住笑，又问道：“最后一个，梅姐姐呢，她又喜欢什么”？
“梅花”。
“梅花”？
“梅姐姐名字中有一个梅字，她喜欢的当然是梅花。说来也巧，年前，梅姐姐刚好碰到了一个同样喜欢梅花的人，一个岭南来的书生。梅姐姐跟他一见如故，便跟着他走了。临走之际，梅姐姐还乐呵呵的跟我说，她名字中的这个梅字说明，她这辈子早就注定了和梅花会有着很深的分割不开的缘分，不过在我看来，她和那个书生的缘分远比梅花还要更深一些”。
“好，真好，哈哈”，孔言书笑得很开怀，满意道：“女子总是要嫁人的，三位姐姐今年都快三十岁了，如今总算是有了一个好的归宿，我打心底里为她们高兴”。
月依云笑着附和道：“我也是，以三位姐姐的年纪，现在嫁人都算是迟了呢”。
院里忽然起了一阵风。
孔言书忙道：“外面风大，我们进去吧”。
月依云一点也不在意，道：“怕什么风嘛，反正又不冷，再说现在都已快是立夏时节了好不好，看把你给紧张的”。
“我知道”，孔言书笑着揽过她的肩膀，细声道：“我倒不是怕风，只是妳现在有孕在身，万一着了凉怎么办”？
月依云颇为意外的抬脸看着他，轻笑道：“咱们的孔大教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疼人了，这可与你的身份有些不符啊”？
孔言书没好气道：“什么教主，那是在别人面前好吧，对妳，我就只是一个丈夫而已”。
丈夫，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名词。可是在月依云听来，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温馨和暖意，甜笑道：“相比起你的前两种身份来，其实我更希望你只是我的丈夫，而不是什么风月教的教主”。
“我又何尝不希望如此，只是”，孔言书无奈道：“只是教主把风月教交给了我，我怎么能辜负他的这份期望呢”。
提到了林雄，月依云脸色顿时一暗，似乎心里忽然多了几分莫名的感怀，沉默片刻，道：“算起来，教主整整有两个月没回来过了吧，也不知道他们父女两个此时过得还好不好”。
孔言书顿时又笑了笑，笑得很坚决，道：“我相信教主他们一定过得很好”。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因为教主他终于过上了他一直以来都在期盼和向往着的那种生活”。
“怎么说”？
“没有任何世俗烦扰，杂务缠身，每天就只是陪着家人，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过眼前的清闲日子”。
月依云淡淡笑道：“是啊，这的确是太多人向往的日子，只是，虽然心之所向，但太多人却至死也放不下对权势声名的贪恋。所以，他们始终看不透，更放不开”。
“红尘万丈，如此芳华盛景，又有谁能够真正放得下。人虽自诩为万物之灵，但终究不过只是区区凡俗而已。人的生命，是何等渺小，就如同这天地间的一粒尘埃，又如何能够超脱宿命的选择呢”。
月依云默然良久，忽笑道：“这样吧，过几天咱俩去看望他们父女好不好”？
孔言书想也不想，便答应道：“好”。
第四百八十一章 往事如烟（上）（）
金陵城外，风月坡。
孤山，孤坟，孤人。
林雨涵立于坟前，正静静的凝思着。
父亲的话犹自还回响在耳边。
记得是月前清明那天，同样是在这座孤坟前祭奠的时候，父亲平静的问她：“雨儿，你可知此处是谁的坟茔”？
林雨涵摇了摇头。她不知道，虽然每次逢年过节的时候，父亲都带她来这里祭奠，但她却并不知道这里葬着的人到底是谁。
父亲从来没有主动对她说，她自己也从来没有问过。
小的时候，她每次都想问的，但只要一看到父亲沉重的脸色，她便不敢问了。随着渐渐长大，她也就一直再没问。
她很意外，为何父亲此时会忽然提起这个。难道，今天他终于要告诉自己了吗？
林雄脸色哀伤，注视着面前的孤坟，良久，凄然一笑，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黯然道：“是妳娘”。
“娘”，林雨涵惊了一下，但却并不意外，只是涩声道：“你说这是我娘亲的坟”？
“是，这里葬着的人就是妳娘亲”，林雄神色低迷，仿佛所有的陈年旧事一瞬间全都涌上了心头，不过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即便是多么凄伤的往事也早已淡去。
当下，他忽就淡然一笑，道：“妳是不是有无数次都曾想问我，为什么别的孩子都有娘，但妳却单单就只有爹爹一个”？
“是”，林雨涵并不否认，不解道：“我只是奇怪，爹爹你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对我提起过娘亲，是你不想提，还是”？
“不是不想提，而是不敢提。我怕妳知道后会伤心，而我自己也一样，所以，我一直都在尽量回避。妳可知为何这么多年来，我对妳百般疼爱，甚至都可以说是溺爱”。
林雨涵点头道：“我知道，你想补偿对娘亲，以及对我的亏欠”。
“不错。我林雄这辈子自认为没有亏欠过任何人，除了对妳，对妳娘。我可以给妳一切能用钱买到的东西，但却没能给妳一个完整的家。所以，这么多年来我宠着妳，惯着妳，从来都没有约束过妳，尽量给妳最大的自由，让妳自己去做选择，就是不想让我和妳娘的悲剧再发生在妳身上”。
林雨涵沉默着。的确，父亲从来都没有管束过自己，她一个人跑出去的时候，他还总是派人一直保护着她。即便是后来，她把杨晓风带回去的时候，他也没有怪过自己。
做为父亲，能放纵女儿到这般地步，实属罕见。
林雄自责道：“可是，虽然我已经尽了全力，但还是没有保护好妳，让那匹夫端木敬把妳掳到了缥缈峰，受了那许多苦，我真是没用啊”。
林雨涵忙道：“爹爹，都已是过去的事了，你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反正那次他们也没把我怎么样”。
林雄欣慰道：“幸亏那次他们没把妳怎么样，虽然妳被掳去了缥缈峰，但好在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也算是有惊无险。要是万一被他们动了妳一根头发的话，那我真是万死莫赎，以后还有何脸面到九泉之下去见妳娘”。
林雨涵无所谓的笑了笑，随即正色道：“我娘她”？
林雄一时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里，不由得抬眼远眺，半天后，才终于将目光从远处收了回来，再次看向面前的孤坟，不过仍是沉默着，又过了好一阵，这才凄声道：“妳娘叫苏婉心，是姑苏城的大家之女。记得那年她才二十四岁，一次，她随父兄到金陵来玩，与我偶遇，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渐渐的，我们两个互生了情意。过了几个月后，我便去苏家提亲，那时我正是风月教的少教主，当时我想着，以我的身份，妳外公他想必不会反对这门亲事的”。
“那外公他有没有答应”？
“没有”。
“没有”？
“是啊，没有。风月教在江湖上的名声不怎么好，而苏家是一个书香世家，妳外公又是个迂腐的文人。我到苏家后，刚说明来意便被他直接轰了出来，并且扬言说，除非他死了，否则绝不会将女儿嫁给我这个邪魔外道。后来，我又央人去苏家百般请求，但妳外公还是说什么也不答应。渐渐的，我也死了心，本以为此事就这样结束了的，不想我回来后，妳娘却托人带信给我说，她已经怀上了我的孩子，也就是妳。我立时跑去苏家暗中见她，本想将她带走的，谁料被妳外公发现，将我们拦住。妳外公说，如果我脱离风月教的话，他或许能考虑让妳娘跟我走，可那时我又怎么能舍得放弃手中的权势。现在想来，我真为妳娘感到不值，她怎么会喜欢上我这样一个男人，呵呵”。
林雨涵摇头道：“这也怪不了你，在你那个年纪的男人，又有几个能够放弃手中的权势”。
“当时，苏家的人将我团团围住，即便我拼尽全力，但以我一人之力也绝难与他们相抗，我当场被妳外公拿住，他本要对我痛下杀手。是妳娘以死相逼，求她父亲放过我，至于她自己，保证从此再不与我有任何往来。妳外公当然不答应，可是妳娘当场质问妳外公说，她已经有孕在身，难道父亲你要让自己女儿的孩子一出世就没有爹吗？妳外公无奈之下，只得放过了我”。
“那后来呢，既然当时娘亲她还没有将我生下来，那我又是如何回到爹爹你身边的”，林雨涵有些不解，困惑道：“还有，我娘她又是如何去世的”？
“半年后，妳娘生下了妳，妳外公当然不想将这个在他看来不光彩的孩子留在苏家，可不管怎么说，这终归都是自己女儿的骨肉，他总不能真的下狠心将这孩子给丢弃掉吧，于是便让人把妳带过来交给了我”。
“原来是这样”，林雨涵恨声道：“外公他心好狠啊，女儿不迟早都是要嫁人的吗，至于嫁给谁又有什么区别。再说了，娘亲把我都生下来了，他的心就不能稍稍软一下，他真的就忍心要毁掉自己女儿一生的幸福”。
“如果每个人都能像妳这么想就好了啊，只可惜”，林雄苦笑道：“再后来，妳外公做主把妳娘嫁给了金陵城里的一个大家，与他苏家一样，同样是书香世家的王家。我当时想，其实这样也好，妳娘她总算有了个归宿，只要她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然而，谁料想因为之前的事，妳娘在王家饱受冷落，所有人看她的眼光中都充满了嘲讽与厌恶。她的夫君，王家的长公子虽然娶了她，但却厌弃她早已不是完壁之身，更有甚者，竟嫌她身子脏，根本不拿她当妻子看待，甚至连话都很少跟她说，以至于妳娘嫁入王家都一年了，两个人竟然也没有圆房。在王家受尽冷眼，加上心中又时时刻刻挂念着妳，妳娘终于积郁成疾。起初，不过只是染了风寒，可是，妳娘她身心饱受摧残，于是这一病便再也没有好过，就这样过了一年后，终于撒手人寰，彻底与人世永别了。唉”。
说到伤心处，林雄幽幽叹息一声，眼中仿佛竟有了几丝湿润，顿了顿道：“妳娘去世后，王家的人并没有把她葬进他们家的祖坟，而是只用一口棺材装殓了，之后在金陵城外的这座孤山上随意挖了个坑，草草下葬掩埋上土便算了事，甚至连墓碑都没有立一块。我接任风月教教主之后，便把这方圆百里全部给占了，我本想将妳娘的坟迁到别处去的，但死者已矣，我又如何能再惊扰她的亡灵，以至于令她泉下难安。于是乎，想了想后，终究还是算了。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不过就只是在逢年过节时来祭奠她一下，来祭奠她一下而已啊，就这样”。
不知何时，林雄这个已是五十开外的男人竟然已老泪纵横。
第四百八十二章 往事如烟（下）（）
意外的是，林雨涵反而却没有流泪，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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