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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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狮-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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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长,她被召回家里,父母亲把她强行许配给了一个封建气味更浓的、孔老夫子后裔之家的一个病歪歪的酸臭少爷,而且就在少爷病情加重、奄奄一息的时候,强行让她嫁过去拜堂冲喜,让她去为那个快死了的少爷充当殉葬品,没办法,她拜完堂后趁乱连夜逃出了那地狱般的阴森森的孔府。在孔家二少爷和宋维新同学的帮助下,她来到了北京。她早就听说北大,而且听说主编《新青年》的陈仲甫陈独秀先生,还有李大钊先生,胡适先生等她崇敬的人都在北大当教授,她更是向往北大,一心想上北大,渴望能在她所敬爱的这些先生们的指教下,寻找到一条女性解放之路。可是,没想到,堂堂的北京大学,多少青年热切向往的地方,竟然也是被封建礼教的绳索死死捆绑着,遵循着什么“男女不能同校”的封建法规。她心很寒,但想上北大学习的心愿仍然很强,实在没办法。就采取了这样的方式……
  赵瑞芝在讲述着。
  这哪里是在讲述,完全是在控诉!在控诉黑暗腐朽的封建专制制度对女性的凶残的压迫和禁铜,同时也在控诉北大对女性的不公平。
  人们都静静地听着,心情都很不平静,有悲切的伤感,有发自内心深处的同情,也有怒潮在胸中一阵阵涌腾着的不平和义愤。
  整个办公室里的气氛是那么的沉重,那么的压抑,令人憋闷,令人窒息。
  陈独秀学长背朝赵瑞芝,望着窗户,一句话也不说,冷冷的,像是一尊严酷而冰冷的石头雕像似的,冷峻地立在那里。
  蔡元培问赵瑞芝:“入学保证书你填过吗?”
  赵瑞芝回答:“填过。”
  “你带来了没有?”
  “刚才交给陈学长看了。”
  蔡元培看了一眼陈独秀,也看见陈独秀办公桌上放着一份入学保证书。
  “上面请两位老师具保签名了吗?”
  赵瑞芝没有回答,只点了点头。
  “是哪两位老师给你具保签名的?”
  赵瑞芝嗫嗫嚅嚅地回答说:“是……陈……学长和胡……适……教授……”
  “噢?!”蔡元培又看了陈独秀一眼。
  陈独秀转过身,指着宋维新:“是这位宋维新同学采取欺骗手段让我签上名的!我已经把我的签名勾划掉了。”说着,走过去,拿起办公桌上的入校保证书,交到蔡元培手中。
  大嗓门学生在旁边说:“欺骗也是被逼出来的!”
  那位瘦弱的文质彬彬的同学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忧愤难抑地对蔡元培和李大钊说:
  “蔡校长,李主任,像赵瑞芝同学这样出身于名门望族、官宦人家的小姐,都有着如此令人痛切的不幸遭遇,更何况那些出身贫贱的穷苦人家的女儿,那些继续还在被强迫裹脚的乡村女孩儿,那些被买卖为婢、被推进烟花火坑之中的女孩儿们呢!我们反对封建专制,倡导民主、一科学、进步,不能只是挂在口头上呀!”
  那位显得很傲气的大嗓门的同学,紧跟着扯开大嗓门也随声附合地说:
  “就是呀!我们天天喊叫着:‘打倒孔家店!’但实际上仍还抱着孔家店的一些腐朽霉烂的伦理不放,那我们不是在‘挂着羊头,卖狗肉’吗?”
  李大钊望着大嗓门学生,问道:“请问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张国焘。”
  “你是……”
  “我是理科预科班的。”
  陈独秀怒冲冲地斥问张国焘:“你来文科干什么?你不在你的理科班好好上课,来文科胡乱掺和。听课可以,胡乱搅和可不行!你回你的理科上课去!”
  “陈学长,”瘦弱的文质彬彬的学生说,“国焘同学虽说是理科那边的学生,但他也很喜欢学咱们文科这边的一些课程,他经常来我们班听课,现在是我们班的编外学生。”
  “什么编外学生?哪儿来这么个名堂?”陈独秀又怒冲冲地问那个瘦弱的文质彬彬的学生,“谁让来的?谁批准的?”
  那个瘦弱的文质彬彬的学生慢慢地心平气合地回答说:
  “是蔡校长同意了的。”
  蔡元培点点头:“是的,是我同意了的。学生兴趣爱好广泛,爱学爱钻,是好事情,应当积极提倡,并加以鼓励才是。”
  陈独秀不言声了。
  李大钊说:“国焘同学,你刚才说的那句‘挂羊头,卖狗肉’的话,口气很不对!”
  张国焘说:“我主要觉得事情很不公。”
  李大钊说:“国焘同学,有什么话都可以说,有什么建议和意见,也都可以提,但用这样的口气来和师长们说话,恐怕有些不大得当吧?”
  左眉心有颗黑痣的同学缓和气氛地说道:“李主任,国焘同学说话的口气不很得当,但他说的话的意思,我觉得并无不可取之处。我们北京大学是反对封建专制、提倡民主与科学的中心,我们何不实实在在地着手干上一点反对封建专制制度的事情?现在,男女社交已经可以公开,为什么男女同校还不能实行?依学生之见,咱们北京大学为什么不可以在反对封建上再打个先锋,率先开禁,破个先例,实行男女同校呢?”
  “蔡校长,”李主任,为了我们中华两万万女性同胞的觉醒和奋起,学生觉得,在我们这大力提倡科学、民主、进步的北大校园里,应该给女性们也留有一席之地,让她们和我们一起学习和探索富国强民之路。”那位瘦弱的文质彬彬的同学也诚挚地动情地说道,“任何民族都离不开自己的母亲。伟大的女性,是国家和民族的重要的组成部分。国家和民族的觉醒和富强,其中很主要的一个方面,就是女性的觉醒、女性的解放和自强。尤其是像我们中国,更要这样!蔡校长,李主任,让我们北京大学为中华女性的觉醒和奋起,出一些力吧!把我们北大校园分给她们一半!”
  李大钊看看左眉心有黑痣的学生。又看看瘦弱的文质彬彬的学生,问道:
  “这两位同学,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左眉心有黑痣的学生回答道:“我叫邓仲澥。”
  瘦弱的文质彬彬的学生回答说:“我叫高尚德。”
  “仲澥同学,尚德同学,你们都说得很对!说得很好!男女同校共读,和男女社交公开一样,是科学、民主、进步的具体体现,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李大钊很深沉而也很决然有力地说着,“西方的那些科技先进的富强国家,大学无不都是男女同校,整个学校充满着生动、活泼、蓬勃向上的青春的朝气,他们不仅培养出了成千上万的男性的政治家、科学家、艺术家等,而且还造就出了像居里夫人这样名震全球的女性科学巨人和像盖斯凯尔夫人、夏洛蒂·勃朗特那样的女性文学家!我们中华民族,有这么悠久的历史,有这么博大精深、丰富多彩的文化,我们难道不应该培养出来我们中华民族自己的女性的科学家和文学家吗?蔡校长和我都同你们的想法一样。蔡校长主张兼容并包的教育方针,其中就有男女同校的初步设想在内。我最近也接到许多女性青年热切请求来北大上学的信,情恳意切,感人至深,我刚才都给蔡校长过目了,蔡校长也深受感动。”李大钊略略停顿了一下,转过脸,对赵瑞芝说:“今天,蔡校长和我来找陈学长,同时也想把胡适教授请来,就是想要商量一下我们北大带头实行男女同校的问题,想再补招一些愿意来我们北大上学的出类拔萃的青年女学生入校。”
  李大钊的话音还没落地,掌声雷动,人们都欢快地拼命地鼓起掌来。
  赵瑞芝仰望着李大钊,脸涨得火一样通红,两只大眼睛闪射着灼亮的光彩,看着李大钊,又看着蔡元培,完后又看着李大钊,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梦中:
  “李主任,这……是……真的?”
  李大钊微笑地点点头。
  赵瑞芝又转向蔡元培,惊喜激动不已地嗓音都有些变音走调地轻声问道:
  “蔡校长,这、这……是……真、真的?”
  蔡元培像父亲望着赵瑞芝就像望着自己喜爱的女儿似地慈祥地微笑着点点头:
  “是真的!”
  蔡元培说着,把手中的入校保证书又看了看,然后朝胡适教授问道:
  “适之先生,赵瑞芝同学的这份入校保证书上,原来是你和仲甫先生签的名具的保,现在仲甫先生因为是原来不明实情、现在实情大明而不愿再为赵瑞芝同学当保证人,把自己的签名勾划掉了。你呢?适之先生,你想不想把你的名字也划去?”
  胡适看了赵瑞芝一眼:“我看算了吧!我的名字就不划掉了。我还愿意替赵瑞芝同学入校当保证人。”
  赵瑞芝充满感激之情地看了胡适教授一眼。
  “那好。”蔡元培点点头,很郑重其事地宣布说:“赵瑞芝同学,我决定你正式为北京大学第一名女学生!”
  惊异的寂静。但很快,山呼海啸般的掌声骤然而起,打破了寂静。啊,掌声雷动,又一次掌声雷动。震天撼地的掌声雷动。在场的人们,尤其是屋里屋外的那些青年学生们,都疯狂地热烈地狠劲地鼓掌。雷动的掌声久久地久久地息落不下去。
  赵瑞芝狂喜得全身每一根神经都在激奋地跳跃,心潮在胸中一阵阵猛烈地掀卷着炽烈的巨浪,眼睛扑闪扑闪着,热泪如泉水般地从眼眶进涌而出,喷涌不止。她又一次感到像在梦中一样,身子微微颤抖着,飘飘悠悠地有些头重脚轻地失重。
  “赵瑞芝同学,”蔡元培校长把赵瑞芝从极度狂喜的恍惚中召唤了回来,“按照我们学校的规定,新生入校填写的保证书上,至少得有两位老师签名具保,方可有效。现在,仲甫先生把自己的名字勾划去了,还缺一位老师的签名。”
  “我来签!我来替赵瑞芝同学具保。”李大钊很决然地对蔡元培说。
  蔡元培望了望李大钊,微微笑了笑,问赵瑞芝道:“赵瑞芝同学,新生入学的保证书上至少要有两位签名,多了不限,让我和李主任都来当你的保证人吧?你同意吗?”
  啊,这还有什么说的?高兴都来不及呢,哪里还能说什么同意不同意呢?这简直就是喜上加喜!赵瑞芝没有想到,堂堂北京大学的校长蔡元培先生,她所崇仰敬服的李大钊教授,都是这样的慈祥,这样的平易近人,使人感到这样的亲切。赵瑞芝被这一个又一个接踵而来的意外的狂喜和幸福感重重包围着,都有一点不知所措了,不知怎么说才好,只是一个劲儿地高兴地笑着点着头。
  不知是谁,好像是宋维新,对,就是宋维新,轻轻地提醒了她一句:
  “还不赶快谢谢蔡校长和李主任!”
  她恍然醒悟,忙向蔡元培和李大钊深深地鞠了一躬,激动地说:
  “谢谢蔡校长!谢谢李主任!”
  完后,转身,向胡适也鞠了一躬:
  “也谢谢胡教授!”
  最后,又转过身向陈独秀也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很诚挚地说道:
  “恳切请求陈学长原谅瑞芝的女扮男装的欺骗之罪!瑞芝是实在太想进北大读书学习,恳请陈学长能谅解瑞芝这切切心愿!”
  四
  赵瑞芝正式成了北京大学的学生,成了北京大学第一名女学生,这确实出乎人们的意料之外。在社会上引起的震惊和轰动且不说,就在宋家兄妹的表姨家里,也都是一派欢快的气氛。表姨父漆立德,好像这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像小孩似地美滋滋地摇晃着头,洋洋自得地说:“怎么样?我没说错吧?蔡先生是个大好人吧?”表姨杨玉霞在一旁撒着嘴:“看你那得意的样儿!好像你是蔡先生似的!”当天下午,杨玉霞还亲自下厨房,置办了一桌家宴。漆小玉、宋一茗也都从学校回来了。宋维新、孔文才也都来了。大家都围坐在一起,像庆贺一件大喜事一样,向赵瑞芝祝贺。
  一星期后,漆小玉、宋一茗也都从女高师转到了北京大学文科学习。
  在这期间,班上还来了个女学生,是从青岛来的,叫林丽萍,人长得瘦小,年龄也比漆小玉、赵瑞芝她们都小。
  这女学生来的那天,刚好他们是课间休息,只见那位平时傲气十足、大嗓门的张国焘,从陈独秀学长那里请教一个问题回来,走进教室,一反平常的那种盛气凌人的大嗓门,很神秘地压低嗓门对坐在教室里的同学说:
  “诸位,请注意!告诉大家一个可靠消息:我们班又来了一个林——妹——妹——”
  张国焘把最后的“林妹妹”三个字,还故意地拖长声腔,学着越剧《红楼梦》戏文里贾宝玉的那种细腻腻的酸调儿。
  这边话音刚刚落地,那边陈学长就领着那位被张国焘称之为“林妹妹”的女学生走进教室来了。
  “同学们,你们又来了一位新同学,叫林丽萍,希望你们相互关照,团结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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